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匡策的院子正中的位置有一處鯉池,這一處池子并沒有荷葉遮天的茂密,幾處寬大的荷葉只在一角浮着,水下卻是無數游來游去的鯉魚。
此時匡策正站在池子旁,将手中小碗裏的魚食丢進池中,引得無數鯉魚搶食。
寧書提裙款款而來的時候,恰逢匡策将小碗中最後的魚食翻進鯉池。然後将手中的墨綠小碗放在石桌上,抱着胳膊望着躍起的鯉魚蹙眉凝神。
寧書微立了片刻,側首看向匡策開口問:“世子爺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我在想你。”
明知匡策不是那個意思,寧書還是窘了片刻,就連原本過來尋他幫忙的話都開不了口。匡策的書房是不許人随便去的,雖然身為世子妃,寧書也不願意破了規矩惹他不快,瞧着他今日在這邊鯉池待了半晌,寧書便尋來了。
“有事?”匡策似從思緒中醒過來般,神态變得輕松了些。
寧書點頭,說:“想請世子爺幫個忙。”
匡策颔首,示意她說下去。
“哥哥已經離家許久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想請世子爺吩咐一聲幫忙打聽下他的下落。……寧書不太方便。”寧書抿抿嘴,如今嫁進王府竟是連出入自有都沒了,而且剛嫁過來也實在不方便派手下的幾個丫頭出去打聽消息。
寧書今天穿了藕荷色的輕紗襦裙,長發盤起雲髻,三支銀扣簪錯落在發間。不似剛成婚那幾日的大紅豔麗,整個人顯得文靜秀麗,又帶着點書卷氣。
匡策的目光就落在寧書發間的銀簪上,并且順手摘了一支下來。
寧書慌忙去扶雲髻,發髻下端就有那麽點散開,她微憤憤然地看向匡策。
“你哥哥?寧珏?”匡策把玩着手中的銀簪緩緩道:“本為元世子伴讀,不過半月跟着祥王做事,立過幾件小功,上個月西疆暴.亂,作為祥王暗勢力先一步去了西疆。如今在西疆和幾個土匪頭子喝酒賭錢,指不定就入贅了哪個土匪窩。”
“你胡說,哥哥才不會喝酒賭錢入贅土匪窩!”寧書立即反駁,話一出口她自己就有點心虛。這些事寧璞斷斷是做不出來,至于寧珏嘛……寧書就好像又聞到了那一院子的爆竹味兒。
“要帶信?”匡策将手裏的銀簪遞給寧書,“這簪子真能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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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帶信嗎?會不會太麻煩世子了?”寧書這才曉得匡策是糾結那一日她誤把他當成歹人拔了發間的簪子刺過去那一件事。她便接過了簪子,往自己發間插去,又沒有鏡子,寧書就插偏了,一绺發凸出來,沒有理好。
匡策就上前了一步,又一次拔了那簪子給她重新插好。
“一掰就碎的樣子,哪能防身。”匡策不贊同的皺眉,“跟我來書房。”
“好”寧書應着就跟在匡策身後。
匡策的書房竟是比大堂還要寬敞,四周的架子上兩面是書籍資料,另兩面卻是大小不一的盒子。最為顯眼的卻是最中處的黑石案幾,案幾也不知道什麽材質做的,瞧着像是石頭,卻是純黑的。上面擺着一幹筆墨紙硯。
寧書輕輕環視了一眼,便立在門口,不再亂看亂動。
匡策指了指案幾,道:“需要給你哥哥帶信的話,去寫吧。用案頭獅硯下沒有我印章的白箋寫。”
說罷,已經轉身去了架子邊。
“嗯。”寧書應下,這才提步向案幾走去,案幾上有幾封沒有寄出去的書信,又有一沓白箋,最上面的一張上面狂放潦草地寫了個“林”字。寧書也不多看,取了獅硯下的白箋,拿了筆卻不知道如何下筆。
她想了一會兒,終于提筆老實寫下一句:
“姨娘讓我帶新納的鞋子給你,可我尋不到你。”
匡策已經走到寧書背後,瞧着她寫的內容後不由就笑出了聲,他笑道:“我當什麽大事,千裏家書竟是這麽一句。”
“非禮勿視,君子豈有偷看之禮?”寧書頂嘴。
“是是是。”匡策笑着應下,又将手裏的東西遞到寧書手裏,“這個可比你那軟丢丢的簪子好用多了。”
寧書這才去看手裏的匕首,不過是一把比手掌稍微大一些的匕首,鞘外鑲着一對貓眼,柄處卻用金線刺了個“策”字。
寧書指腹摩挲着那個“策”字,半晌不言。
“不喜歡?”匡策蹙眉。
寧書緩緩搖頭,說:“沒有呢,喜歡。”
“你也別多想,全當是拿去削個蘋果玩的。這世子妃的位置還不至于處處需你自己用刀子刺人。”匡策坐下,将寧書寫好的家書折好放入杏色的信封裏,又印了他的章子,這才将其和案頭其他書信放在一處。
他就勢拉了寧書的手,微一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
寧書尴尬得想要起來,卻被匡策攔了腰身。她索性側首瞪着匡策,道:“放我下去。”
“也好。”匡策口中應着,環着寧書腰身的手卻并未松開。
寧書知道匡策在逗她,也不掙紮了,索性垂了眉,正色道:“好歹一個世子爺,怎能這樣。”
瞧着寧書一本正經似乎真的惱了的樣子,匡策低低地笑道:“你們世家的姑娘還真是将‘規矩’二字拿捏地分外準。”
說着已經是松開了手。
寧書立刻站起來,整理皺了的裙子。心裏卻腹诽:世家規矩多,哪如你皇家規矩多。
卻聽匡策收了笑,說道:“再過幾日是皇姑的壽宴,你準備一下,到時候和我一起去。”
準備?寧書眨眨眼?這是準備壽禮?想來王妃會将壽禮備好,應當不需要她來籌備吧?
“一步幾寸,一口幾滴,一話幾字。你可不都要好好準備準備,省得壞了規矩。”匡策含笑不笑道。
寧書這才知道匡策是還在說剛才的事兒,這人怎麽能怎麽小氣!她便福了福身子,說:“寧書先回去了,學規矩去。”
“寧書。”
寧書剛走了兩步,匡策又把她喊住。
匡策向後倚着,目光耀耀地說:“本世子覺得今日身體很好,當不能染什麽怪病給你,明兒早不喝藥成不成?”
寧書心裏就輕嘆了一聲,曉得她做的小動作都落在了匡策的眼裏,而他又偏偏忍了這些時日沒有說破。倘若是別人知道自己妻子偷偷服藥恐怕早就怒了,也難得他忍了這些時日才開口。
匡策已經站了起來,從身後環住了寧書的腰,低聲說:“不論兒子女兒都歸你自己養,好不好?”
“世子這話當真?”寧書追問,心裏撲通一跳。
“當真。”匡策微微彎腰将下巴抵在寧書的肩頭,咯着她,“故意讓我瞧見你喝藥難道不就為了等這一句承諾?”
寧書目光就閃了閃。沒錯,她是故意的。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交給別人養,別說是早就恨他入骨的寧棋,誰都不行。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厭惡這些小算計?”匡策環着寧書的手就是一緊,“下不為例。”
匡策話中的警告意味讓寧書心口一驚,已經不由自主點了頭。
“何況,避子湯總歸對身體不好。”匡策這才露了笑,彷如剛剛動怒的不是他一般。
寧書剛想說話,敲門聲适時響起。
“進。”匡策一邊應着,一邊松開了環着寧書的手。
寧書立刻轉了身,背對着門。
丁縱推門進來,瞧見屋中還有他人先是一愣,然而平靜禀道:“林小将軍已經趕回安城,安排在別院。”
林?
匡策幾乎是立刻出了王府,連衣服都沒有換,去馬廄牽了匹馬,絕塵而去。
寧書就想起了案頭匡策寫的那個“林”字。她有些懊惱,她發現自己對王府竟是一無所知,這王府怎麽連個妯娌或小姑都沒有,若有同齡的主子,倒還可以打聽下王府的事兒。
是了,匡策竟是獨子,什麽嫡庶的兄弟姐們全都沒有。
公主壽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