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寧書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她并不會騎馬,此時腦海中不斷浮現和王妃那一句“忘掉自己不會騎馬的事,拼命往前跑。”

寧書咬咬牙,死死的拽着馬缰。

青柳刺在馬屁股那一下讓馬兒受了驚,此時馬兒正是向前飛快狂奔中。寧書何時嘗過這般的劇烈颠簸?她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震碎了!她趴在馬背上,盡量讓自己貼在馬背上,可仍然不能阻止馬兒一次又一次将她高高抛起。

刺骨的風吹在她的臉上,像刀子一樣割得她臉蛋生疼。她總覺得自己的臉已經被割了一刀又一刀,說不定已經血肉模糊。馬兒沖進樹林,兩旁的枯樹枝劃在她的身上,撕開了她胳膊上的袖子,連着雪白的胳膊也被劃出了很深的一道口子。可是白霧斷臂的樣子就浮現在她腦海,還有那刀劍相抵的聲音一次次沖擊着她的耳膜。

比起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這種痛又算的了什麽?

寧書逼迫自己去回憶匡策騎馬的樣子,很多次她坐在馬車上,就會看見前方馬上的匡策的背影。瞧着他騎馬的時候悠哉自得,所以騎馬當是不難的吧?

匡策,你在哪?

忍了多日的淚就落了下來,又丢進了風裏,落在了塵土裏。

寂靜的夜裏,耳邊只有風聲和馬蹄聲。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寧書認為天都要亮了的時候,飛奔的馬兒終于放慢了速度。寧書試着坐起來,卻又被馬兒高高抛起,她回憶着匡策駕馬的樣子,努力去拽馬缰,馬兒卻不聽她的更快的往前跑。

難道是力氣太小的緣故?

寧書咬咬牙,再一次使勁拽着馬缰向後拉。一邊拉一邊喊:“停一停!停一停!咳咳咳……”

風灌進她的嘴裏,讓她忍不住跟着距離咳嗽起來。

既然這馬兒不聽她的話,那麽試着跳下馬?可是寧書很快又打消了這個主意,馬兒現在的速度雖然比之前慢了很多,可是仍然很快,從飛奔的馬兒身上跳下去,肯定會摔傷的!

前方是一棵斜着生長的大樹,颠簸在馬上的寧書似乎是在瞬息之間下定了決心。等到那馬兒沖過去的時候,她立刻松開了緊握馬缰的手,牢牢抓住大樹的枝幹。巨大的沖擊力震得她雙臂酸麻不止,然而她還是松了口氣。

她總算是從飛奔的馬兒身上下來了!

瞧着繼續向前飛奔的馬兒,寧書仍然可以聽見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這個時候,渾身上下各處的疼痛才開始蔓延。雙手再也抓不住枝幹,她便松了手,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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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跌坐在地上,所幸并沒有崴了腳。

她這才開始審視自己的身體。

右臂的袖子早已被撕成一條一條,胳膊上是一道很深的傷口,此時依然流着血。她的後背隐隐作疼,想來也是劃傷了多處。她又将雙手遞到眼前,之前抓着馬缰時候太過用力,指甲已經嵌入了掌心。之後抓住枝幹的瞬間,又被劃傷,打眼一看手心已經是血肉模糊。

一陣陣疼痛席卷了寧書,她屈膝,抱住自己的膝頭。她需要歇一歇,更需要抱緊自己來緩解身上的疼痛。

可是她知道不能停留太久,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被祥王派來的人抓住。她們一行坐在馬車上,若祥王真的想要她和和王妃死,亂箭射死最為妥帖。可他沒有這麽做,想來是要生擒!

擒住了她們用來威脅匡策嗎?

寧書苦笑,這也是個好消息,起碼證明了祥王還在防備匡策,也說明了匡策還活着……

寧書歇了一小會兒就掙紮着站起來,她擡頭望望天,不知不覺竟是快要天亮了。她辨別了一下方向,忍着痛往前走,她要趕到斷橋那兒。不知道和王妃是不已經到了。

然而,她才踏出一步,就再也挪不開步子。

面前,是七八雙垂涎的眼睛盯着她。這七八個人并不是祥王派來的人,卻是一夥虎背熊腰的土匪!這群土匪此時望着寧書的眼睛色眯眯的,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寧書一驚,向後退了一步,此時心中竟是覺得還不如被人一刀殺了好!

“小妞兒,這大半夜的一個人在這深山老林裏做啥子?”

“嘿嘿嘿,該不會是會情郎吧?”

“你的情郎是不是跟人跑了?不怕不怕,跟咱們爺們幾個回山上,把爺們幾個伺候好了,保你吃飽肚子!”

“啧啧,你們幾個別胡說,瞧這身打扮像是富人家的小媳婦。”

“哈哈哈哈,大爺我知道了!一定是被休了!不怕不怕,咱們山上最不缺的就是男人!”

寧書臉色蒼白,不住向後退,這幾個土匪卻慢悠悠向她走。

其中一個土匪忽然快走了兩步,沖到寧書面前,抓了她的手腕,湊過去:“擦,老子好多年沒嘗過女人的味兒了!我先!哎呦——”

他本想親上去,卻大聲呼痛,放了寧書的手腕,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聲喊着:“疼死老子了!臭娘們!”

寧書原本以為自己會怕得哭起來,然而她卻握着刀子狠狠痛了這個土匪一刀。她不知道心髒在哪,只是使出全力朝着他的胸膛一刀捅下去!

染血的手摩挲着匕首上的“策”字,就忘了害怕。

幾個土匪都被她一時駭住了。

此時的寧書臉色蒼白,表情猙獰,又是一身血跡,她握着匕首的樣子太過詭異。竟是讓幾個土匪都愣了下。土匪打家劫舍,習慣了欺軟怕硬,一直認為拳頭是最厲害的。

可是他們也只不過是呆愣了一瞬間,面前不過是個女人而已。

“呦,居然是個烈性子的妞兒。”

“臭娘們,別來這套。學聰明點,自己扔了刀爬過來,伺候咱們爺兒幾個,就留你一條小命。否則就把你一刀刀割了喂狗!”

“喂啥子狗啊!”一個獨眼的土匪添了下嘴唇,“老子最愛吃人肉了。”

之前挨了寧書一刀的那個土匪回頭瞪同夥:“你們還磨蹭什麽,趕緊把她抓了!”

幾人嘿笑着寧書走過去。

“別過來!”寧書向後退,發抖的手險些握不住匕首,那個“策”字咯得她手心疼痛。那一日匡策臨走前對她說的話不由回蕩在她耳邊:

“我要是戰死了,你就埋個衣冠冢,讓下人在旁邊搭個房子,你就住那給我守着,絕不許改嫁!”

可是,我恐怕要比你先走了,不知道你會不會也為我建個衣冠冢……

寧書手中的匕首慢慢調轉了方向,無堅不摧的刀刃抵在自己的喉間。

“讓你們去打獵,都在這兒幹什麽呢!”一聲爆喝響起,那幾個土匪都停下腳步,臉上色眯眯的神情也都收了起來。

“大當家的,咱們得到一個漂亮的女人,正想弄回去伺候您吶!”

“女人?”後趕來的土匪頭兒狐疑了一聲,“這深山老林的哪兒來的女人?”

他原本是從寧書的背後走來,此時就繞過寧書,來到她面前,卻在瞧見寧書模樣的時候呆住了。

“寧、寧三姑娘?”

乍一聽這個稱呼,寧書有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這是在叫她?她疑惑地去看這後來的大當家的,卻見是個陌生的壯漢,寧書并沒有細看,瞟一眼,只覺得他皮膚黝黑。

“你、你……不、不記得、我了……?”土匪頭兒結結巴巴的,哪裏還有剛剛訓斥小土匪時的聲勢。

寧書疑惑又去瞧他,可是她的确不認識他啊!

“我……我姓秦,叫、叫秦丘榆。”土匪頭兒撓了撓頭,表情有那麽一絲的尴尬。

寧書在腦中搜索着“秦丘榆”這個名字,這個名字怎麽有一絲耳熟?

“是你!”寧書的雙眼頓時有了光彩。

一份舊情

62章

桌子上是各種亂七八糟的藥瓶,有些半舊,有些卻是新的。一把微微生鏽的剪子,一團紗布,還有一盆清水。

寧書嘆息了一聲,将手放進冰涼的水中,鮮血很快染紅了盆裏的水。之前她躍下馬時抓着樹枝,手心劃破了很大的口子,又有沙土擠進了傷口裏。此時她不得不忍着痛,将傷口掰開,清洗極深的傷口。

疼得她想哭。

還好水是冰涼的,在這寒冬臘月裏,一時間竟是麻痹了原本的疼痛。幸好遇見了秦丘榆,若是他沒有及時出現,寧書此時大概已經不在世上了吧。

“咚咚咚”秦丘榆在外面敲門。

“寧三姑娘,你……你還好嗎?他們是不是吓到你了?”秦丘榆的聲音有些局促不安。

寧書想了想,還是沒有給他開門。只在屋裏跟他說話:“今日的事多謝秦公子了,我一切都好。”

秦丘榆連連點頭,後來想到寧書看不見,這才說:“那就好,那就好。”

他在門口猶豫地渡了幾步,怎麽把原本想說的話給忘了呢?

“今日叨擾秦公子了,時辰也不早了,公子還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嗳,你也早些歇着。”秦丘榆轉了身,剛想走,又轉過來朝着門說:“山上沒有女人,也不能給你背上上藥,你忍忍,等明兒個我下山尋個女人來。”

秦丘榆粗中有細,帶寧書回山上的時候,就注意到她的背後劃傷了。

“那就多謝秦公子了。”寧書聲音低柔,帶着絲真誠。

“應該的,應該的。”秦丘榆連連點頭,這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每走個幾步都要回頭望一望。

待秦丘榆走遠了,寧書這才将沖洗過傷口的手拿出來,撒上止血消炎的藥粉,勉強包紮了一下。畢竟傷的是手,一只手包紮着實費了些力氣。最終也只是勉強包紮好。然而後背上的傷口她的确是無能無力了。

屋子裏靜下來,寧書只覺得異常困頓勞累。她勉強撐起身子,将桌子推到門口,将門抵上。這才微微放了心趴在床上,努力去睡。

到了第二日,秦丘榆果真不知道從哪裏抓來一個女人給寧書上藥。有了這個叫秀秀的女人的幫忙,寧書的确是省了不少力氣。

原本寧書一直待在屋子裏,一日三餐都是秀秀端進來給她的。過了四五日,寧書後背和手心的傷口都結了一層痂。她終于出了屋子,不過也只是在門口稍稍站一會兒就回去了。

山寨裏住了很多土匪,他們會好奇地望着她,但是都知道這個女人是他們大當家的,所以只是望望,并不敢起什麽歹念。

寧書心裏是十分焦急的,不知道王妃怎麽樣了,她有沒有在斷橋那兒等自己?還有世子如今又如何了?

“夫人?”秀秀欲言又止。

寧書擡頭看她,等着她把話說下去。

“我是覺得吧,你既然都來了山寨,人人都把你當大當家的女人來看,大當家的對你也是無微不至,你幹脆就從了呗。”

其實秀秀也是有自己的算盤,當初秦丘榆把她綁到山上來時說等寧書傷好了就放她回家的!

寧書嘆了口氣,說:“我嫁過人,我的丈夫還在。”

“夫人你可別怪我說話直接!”秀秀站起來,說:“如今外頭兵荒馬亂的,你還找得到你丈夫嗎?就算找到了,你在山上住了段日子,你丈夫怎麽想你,你婆婆怎麽想你?你還咋回去呦?要我說,你就安心做壓寨夫人不挺好嘛!他對你……”

“秀秀!”寧書打斷她,“勞煩你幫我請大當家的過來一趟。”

“嗳!我這就去!”秀秀喜滋滋地出了屋子。

寧書眸光閃了又閃,名聲?她也有想過這個問題,誰能允許世子妃被一個土匪頭子擄到山上呢?可是寧書忽然生死關頭,這些在她眼裏并沒有那麽重要,她現在只想知道匡策在哪!他怎麽樣了!是死還是活!

“寧三姑娘,你找我。”秦丘榆很快趕了過來,他站在門外也不進來。

“秦公子進來坐吧。”

“嗳!”秦丘榆這才進來,卻坐在離寧書最遠的凳子上。

寧書垂了眉眼,道:“秦公子還是不要稱呼我寧三了,我已嫁人婦。”

秦丘榆眸光黯淡,他知道她已經嫁人了,還是嫁給了世子,成為了高高在上的世子妃。他沉默了一下,然後說:“策世子之前受了傷,不過是誘敵之計,前幾日一連收複三城。東邊的兵馬已經過去了,如今與金國對持,還沒有發動戰争。”

寧書認真聽着這些話,沒想到秦丘榆知道的這麽清楚,又都告訴了她。寧書微微放心了些,知道匡策并沒有事就是極好的一件幸事了。

她便說:“之前的事都謝秦公子相救。”

她這般說着,已經起了身,朝着秦丘榆行了一禮。

秦丘榆慌忙站起來,急道:“使不得,使不得!都是舉手之勞。”

“對秦公子而言是舉手之勞,對于我而言卻是救命之恩。”寧書繼續說:“如今也是落魄飄零,他日若有可以報答的地方寧三萬不敢推辭。”

秦丘榆本來就不善辨,更何況是對着寧書。此時也只是木讷點頭。

寧書默了默,這才說:“如今,還有一事相求。”

“你說,只要是我能辦到的事兒。”秦丘榆急道。

“之前是和家人約好了在竹林外的斷橋處相見,這幾日未去,不知道家人可還在等着我。我實在是不安,很想去找我的家人。”寧書便說,她只說是家人,卻也并沒有直說對方是和王妃。

“你別急。”秦丘榆說:“我這就派人去打聽打聽這幾日斷橋那邊可有什麽人。你如今還傷着,先安心養着。等尋到你家人,我再親自送你過去!”

寧書本來想拒絕,但是想了想,又不得不點頭同意。

如今只身一人流落在此,仰仗的都是秦丘榆昔日涼薄的一份舊情,她哪有什麽資格要求他做更多?更沒有資本去拒絕他的好意。

名聲早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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