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姨娘的手,“若是受了什麽委屈告訴兒子兒子一定給你做主!為何要如此想不開啊!”
江姨娘望着寧珏努力扯出個笑來,然後又是轉頭望着門口的寧書。兩姐弟本就是雙生,兩個人的輪廓十分相似。她江姨娘這一輩子最驕傲的不過是這一對兒女,不管別人怎麽認為,在她的眼裏自己的這一對兒女絕對是天下最最好的兩個。
“我的身子我知道,不過是靠着藥吊着一口氣。既然早晚都是要走的,倒不如走在最恰當的時候也省的在這世上再煎熬了。”江姨娘望着寧書緩緩說道,她望着寧書的目光是身為一個母親最溫暖的目光。
“姨娘你在胡說些什麽!”寧珏眼中有淚,他并不清楚江姨娘的心思。
“不管是你們祖母還是你們母親都是極重孝道的,若是我現在走了,阿書倒是可以借守孝的名義争取再留三年。”江姨娘說着就落下了眼淚,“阿書,你這樣折騰你自己,娘心疼啊!”
寧書杵在門口,整個人僵在那裏。
寧珏急了,大聲說:“姨娘你糊塗!你這是要我們兄妹自責一輩子嗎?妹妹也絕不會同意的!阿書你說對不對?”寧珏望向寧書,卻見她整個人呆在那裏。寧珏不可思議地站起來,冷冷地問:“你該不會為了自己不嫁想讓自己的姨娘去死吧!”
寧書猛地清醒過來,她大喊:“怎麽可能!”
眼淚就這麽下來了。大顆大顆的砸下來,沉得她快要站不住。
江姨娘溫柔地搖了搖頭,道:“姨娘沒有用,連累你們兩兄妹在府裏的處境并不好。你哥哥不懂,我懂婚姻對于一個女人意味着什麽。”江姨娘擦了擦眼角的淚,說道:“姨娘也去找人打聽了,那秦丘榆的處境真是不好,說是嫡長子,卻生活得像個下人。那整家人都是沒有規矩的。那秦丘榆前年曾有過一個房裏人,卻被他父親相中給要了過去……這樣的人家……”
江姨娘嘆了口氣住了嘴,她努力笑了一下,說道:“姨娘這身子活着也是累贅,日日喝藥也是活夠了的。就算這樣靠藥養着也不過是再殘喘個一兩年。阿書你的年紀再留三年久了點也是可以拖的,但是那秦丘榆的年紀定是拖不起的。阿書你不要自責,大少爺你也不要怪你妹妹,這是姨娘我自己的選擇……”
“娘!”
寧書也顧不得稱呼對不對,就這麽喊了出來,她沖過去撲進江姨娘的懷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孩子,不哭,不哭……”她這一聲“娘”讓江姨娘心裏又苦又甜,寧書哭的讓她手忙腳亂起來。竟也是又跟着落下淚來。
“我不争了……我嫁我嫁!娘不要傷害你自己了。我會過得很好,我和哥哥都會過得很好,你也要好好的!”所有的委屈得到了宣洩,寧書在江姨娘的懷裏哭得像個孩子。她反反複複地念叨着“我嫁我嫁,娘不要離開我!”
寧書覺得自己的心真的碎了。在這一刻,她便想着,那就做寧書吧,好好做寧書,好好活下去。不要再讓在意自己的人為了自己去犧牲!她失去了太多,她不能再容忍身邊僅存的溫暖再離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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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宏收起自己的情緒默默站起來,走到桌子旁假裝翻着藥瓶。其實他的心裏亂的很。藥瓶被他翻得越來越亂,他嘆了口氣轉身望着寧珏,鄭重地叫了一聲:“大少爺。”
寧珏看着江宏愣了一下,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江宏的眼裏看出波瀾。他看了看床上抱着一起痛哭的母女,又看了看江宏眼裏的堅定。心裏突然有了主意。
“咚咚”敲門聲響起來。
寧珏又看了一眼江姨娘和寧書,拍了拍江宏的肩膀就在下人開門前,先一步開門出去。見着來人還沒等對方開口,直接說道:“走吧!”
路上,寧珏想了很多,等到他見到寧老爺的時候整個人就平靜了。
“讓你去祥王府做世子爺伴讀是何用意你也清楚,你該明白我對你是極重視的。打架鬥毆成何體統,為何要讓祖父失望?”寧老爺喝了一口茶,又将茶杯放下,睥着寧珏。
寧珏自打小的時候就天不怕地不怕,對于經常罰他的父親在心裏頭也是不懼的。唯獨怕祖父和大伯,其實這份怕更多是一種男兒的敬畏之心。
寧珏一掀衣擺,鄭重跪下。望着寧老爺畢恭畢敬地說:“寧珏心裏清楚在祥、和兩王相争的這件事上,祖父猶豫多年最終選擇了和王。您說對孫子寄以厚望,您說孫子是您留下的一條後路……”寧珏輕笑了一下,繼續說道:“可是寧珏知道,自己就是一顆棄子。”
寧老爺目光炯炯盯着寧珏。
寧珏繼續說:“那一日寧珏跪着求祖父允孫子跟随大伯出征,而祖父最後還是輕飄飄地将孫子塞給了祥王府,做一個伴讀。”寧珏又是輕笑了一聲,說道:“那一日,寧珏就想這一輩子再也不求人。”
寧老爺的目光微微有了絲變化。
寧珏鄭重磕了三個響頭,最後擡頭的時候額頭紅了一片。“寧珏感謝祖父這些年的養育之恩。祖父放心,我寧珏絕不會做讓寧府蒙羞的事。如果出身讓寧珏只能做一枚棄子,那麽孫子願意靠着自己的努力日後讓祖父為今日的做法而後悔。”
那一瞬間,寧老爺似乎在寧珏的身上看見了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
寧珏站起來恭敬地說:“時候不早了,孫子要回祥王府了。”
寧老爺除了點頭竟是說不出其他。望着寧珏稚嫩而堅定的背影,寧老爺突然覺得自己老了。
****
“姨媽,您可放心将阿書交給遠晨?”江宏站在那裏,終于将這一句話說了出來,他望着寧書,心想原來将這話說出來也并沒有那麽難。
幾個丫頭互相遞了遞眼色,悄悄地都退了出去。
臉頰上的淚痕來不及擦去,寧書錯愕地望着江宏。
“你……你說什麽?”江姨娘有些反應不過來,她忽然笑了,繼而皺眉,呢喃着:“可是那頭庚帖都遞了……如何讓老爺夫人改主意……”
江宏雲淡風輕地笑了笑,說道:“表妹病重之時,為防止傳染他人,五日夜都是遠晨親自照顧,這……幾日下來,遠晨對表妹已是傾心不已。”江宏頓了頓又繼續說:“再讓表妹嫁于他人,恐怕也是于表妹的名聲不利。”
寧書大驚失色,驚道:“你休要胡說!”
他……他竟是想拿她的名聲做文章!
桃林之中
雖然寧書阻止,也沒能改變江宏的主意。而且可怕的是江姨娘和寧珏都認為這樣簡直是皆大歡喜,就連幾個丫頭都是連恭喜這種話都說了出來。寧書訓斥了下人,只覺得頭疼不已。
就算沒有秦丘榆的存在,江宏的提親也不會被同意的!雖說秦丘榆家中并不妥當,可是秦家畢竟也是幾代武将,而江宏的家中卻是商賈出身……就算寧書是庶女,也是第一世家寧家的庶女!絕對是門不當戶不對啊!
抛開這些不說,寧書也不願意嫁給江宏。
因為她不是寧書啊!不是和江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那個表妹啊!江姨娘的疼愛,寧書可以勉強接受大不了報以更深的回報。然而江宏的錯愛,寧書還不起,也不願去還!
江宏居然第二日就來了寧府說媒,那媒人口若懸河說得天花亂墜,然而宋氏還是一點好臉色也沒給,拉着臉将人打發走了。
聽到這個消息,江姨娘臉上的愁容又多了幾分,甚至托着病怏怏的身子想要去求宋氏。寧書卻把她攔下了,“姨娘你就別去了,母親不會聽的,只惹得自己更勞累。”
“阿書,你說我去求你父親會不會有用?”江姨娘猶疑着,帶着一絲期盼望着寧書。
寧書輕輕地搖了搖頭,如果她的父親真的對江姨娘還有那麽一絲的情意在,又怎麽會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枯萎下去。
江姨娘自嘲地笑了笑,換了個話題說道:“今兒是你二弟弟的生辰,前院也擺了宴席,你還是快些去吧。別再讓人挑出來不是。”江姨娘又是囑咐“可有給你二弟弟準備生辰禮物?他可是咱們二房的嫡子,你能和他處的好了,将來嫁了人也有了底氣些……”
江姨娘說着就想起來那個秦丘榆還有被拒之門外的江宏,聲音就越來越低,說得連自己都不信了。
自從出了事以來,寧書并沒有和寧璞說過話,寧璞才是她的親弟弟啊!然而靈魂互換,對于寧璞來說,寧書已經從原本的親嫡姐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庶姐,寧書知道自己今後和寧璞的姐弟緣分已經盡了。
雖說寧璞身份顯赫,但是畢竟只是一個普通的生辰,也只不過在前院擺了幾張酒席,只宴請了幾位平時交好的世家公子和自家親戚罷了。寧璞懂禮上進,有着世家嫡子該有的一切美好品質。之前每一年的生辰,寧書都要提前悉心準備好久給他的生辰禮物。這一年,寧書原本打算親自抄錄寧璞喜歡的那本《博錄》給他,他先前那一本讀來讀去已經舊得厲害了。可是寧書還沒來得及抄錄就發生了這一系列的事情,也是沒得機會。她心想着,若有機會,來年寧璞的生辰定補給他。而今年,寧書只不過親自下廚做了幾道寧璞甚喜的糕點。
“哎,你聽說沒有,昨兒江家那份親戚來給咱們三姑娘提親被二夫人趕了出去!”
“聽說了!沒想到咱們三姑娘還真是搶手,秦家送庚帖的前腳走,江家來說媒的後腳就來了……”後一個丫頭小聲說着,聲音裏還帶着幾分嘲諷。
“嘿嘿嘿”另一個小丫頭傻笑着說:“你們不知道吧,咱們三姑娘和江家那位,啧啧,不知道什麽關系呢……”
“大膽!”
三個嚼舌根的丫頭吓得回頭,只見四位姑娘都站在院門口,沒想到剛剛自己說的話竟是全被四位主子聽見了!而剛才出聲訓斥的正是寧家大姐兒寧琴。
三個丫頭吓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跪下,哭喊求情:
“奴婢不敢了!奴婢不敢了!”
“四位姑娘息怒,奴婢們知道錯了……”
另一個小丫頭竟是掌起自己的嘴來,急呼:“奴婢知錯了,主子饒命!”
“哼!”寧琴冷哼一聲,道:“來人!這三個賤婢搬弄是非品性惡劣,拔了舌頭扔莊子上去!”
早有家仆手腳利落地綁了搬弄是非的三個丫頭,甚至堵了三個丫頭還在哭喊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寧琴不愉地皺了皺眉,轉身望着寧書的時候卻愣了一下,一般閨閣女子聽見這樣的閑言碎語委屈哭鬧是人之常情,甚至心氣高的說不定尋了三尺白绫,尋死覓活。而此時的寧書卻是一臉的雲淡風輕。寧琴倒是有點鬧不懂了,寧書這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心機越來越重了?
寧棋目光閃了又閃,不知道在合計着什麽。
寧畫小心地拉了拉寧書的袖子,謹慎着言語,小心寬慰着:“三姐姐莫要傷心了,只是下人們不懂事亂說!姐妹們自然知道你的清白!”這個時候寧棋也反應了過來,笑着對寧書說:“三妹妹別往心裏去。”
寧書側首輕輕看了看寧畫,甚至笑了一下。寧畫的大眼睛就有了幾分躲閃,幾分尴尬。
寧書又輕輕看了一眼寧棋,和寧棋的目光相遇,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寧棋原本的目光中還有幾分尴尬,可是她稍微猶豫了一下就挺了挺胸脯直盯盯地瞅着寧書。一臉坦然。
寧書望着寧棋說道:“我和表哥是不是清清白白,二姐姐當最是清楚。”
寧棋嘴角的笑就收了幾分。
“這是我給二弟做的糕點,都是他平日喜歡的,還麻煩大姐替妹妹帶過去了。”寧書望着寧琴,将手裏的食盒遞給寧琴,又說:“前院我就不去了,若有人問了,就說……我又病了吧。”說完就托着關關的手轉身走了。就算沒這一出,寧書也不想往前院去,寧璞生辰,匡元當來的,而聽說秦丘榆也過來了。這兩人寧書都不想見,更何況她還有事情要做。
寧琴望着寧書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她掂了掂手裏的食盒,分量着實不輕。她低頭微微推開蓋子,香氣立刻就飄了出來。三層的食盒,每一層都放了三種精致的糕點。其中幾味是寧璞時常鬧着要吃的,而另外幾份樣子新穎,寧琴卻是沒有見過,想來還是寧書精心設計的呢。
而寧琴将食盒遞給寧璞的時候,寧璞愣了一下,叨念了一句:“三姐姐還真是用心了。”
寧書站在桃林裏,望着枝頭的一朵桃花飄下來,轉了兩道圈兒,然而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寧書的腳尖上。寧書低着頭,輕輕的笑了。
“姑娘……”關關終于鼓起勇氣地說:“府上已經有了很多對姑娘不好的閑言碎語,姑娘這個時候要見江公子會不會不太好啊?”
寧書沒有答話,擡頭看着被首秋領過來的江宏。
見江公子已經過來了,關關也不再多說,默默走到桃林另一頭守着。首秋站在原地也不再往前。
江宏朝着寧書走過來,約摸着十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表妹找我?”
“見過表哥。”寧書左右手交疊,放在身側,深深行了一禮。
江宏就微微皺了皺眉。
“表哥也知道寧書和姨娘在寧家過得并不好。而表哥也算是我和姨娘的娘家人了。”寧書微笑着說:“表哥醫術高超整個安城都知曉,表哥也是一心學醫,可是……”寧書微微頓了下,斟酌着言語:“表哥可有想過去太醫院?或是成為軍醫?無論是哪一種選擇,對表哥對江家都是極好的呢。”
江宏皺着的眉頭就更深了幾分。
寧書壓下心裏的那一份自責,又說:“如此,也算是幫了寧書呢。将來寧書嫁去了秦家,表哥更可以成為寧書的仰仗呢……”
有那麽一絲波瀾在江宏的眸子裏游蕩,江宏仍舊有那麽一絲不甘心,問道:“表妹已經決定嫁去秦家了嗎?寧肯嫁去秦家,也不願意……”接下來的話他沒有說完,也說不出口。
江宏向前走了兩步,寧書略一猶豫便向後退了兩步。
寧書狠了狠心,正視着江宏,道:“表哥,我們年歲都已大了,早已不再是小時候不懂事的年紀了。以後還是該多回避着些……”寧書暗自嘆息了一聲,又加了一句“表哥就當……就當寧書已經死過一次了。”
那一絲波瀾終于沉了底,不見了蹤影。
好像過了一輩子那麽久,久到寧書都不敢再正視江宏了,卻見江宏笑了。那一笑雲淡風輕,好像寧書剛剛的話并沒有字字誅心。
江宏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公子禮,就像他往常的那副模樣,神情自若地說:“遠晨在這就提前恭喜表妹和秦公子百年好合,江家也永遠是表妹的娘家,将來有用得到的地方,決不推辭。”
望着江宏遠去的背影,寧書的身形晃了晃。她快要被心裏的那份自責淹沒了。
表哥,對不起。我不僅親手毀了你心裏的那份情,還利用了你……
“姑娘!”關關立刻沖過來扶住她。
兩個失魂落魄的人都是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山頭呆愣的身影。秦丘榆這小子,自小沒見過什麽大世面,第一次來寧府的時候迷了路,沒想到第二次來的時候也迷了路。剛剛給他領路的那個丫頭說得不清不楚,又是一轉頭跑遠了,把秦丘榆一個人仍在這山頭。秦丘榆剛想下山抓個人問問路就看見一個姑娘站在桃林裏,那模樣美得像天仙似的!他微微向前走了幾步,桃林中那人的模樣逐漸和記憶中的那張臉龐重合。他黝黑的臉龐就泛了紅,接着他就看見了江宏。
秦丘榆撓了撓頭,質樸的眼睛裏有着一份沉重。他不舍地忘了桃林中的人兒最後一眼,終究步履沉重的轉身走了。
“世……”原本心不在焉的首秋一轉身就看見匡元和寧珏兩個人站在她的身後望着桃林裏的寧書。
完了完了……首秋心裏只有這一個念頭。
一語成谶
“寧三姑娘。”匡元笑得不懷好意。
“見過世子爺。”寧書不忘禮數乖乖行禮,朝着匡元身後的寧珏使了個眼色,就打算趕緊走。
匡元冷笑,道:“不想嫁秦麻子也不是沒有法子。”
寧書一點都不對匡元的話感興趣,對于匡元這個人,寧書只想離得遠遠的。而匡元這話卻被寧珏聽進心裏去了,他皺着眉有些懷疑地問:“世子爺,您有法子?”
匡元吊了郎當地朝前走了兩步,嬉笑着說:“不如世子我收了你?”
寧書立刻變了臉色。
匡元又笑,說:“怎麽?那一日不是你說對本世子一見傾心,還……”
“世子爺!”寧書出聲制止,整個人發顫地向後退了兩步,“慎言!”
匡元嗤笑,道:“不過是個做妾的命,還委屈了你?”
“啪!”寧書那一巴掌掄下來的瞬間,她就後悔了,又驚又怕的寧書向後退了兩步,心下慌亂顧不得匡元的反應,竟是直接掉頭跑了!
匡元呆若木雞,過了好半天才喃喃自語:“我被打了?被一個小小庶女打了?”
匡元并沒有收了寧書的意思,他之所以那麽說只不過是氣氣寧書,想看她難堪的樣子。卻沒有想到遭到了自己長這麽大的第一次挨打。更沒有想到的是,他那随口的一句話,竟然一語成谶。
寧書一口氣跑回吟書齋,關上房屋坐在藤椅上就是一個勁兒地喘。寧書清楚這是她做得最愚蠢的一件事,明明自己的處境已經十分艱難,又何必去招惹匡元。她有很多種法子化解匡元剛剛那話帶來的尴尬,可是她忍不住!因為于她而言,匡元的話真的是莫大的侮辱!
“姑娘你回來了。”原本在屋子裏梳理勿忘毛發的在河見寧書回來了,急忙放下勿忘。勿忘弓着腰,瞧着寧書的神情似乎有點不大好,識趣的躲在角落窩着。
“姑、姑娘……奴婢……奴婢給你倒茶……緩一緩……”關關和首秋也同樣是氣喘籲籲。
寧書接過關關遞來的茶,喝了一口就放下,她對首秋說:“你去前院守着,看看世子爺……有什麽反應沒。”
“奴婢這就去!”首秋又是急匆匆小步跑出了院子。
首秋匆忙的腳步聲逐漸聽不見了,寧書才轉首問站在一旁的在河:“交代你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在河笑嘻嘻地點頭,道:“姑娘放心吧,都辦成了,那秦公子……并沒有懷疑奴婢!”
寧書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要把思緒理清了,她要把能出現的種種情況想清楚了應對的法子。然而她想多了,匡元并沒有氣沖沖地把事情鬧大,他誰也沒告訴,悶悶回了前院悶悶喝了點酒就回了王府。
大概,是覺得有點丢人說不出口罷!
一直到晚上,都沒有人來問罪,寧書才真的松了口氣。
第二日,首秋和午秋都是發現自家姑娘閑着沒事兒就發呆,一直窩在窗邊的藤椅裏呆坐着,還不時望向窗外,就像在等着什麽。第三日的時候,寧書還是如此。
任憑兩個丫頭想着法子逗自家姑娘笑一笑,寧書都是不買賬。
到了第四日的時候寧書還是這副模樣,這下幾個丫頭坐不住了。
“咱家三姑娘莫不是中了什麽邪?”午秋一臉愁容地拉着首秋躲在側房裏。
“呸呸,府上最是忌諱這些鬼呀邪的,你莫不是忘了前幾年二夫人身邊最受寵的大丫頭?她一日起來胡言亂語竟說自己受了仙人點撥,知曉寧府前程,最後呢?任憑她昔日多受二夫人賞識,還不是亂棍打死了!”首秋瞪了午秋一眼,又開始最拿手的說教。
午秋嘆氣,苦着臉說:“首秋姐,你又不是不懂我這是關心咱們姑娘,瞧着她這麽整日魂不守舍的心裏不踏實嘛!”
“我知道,但是……”
“吱呀……”房門被推開了,寧書站在門口。
首秋和午秋停下話頭,站了起來。
“姑娘有什麽吩咐?”
“奴婢瞧着今兒個天好,姑娘要不要出去轉轉?”
寧書搖頭,詢問:“我聽着前院似乎有什麽動靜,又有什麽事兒嘛?”
“姑娘您忘啦,大爺今兒是要回安城了,據說人已經到了郊外,估摸着落日十分就要回府的。府上正打掃着呢!”午秋解釋。
“如此。”寧書點了點頭,寧府的大爺寧宗多年以來一直在外征戰,是一位讓許多亂臣賊子、敵國大将聞風喪膽的骁勇大将。可以說如今寧府真正的底氣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寧宗。畢竟,寧宗是除了各王以外,唯一一位掌握重兵的朝中大臣。
寧書記得那一日瑞月一臉喜色遞上家書,寧老爺說大爺不過半月就要回來。距離那一日差不多過了近二十日,已經遲了呢。
寧書也不多想,等了幾日,寧珏那邊并沒有消息,她不能再等下去,必須要采取點別的行動了。
“讓廚房準備一下,我要親自做點糕點。”寧書吩咐着。
當寧書是嫡女的時候是有自己的小廚房的,她也十分喜歡躲在小廚房做些精致的小糕點,然而宋氏并不喜她如此,教育她應當多學學管賬掌家。其實宋氏也是多慮,寧書各個方面都學得很好,不過知道宋氏不喜,她便收斂了許多,經常悄悄地做一些糕點,然後帶給親弟弟寧璞。寧璞眨眨眼,便配合地和自己的娣姐一起瞞着。
而到了如今,寧書已經沒有自己的小廚房了,前幾日寧璞生辰,她也是到了大廚房去做的。
寧書忙了近兩個時辰才滿意地将最後一碟青核碎米酥放進了食盒,她回了房重新梳妝,換上了一身暖暖的鵝黃色襦裙,又将有些亂了垂髻放了下來,松松散散地梳了個辮子。然後挽着食盒,只帶了關關一個人,朝聽琴齋走去。
寧書這一輩裏頭,寧珏雖是幾位爺裏頭最年長的,但是卻是個庶的。寧璞又是個完全不會過問後宅事兒的。大房的那位小少爺不過三歲,身子又不好,幾乎整日都是見不到人的。而幾個姑娘裏頭,能在長輩面前說話有些分量的只有寧琴一個,就算是原本的寧棋都是沒資格。
寧琴的婚期越來越近了,她最近幾日一直在給自己繡喜被很少出門,安城有個風俗,新娘子的嫁妝裏要有新娘子自己親手繡的一床喜被,還要在喜被的裏子裏繡上吉祥話。
“大姐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巧了!”寧書這倒不是奉承,寧琴在四個姑娘裏頭是最不喜歡做針線活的那一個。可是當準備起自己的嫁妝時也是用了心,連這手藝也是精湛了許多。
寧琴讓丫頭們收起手頭的針線活,打開寧書帶來的食盒,直接取了一塊紫色的糕點就塞進了嘴裏。別看它外面瞧着是硬的,一咬卻是脆的。更妙的是,濃濃的甜汁就流了出來,那甜味兒将寧琴整個舌頭都浸得醉了。
寧書就笑着解釋:“元宵的時候,覺得湯圓好是好,就是皮子太軟,一夾就容易破了樣子難看。就做了這個,糯米是炒過的,還貼着一層染了醬的槐花的花瓣,就變得脆脆的。裏頭的餡兒也是等溫了再放進去,這個時候嘗是最恰當的時候。等再過一會兒裏頭的餡兒涼了,味道就不好了。”
寧棋看着寧書随意梳着的辮子,便知道寧書是着急給她送過來。
“三妹妹平時不常走動,竟不想有這樣的好廚藝。”寧琴又吃了一塊脆棗青稞薄餅,接過丫頭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嘴角和手。然後望着寧書說:“三妹妹該不會是想用糕點來收買我,幫你搞砸秦家的婚約吧?”
寧書呆愣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她這個大姐同別的姊妹不同,說話很少繞圈子,這份直接在後宅也是少見。寧書曾想過若寧琴不是有着寧家嫡長女的身份和她本來就不低的智商,依她的性子将來嫁了人說不定要吃虧。
寧書笑着點頭,坦然承認地說:“正是。”
寧琴挑眉,頗為意外地笑道:“三妹妹你這是高看我呢,還是高看你自己呢?”
“和秦家的婚約最主要的緣由是祖父念着舊情,也是告訴無論秦家還是其他家,寧家恩怨分明。”寧書淺笑着說:“朝堂上那些事兒寧書也不敢多說,不過秦家後宅的事兒,整個安城也是沒有不知曉的。雖說寧書在寧家也只不過是個庶女,可是寧家有着這樣一個親家,也總不是什麽好事兒。更何況許家世代門風謹嚴,容不得一丁點的黑點……”
寧琴點頭,看着寧書說道:“你說的都有道理,可是完全不足以改變祖父的主意。”寧琴笑了笑道:“不瞞你說,當初知道這消息的時候我就勸了祖母。要不然也不會故意暗示提醒你。”
這倒是寧書沒有想到的,她詫異地望着寧琴。
寧琴認真地說:“寧書我告訴你,我寧琴之所以為你說話,并不是因為你那些理由。而是因為你是我妹妹。”
再遇匡策
寧書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紅,連帶着那一抹笑意都撐不下去了。她輕嘆了一聲,道:“倒是要謝謝大姐幫着說話了。”
寧琴使了個眼色,屋裏的丫頭都出去了,寧書身邊的關關也是識趣地随着聽琴齋的下人們一起出了屋子。
“把一個個姑娘悉心□□養好,再當成棋子一顆一顆遞出去,這就是世家。”寧琴冷笑,對寧書也是對自己說:“就算是閨閣當中受了多少寵愛又能怎樣?讓你嫁誰就是嫁誰,別說拒絕,連一個猶豫的表情都不能露,否則就是不孝不賢。”
這話把寧書駭住了。畢竟她也只不過十四,寧琴說的這些她是從來沒有想過。她很詫異難道寧琴對自己的婚事不滿意?許家家世清白,那許公子也是安城公子哥兒中一等一的好。寧琴不滿意什麽呢?
寧書把心裏的疑惑收起來,說:“如此,寧書倒真是要求大姐救命了!”
“就算我不幫你,你不是也做了準備嗎?”寧琴看着寧書,“不過你膽子也太大了,竟然讓寧珏偷偷到秦老夫人那兒傳消息,說你和江宏……”
寧琴搖頭,說:“你也清楚你這婚姻對于秦家意味着什麽,就算秦家對你再怎麽不滿意,也不能忤了祖父的意思!更何況你怎麽能拿你自己的名聲做文章!弄巧成拙,将來嫁去了秦家恐怕日子更不好過。”
寧書低着頭,睫毛顫了顫,險些落下淚來。讓寧珏散播那些謠言的時候,她已經鼓足了勇氣,如今被寧琴提起來心裏還是一陣陣難受,她低聲說着:“秦老夫人或許就不同意了呢,更何況消息只是悄悄傳過去,秦家也是不敢亂說的……”
寧琴就伸出食指,用指尖點了點寧書的額頭,說道:“寧珏被我攔下了。”
寧書驚訝擡頭,有點慌亂。
“過幾日蘇家嫡長女的生辰,我當是要去的。聽說和秦家老夫人也是有點親戚,秦老夫人應該也是會去。若有機會見着了,就好好和她聊聊天。”寧琴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寧書張了張嘴,感激的話半天說不出來。壓抑了她那麽久的一樁心事,今兒個柳暗花明。她也是沒想到最後竟是在寧琴這兒得到了解決,或許這也正是因為身份懸殊。在她這是天大的難題,到寧琴那兒便不是了。
出了聽琴齋,寧書打了個哆嗦,她擡頭望天,遠處陰沉沉,怕是要下雪。可如今都已經是四月了,下雪倒是罕見。寧琴畢竟是大房的女兒,她的聽琴齋離吟書齋也有着不遠的距離,寧書和關關兩個人走到一半,竟然真的飄起雪花來。
關關把寧書拉到梅亭裏,說:“姑娘,你先再這兒等一會兒,奴婢回去給您取傘和大氅。”
“好。”寧書笑着應着,這個關關做事越來越貼心了。
許是一樁心事了了大半,寧書自意外發生以來難得的心情好。她望着梅亭外的雪,心裏也跟着寧靜下來。這一處小亭子不過是庭院中普普通通的那一個,只不過亭子旁不知怎麽有一株歪歪斜斜的梅自由自在地長着,當初家丁嫌這一株梅模樣難看就給砍了,卻不想過了一個冬天它又長了出來,不僅長勢甚好,更妙的是它繞着這一座亭子生長着。寧老爺索性任它生長,且把這個亭子提了個“梅亭”的匾。
剛剛還是小小的雪粒兒,現在已經有了紛紛揚揚的勢頭。寧書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梅枝,幾片剛剛落在上面的雪就落了地。
“喵!”
貓尖利的叫聲驚了寧書一下,她回頭循聲望去,就見磚路盡頭月門旁的雜草中,兩只打架的貓。其中一只正是勿忘,而另一只則是勿忘生生的貓仔。當初讓下人把那只忘恩負義的小貓處理掉,怎麽又出現了?此時兩只貓撕咬在一起,老貓明顯處于下風,被小貓壓在身下,揮着兩只爪子抵擋,而小貓則露出尖利的牙齒咬在老貓瘸了的傷腿上。
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