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似夢非夢(1)
房裏,一名穿着铠甲的男子跪在地上,懷裏抱着一名女子,嗓音悲切嘶啞的質問:“你為什麽要服毒自盡?!我已求得皇上網開一面饒恕你的罪,你為什麽還要尋死?!”
“我娘家與夫家犯下如此重罪被滿門抄斬,我委實無顏再獨自茍活于世……”躺在他懷裏的女子唇瓣不停的逸出鮮血,她顫巍巍的擡起手,歉然的輕撫着男子的臉龐,“對不起,當年我沒有遵守承諾等你回來……對不起……”在這人生的最後時刻,她放縱自己貪婪的注視着他,能多看他一眼也好。
男子滿臉悲痛,淚流滿面的責問她,“當年你為什麽不等我回來?為什麽?!”
“我……”她想再多看他幾眼,但視力已逐漸模糊看不清了,但她仍努力張着眼,一眨也不眨的望着他,“我想等你的,真的,我想等你回來,可是姊姊和爹娘……我沒辦法……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這枚玉扣還給……你……”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從手腕上解下玉扣,遞到他手上,此時雙眼再也撐不住徐徐阖上,唇瓣輕不可聞的逸出幾個字,“願來生……”
躺在床榻上的白蘊惜從惡夢中驚醒過來,驚悸的張開雙眼,擡手往臉上一抹,發覺自個兒的臉竟濕漉漉一片,意識仿佛仍陷在适才的夢中,胸臆間仍殘留着夢境裏那哀戚絕望之情,久久回不了神。
過了好半晌,白蘊惜才慢慢平複下來。
是夢,不是真的,但夢中的情景清晰得宛如真實,仿佛她真親身經歷了那樣的一生,她心有餘悸的擡手捂着似有些隐隐發疼的胸口。
她耳畔忽然間傳來一道嗓音——
“揚善系統久久向宿主報到。”
她有些恍惚,沒留意到那聲音,嘴裏喃喃說着,“怎麽會作那種奇怪的夢?”
夢裏,她嫁給了別人,但她娘家和夫家因犯下大罪被滿門抄斬,沒一個人活下來,而她是靠着已成了大将軍的崔開平向皇帝求情才留下一命,不過她最終因無顏面對他,也不想拖累他,選擇服毒自盡。
她怎麽會嫁給了別人?她答應了開平哥要等他回來的,離開前開平哥讓她等他四年,今年已是第三年,雖然已有半年多的時間未收到他的音訊,可她相信他一定能平安回來,一定能的,她這段時間時常到善有寺裏為他抄經祈福,菩薩定會護佑他的。
“那是預知夢。”一道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似在回答她的問題。
白蘊惜被這句話給震住,詫異的脫口而出,“預知夢?”
“沒錯,這夢是讓你預見日後将會發生的事。”
察覺不對勁的白蘊惜倏地從床榻上坐起身,“是誰?誰在說話?”她警惕的擡首搜尋着黑暗的房間想找出那說話之人。第一次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但那聲音接二連三響起,就不可能是她聽錯了。
“我是第九十九號揚善系統,宿主叫我久久即可。”
“什麽揚善系統?你究竟是誰?”白蘊惜蹙眉,眯着眼試圖找出說話之人,這聲音帶着幾分稚氣,仿佛是個孩子,聽不出是男是女。
“宿主真笨,都跟你說了我叫久久。”稚氣的嗓音透着幾分不耐煩。
白蘊惜心忖該不會是府裏哪個孩子跑來她房裏惡作劇吧。她兩個兄長都成親了,她有三個侄兒,其中最大的七歲,最小的才一歲。
“是裴兒還是桐兒?”她起身下榻,試着想找出那頑皮的孩子。
“我是久久。”那稚氣的嗓音有些不悅。
白蘊惜猛地停下腳步,瞠大眼看着出現在她眼前那巴掌大的小人兒,她驚愕的張着嘴,下一瞬躺回床榻上,喃喃說着,“看來我還在作夢沒醒。”
那小人兒飛到她眼前,氣呼呼的指着她,“你沒在作夢,你醒了!你真是蠢死了,我都現身讓你看,你竟然還以為自己在作夢,難怪日後下場會那麽慘。”
瞪着眼前穿着一襲紅色襦裙,白發紫眸,五官精致可愛的小人兒,白蘊惜滿臉驚疑。
“你說我不是在作夢?”她的話讓她一時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仍在夢裏,抑或已經蘇醒。
一怔之後,她擡手咬了自個兒的手指一口,指尖疼痛的感覺令她猛然從床榻上跳了起來。
她哆嗦的指着在她眼前淩空而立的小人兒,“你你你是妖精嗎?!”只有妖精才能變得這麽小吧。
白發紫眸的小女孩氣憤的噘嘴叉腰,“久久才不是妖精,久久是第九十九號揚善系統,是特地來幫你這個笨宿主扭轉命運的。”
感覺得出這個宛如妖精的小人兒似乎對她沒有惡意,在聽見她最後一句話後,白蘊惜錯愕的問:“扭轉命運?這是什麽意思?”
“我之前讓你作了預知夢,若你不扭轉命運的話,那夢裏就是你此生的下場。”
回想起先前那場夢,白蘊惜震驚的盯着她,“你的意思是說那夢裏的事是真的?”
“沒錯,倘若你沒有扭轉命運,那些事都将一一發生。”
白蘊惜緊蹙眉心,仔細再回想一遍夢境裏的事。
不像往常那般,醒來後便會把夢見的事忘了個七七八八,這回夢裏所發生的事仍清晰得歷歷在目。
垂眸細思片刻,她擡眼注視一襲紅衣的小人兒,努力穩住心緒,試探的詢問:“你說夢裏那些事都會發生,而你是來幫我扭轉命運?”
“沒錯。”
“為什麽你要來幫我?”白蘊惜問出心中的疑惑,對小人兒所說的話她仍半信半疑,并不全然相信,畢竟這一切太匪夷所思。
久久端着一張臉,嚴肅的說道:“因為你七世行善,救助過不少人,所以此生上天給你一線生機,派我來助你扭轉今生的命運。”
“我既然前七世行善,今生難道不該有善報嗎?為什麽還會發生夢裏那樣的慘事?”白蘊惜狐疑的問。
“你雖七世行善,但都是濫好人,不懂得分辨是非,人家求助你便相幫,有時候好心卻被利用做了壞事猶不自知,所以七世皆不得善終。上蒼念你心善,這才給你一個機會扭轉命運。”
聽完她所說,白蘊惜不知所措的呆愣住了。
“你要是不相信,明日一早就能證實我有沒有騙你。你要記住,你能否扭轉命運,全在你天亮後所做的決定。”提醒完她這事,久久便倏然消失在她眼前。
白蘊惜驚愕的瞪大眼,四下查看都見不到小人兒後,她忍不住懷疑适才是不是幻覺,試探的再叫了幾聲。
“久久、久久……”下一瞬,她耳邊響起一道稚氣的嗓音。
“沒事別叫我。”
還在!白蘊惜再找了找,仍是見不到小人兒,只得放棄,坐在床榻仔細思量她所說的話。
久久說的話與她先前作的夢都太不可思議,教她不知該不該相信。
因着這事,白蘊惜有些心神不寧,待天亮洗漱後去向娘親請安時仍想着這事,一時沒拿穩茶盞打翻了,被潑出來的熱茶給燙了手,低呼了一聲。
旁邊的青兒連忙過來收拾茶盞,另一名侍婢荃兒趕緊掏出手絹把她手上潑到的熱茶給擦幹淨。
正與繼女白昭娴說話的顧氏聞聲觑向女兒,“蘊惜,你是怎麽回事,打一進來就恍恍惚惚的,可是昨晚沒睡好?”女兒過來時,她就留意到女兒神色有些不對勁,但因她心中記挂着另一件事,也沒多問。
“嗯,昨晚作了個惡夢,沒睡好。”白蘊惜輕點螓首。她柔雅清麗的面容生得與顧氏有五分相似,但顧氏比她更豔上幾分,雖已年近四旬,仍風韻猶存。
“好端端的怎麽會作惡夢?”顧氏關切的問了句。她雖是白府主母,但卻是白鼎然的元配夫人病逝後才由側室擡為正室。元配張氏替白鼎然生下兩個嫡子、一個嫡女,而她膝下只生了白蘊惜一個女兒。
“女兒也不知。”白蘊惜搖首。
一旁的白昭娴哼了聲說道:“我看妹妹八成又是看了那些雜書,才會作惡夢。”
白蘊惜沒多做辯解,應了聲,“也許吧。”
見女兒沒睡好,顧氏想讓她回去補個眠,遂朝兩個媳婦和女兒擺擺手,“你們都回了吧。”而後叫住繼女,“昭娴留下。”
跟在大嫂後頭,走到門前的白蘊惜聞言一愣,回頭看了母親一眼,她記得那場夢境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娘怕是有好事要告訴昭娴呢。”她二嫂武蘭輕笑着挽着她的手走出去。白府裏沒有庶女,只有兩個嫡子、兩個嫡女,兄弟姊妹不算多,加上顧氏平素裏為人圓融,姑嫂婆媳之間倒也十分和睦。
“是什麽好事?”白蘊惜脫口問道。
“自然是喜事。”昨晚已先一步從丈夫那裏聽聞消息的武蘭笑道:“你姊姊昭娴要婚配了。”
白蘊惜不自覺的掐緊掌心,追問:“是哪戶人家?”
武蘭回答了句,“是安定侯的次子張泰。”說完後,見白蘊惜一臉驚詫,她納悶的問:“你這是怎麽了?”
“沒……沒什麽……”白蘊惜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朝二嫂歉聲說了句,“二嫂,我頭有些疼,先回房去了。”
武蘭瞧她臉色确實不太好,關心的問了句,“可要叫大夫來瞧瞧?”
“不用,我回去歇會兒就好。”說完後,白蘊惜快步朝自己住的小院走去,兩名侍婢也趕緊跟上去。
回到小院,白蘊惜将侍婢遣了出去,把自己關在寝房裏,神色不安的在房裏徘徊着。
爹要将姊姊許給安定侯次子,這跟她先前所作的那場夢一模一樣。
安定侯是張貴妃的弟弟,五皇子的親舅,掌握了須州四萬駐軍。
約莫兩、三年後,安定侯會随着五皇子舉兵叛變,她爹也投向五皇子,最後五皇子功虧一篑,白家與安定侯一家被滿門抄斬。
這些都是她從那場夢境裏得知的,倘若待會兒姊姊也像夢裏一樣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