第30章
眼瞅着就要入冬了,京城在北方,冬天就要格外來的早些。琉璃正領着幾個宮人給屋中換上厚重的床帷,原先用的那一副還是百子千孫挂紅的,挂了幾月,新婚算是過去了,也該換上些顏色沉穩的才是。
陳青瓷坐在那兒安安靜靜地讀着家書,二太太這份信寫的厚了些,足足有五六頁,她垂着眼眸一字一句地認真看着,時而被信中所寫給逗樂了,抿着嘴直笑。二太太在信裏頭連青寶如今長高了兩寸都絮絮地寫上了一段,如今衣裳皆都穿不得了,人又皮實,愣是幾日便要換上新衣,二太太愁的不行,這半大小子穿的衣裳快趕上旁人家好幾年用的布匹了。
又寫青寶前些日子去學堂因着前一日貪玩兒,大字少寫了一篇,被先生罰了幾個手板子。這段日子在家中整日安安靜靜地寫着大字,也不出去夥同小子們要爬樹玩鬧了,倒是看着規矩了許多。二太太又怕他整日裏認真讀書,壞了眼睛,也發愁,可孩子自個兒想要用功了,她總不好攔着。還說如今陳青寶已然可以開始念四書了。
她離家時,青寶不過堪堪到她腰間,如今才幾月未見竟長了這許多。
“娘娘在看什麽,這般歡喜?”曉蓮送了熱水進來給她泡香露,見她笑着露出了腮邊的小梨渦,湊趣道。
陳青瓷撿着青寶那段趣事略略說了,逗着屋中幾個宮女皆笑了。
“五少爺正是活潑的年紀,如今能沉穩的念書很是不一般了。”琉璃上前來,将陳青瓷身後的窗戶微微開了一絲縫隙,透出些光亮來。
陳伯府三房并未分家,陳青寶是陳青瓷的幼弟,更是陳伯府上年紀最小的孩子。
說說笑笑間,斯羽倒是進來請安了,“娘娘,殿下今日被皇上留着用膳了,中午就不回來了。”
陳青瓷點點頭,“自該的,殿下這麽久沒回宮了,自有好些話要同聖人講。”天下父子之間,雖不像母女般能時時說着體己話,可一時不見,總有些話要說。謝景瑜昨日回來也在看書,今早起床也在看書,想來聖人對他功課是極其上心的。
斯羽看了一眼四周,見幾個裝着床帷,門簾的檀木箱子大開,“你們這是在作甚?”
“眼見着要入冬了,如今風頭也大,換上些厚重些樣式的門簾,擋着外頭的冷風進來。”琉璃回道。
斯羽聽見此話笑開了,“這話不假,只是過兩日又要拆下來倒是麻煩許多。”
這話說的奇怪,陳青瓷好奇的問道:“公公這話是什麽意思?”
“奴才也只是在禦書房聽着工部侍郎提了一耳朵,聖人有意将皇子所各院遷府的時間提前,像是過兩日就要遷府了。”斯羽回道。
陳青瓷聽到這兒,眼前一亮,出宮住着當然比在這宮裏頭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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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還要趕回禦書房去,就不多叨擾娘娘了。”
陳青瓷點點頭等人一走,臉上才帶出些輕松的神色來,能出宮當然比留在這宮裏頭來的舒心。眼瞅着皇後娘娘今日裝了滿肚子的氣,她又不得皇後喜歡,整日在皇後面前晃悠,怕是更惹皇後不喜,搬出宮去便好了,不過五日才進回宮來。
“這倒是喜事,不過怎麽好端端的就要遷府了,上回不是才說要臘月間才出宮呢。” 琉璃倒是想的多一些,這遷府的日子都都得看黃歷,蔔卦算日子,馬虎不得。上回的日子還是國師特意算過的,輕易不得更改,怎得好好的就提前了這許多。
陳青瓷皺着眉想了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待到傍晚時分,謝景瑜方從禦書房回來,他看着陳青瓷從他進屋開始就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由得好笑,“怎麽了這是?”
“殿下,咱們是不是要搬出宮去了?”她滿懷期待地看着眼前之中。
謝景瑜聞言,瞥了一眼斯羽,斯羽後頸一涼,這不是好事嗎?為何主子看他的眼神像是帶着刀子一般。
“是奴才今日多嘴問了一句曹大人聽來的。”他忙上前一步解釋道,他以為這是喜事,所以特來回話時就向娘娘提了。
“嗯。”謝景瑜随意答了一句,斯羽不知禦書房內之事,當然以為這是喜事,他并不想責備。
陳青瓷見他臉上并無喜事,便小心翼翼的問了:“殿下,怎麽了?、”
“無事。”
“那上膳吧。”陳青瓷吩咐了一聲,宮人們這才将食盒提了進來,今日她特意讓人去禦書房使了銀子額外做了一桌好菜,可他們不過兩人,這菜色也太多了些。
“殿下,你嘗嘗這個脆皮茄子。”陳青瓷一直忙于替他夾菜,這道脆皮茄子也是前兩日禦膳房上過一回,外頭裹着一層粉炸的金黃,內裏确實很軟糯,味道也是鹹甜的,很是好吃。她便記着了味道,可禦膳房每日菜式都有定制的,她又慣來不會自作主張像別人一樣去禦膳房點菜,是以日日都吃着禦膳房送來的,好吃的難吃的,她都能吃下。今日謝景瑜回來,她卻早早吩咐人拿着銀子去往禦膳房點了各式她覺得味道不錯的菜來。
“還有這冰糖熬的銀耳湯,韓太醫說這快要入冬的時節,也會起躁火,喝這個可以去火。”陳青瓷手腳輕快的舀上了一碗熬的甜香的銀耳湯來放在他面前。
謝景瑜其實不愛吃甜口的東西,但他知道他的小姑娘一直都喜歡甜。
上輩子他們被流放,小姑娘一直陪着他,有一日不知從哪兒換了一荷包的饴糖。
“殿下,您嘗嘗。”小姑娘舉着那把糖,蹲在他身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您剛剛喝了苦藥。”
“吃顆糖就不苦了。”那時他剛喝了藥,靠着樹休息。新帝怕他會病死在路上,為免遭人诟病,一路上都讓人給他熬藥。藥極苦,苦到小姑娘聞着藥味都會皺眉。
陳青瓷見他不動,拿出一顆遞到他唇邊,“殿下,今日是您的生辰,我娘說了,生辰這日得吃些甜的,這一年就不會過的辛苦了。”
其實,他們怎麽會不辛苦呢,流亡三千裏,每一步都得靠自己用雙腳向前走,小姑娘從前連院門都不曾出過,在他身邊的人死的死,走的走以後,她卻一直跟在他身後,從未離開過。脫下了錦衣華服、卸下滿頭珠釵,穿着粗布麻衣,頭上毫無裝飾。卻無半點怨言,依舊整日努力帶着笑,在他身邊從不出現一絲疲态。
他只記得那顆糖貼在他唇邊,帶着一絲冰涼的甜味,還有小姑娘如火一般的暖笑。
“剩下的糖,殿下每日喝了藥後都吃上一顆,這樣殿下就可以快快好起來了。”
他深陷回憶中,神色悲傷。陳青瓷見他不動,小聲喚着:“殿下,你怎麽了?”
“我沒事。”謝景瑜醒過神來,端上那碗銀耳湯喝了一口,“很好喝。”
陳青瓷聽見這話,松了一口氣,殿下喜歡就好,她只顧着自己覺得好喝了,倒也沒問過殿下喜不喜歡吃甜的。陳青瓷細細觀察着他的神色,見他喝着銀耳湯還帶着笑,心中記下了,想來殿下是喜歡的。
“明日尚宮局會派人來收拾房中家具,你不用擔心會忙不過來。”倆人吃完了飯,走在外頭廊下消食。
陳青瓷很是高興,點了點頭,“嗯,我也會幫忙的。”
謝景瑜聽着她帶着雀躍的話兒,想說的話到底咽了下去,反正還有幾日,到時候再講吧。
果不其然,第二日皇上便下了旨,說是為諸分封了王位的皇子另擇吉日搬出宮,遷入新府邸。何牡丹同她請了安回皇子所都還在疑惑。
“好端端的,怎得三日後便要離宮了?”何牡丹面帶疑惑,卻還是心裏松了一口氣,早些搬出去倒也好,不過是入府後,收拾府邸要麻煩些許。但即當家作主了,麻煩些便麻煩些吧。
“我也不知,昨日殿下說今天會有尚宮局的派人來幫着收拾行李。”陳青瓷搖搖頭。
何牡丹卻聽出了話茬來,“七弟昨日便知道了嗎?”
“嗯。”陳青瓷看着她,乖巧地點了點頭。
何牡丹挽着她的手,走了一會兒,心中一動,想要問她一句。可偏頭見她還是面容恬靜,渾然不知的模樣,有些話到底壓了下去。
“再過幾日遷府了,咱們就有好長些日子不能見了,弟妹可別到時就不和我走動了。”
“等三嫂得了空,我就去端王府上叨擾嫂嫂,到時嫂嫂別嫌我煩鬧。“陳青瓷忙說。
何牡丹被她逗笑了,“行了,我逗你玩兒的。”
“這幾日忙亂,你自己也得盯着些。”何牡丹又說,搬家難免會有些小狀況,到時候若丢了些東西,面上也不好看。
“我記着了。”
倆人就在含光院門前道了別,她剛進了外院,便瞧見幾位穿着服飾與宮女截然不同的女子站在院中,井然有序的吩咐着宮人登記着房中物件。
見陳青瓷走來,那打頭穿着一身天青色束腰長袍的女子示意衆人停下手中差事,領着他們過來行禮。
“臣等見過慎王妃。”
這便是尚宮局的女官了,陳青瓷颔首,“大人不必多禮。”
“當不得娘娘如此稱呼,娘娘喚臣一聲青葵便是。”青葵弓腰道。
陳青瓷見她忙着事兒,也不便多打擾,“你身上有差事,我就不打擾你了。”
說罷,便朝後院去了。
“娘娘,這位青葵大人是尚宮局白尚宮身邊副使之一,為人清正端方,很得白尚宮器重,想來也是這般,才會派她來當差。”彩雲時常往尚宮局司衣處去,對尚宮局的人倒是很了解。
陳青瓷點點頭,外頭都已經開始收拾了,這後院裏卻也要開始打理才是,她吩咐着人将有些不常用的物件裝箱封籠,卻又聽曉蓮說:“殿下早讓吳嬷嬷盯着人收拾呢,娘娘且放心。”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應該沒有第二更辣,我攢攢稿子,哪天雙更下。
終于開了新場景圖了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