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四太子與紅蜘蛛
她本想,在紫海中尋一仙人師父,再将她撿到的蜘蛛同門送回蛛絲洞埋葬;可中間發生了多般事故,也因此她一直未将蜘蛛同門掩埋;就在再次回到蛛絲洞,将她們救回時,她方才想起,便打算将它掩埋。
在她拖着小鏟子,打算将它掩埋在梨樹之下時,卻看見了二十一師姐的身影;她心底湧出不安的念頭來。
以前是她傻、她天真、她無知,才會什麽都毫無保留地對二十一師姐說,還傻傻的什麽都相信她,甚至愚蠢的認為,她是自己的最好的朋友。
她的臉上不禁浮出一絲冷笑:看來,在外游歷一圈,即便經歷了苦難,也會讓人眼界開闊,至少,能分辨出誰對自己是真情實意,誰又是逢場做戲。
果然,二十一師姐沒有讓她失望!
在見到她掩埋時,還假意的掉了幾滴眼淚,道,“我雖不知它是誰,但看見它的屍首,只覺心如刀絞。”
随即,她掩面拭淚,對着絺奚滿面悲怆的說道,“可否等我一刻功夫,我想送與這位可憐的同胞一份臨別禮。”
絺奚冷冷的看着她轉身,想看她這次想搞出什麽花樣來。
她比預料的來的快,與她同來的還有族中不少人;被團團簇擁在中間的,便是二師姐,她被大家簇擁着,神色不大自然,少了威嚴與令人不可靠近的高高在上,她的眼神裏顯露出她此刻的慌張。
二十一師姐尚未靠近絺奚時,便淚如雨下,其勢較之先前,愈加猛烈,如決堤之洪水;聲色裏,輕易可見其痛苦、難舍、憤懑之意;她用她細膩柔弱的聲音,有力的控訴道:
“我本想來向紅妹表達我的感謝的;即便自己在外面受了這麽的苦,甚至變成了這副妖魔不分的孩童的怪異模樣,她依然不惜千難萬險,将我們救了出來;可是,我竟然看見……看見師父她老人家的屍首,竟然……竟然在她的手上;我難以置信是她痛下殺手,可是她居然、居然一臉傲慢的對我說,師父就是她殺害的,她根本不怕我說出去,因為她救了大家;她還說,她才是更應該,更應取代二師姐……”
“夠了。”絺奚大喝一聲,眼裏是愠怒及一絲不解。
絺奚無法明白,她究竟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讓二十一師姐如此和她過不去,這樣冤枉她。
“這些話,我都沒有說過,你不要在這裏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絺奚雖然是孩童模樣,但此刻亦是有着不可忽視的王者之氣,眼神帶着幾分冰冷與傲慢,在場的人在觸及到她的目光,尚有餘怕的心更是被狠狠的抽了一下。
衆人心有凄凄然之時,立在二師姐旁的三師姐,不動聲色的掃視了下衆人,又将目光停留在絺奚身上,最後,她附在二師姐耳旁,用只有她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着。
二師姐躊躇的臉上多了幾分痛苦的神色,她慢慢的點了下頭,随即輕啓雙唇,念動口訣;只見一玉一般輕盈通透的蝴蝶,閃着銀色的光芒,立在二師姐肩上,翩跹起舞。
夜間的山林,彎彎的月爬上了樹梢,清輝灑在枝頭、樹幹、晦暗的地上;微風吹來,樹木的影子綽約起舞,珊珊可愛。
那停在二師姐肩畔的輕盈剔透的玉蝴蝶,扇動嬌好弧形的翅膀,飛向絺奚的方向,最終停留在那抔黃土。
衆人目瞪口呆的看見,那玉蝴蝶消失在黃土中,師父的畫影清晰的出現,閃着晶瑩的光亮;師父出現了,又漸漸模糊在了衆人的眼中,點點光亮漸漸散去,飄散在風中,消失在靜谧的山林裏。
這只美麗的蝴蝶有着驚悚的名字:屍魂蝶。這本是族中秘術,鮮少現之于衆;屍魂蝶,在族中蜘蛛化為人形之時,取其精血,施以法術,注入玉石之中,養于九幽之處。
但族中絕大多數化作人形的蜘蛛亦未曾擁有這只美麗的蝴蝶,只有少數蜘蛛才有,可以說是蜘蛛的榮幸。
屍魂蝶用處之一,便是在它的主人魂歸西天後,若能附在原身之上,依然能現出原身生前的容顏。
風不知悲傷,吹過樹梢,拂過挂淚的臉。
絺奚腦海裏,只餘一片嗡鳴聲,她呆若木雞的看着她們将她雙手縛住,任由淚水在巴掌大的臉龐上肆意流淌;淚光中,她冷眼掃過她們,皆是紅着眼眶,挂着淚珠;那結着紅血絲的衆多的眼中,大多的是痛苦,亦有些茫然,但絺奚清晰看見,那其中混雜中驚恐,害怕的驚恐。
玉兔西斜,旭日東升。
陽光成功越過狹小的縫隙,斜斜的穿過這一間小小的房子,在布滿雜草的地面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天亮了,舊的的一天過去了,新的一天來臨。
明天就是絺奚被施以刑罰的一天了。
門外響起再次響起論文窸窸窣窣的聲音,絺奚以為,是洞中的老鼠在作祟;誰知,低矮的門被轟然打開,門外立着兩排侍從。
絺奚不由得皺了下眉,心道,莫不是自己多昏睡了一天?
知曉她心中的慌亂與疑慮,錦瑟拍了下她的肩,輕聲安撫道,“不用擔心。”
他的聲音裏,難掩憔悴;擡眼望去,是他瘦削的臉上,毫無血色的慘白,讓她心疼。
絺奚咬唇,重重點了下頭。
之前綁縛絺奚的侍從,警惕的并排守在她和錦瑟的兩邊,而她和錦瑟相扶而行。
她心中可笑,若是錦瑟她們動手的話,在場的幾人又是對手?
這是加在她身上的屈辱!
因為錦瑟對她們一族有恩,因此特意給他賜了一張座,而錦瑟自是将絺奚摁在椅子上.
錦瑟雖然身負重傷,面色蒼白;卻并不因此佝偻着腰,而是一如從前;他的瘦削的身姿挺拔,如林中的修竹,微風吹拂他的發梢,他蒼白的臉色,在風中,顯出別樣姿色來。
寬闊的庭院,正是她們曾經習武的地方。
此刻聚集着所有蛛絲洞一族,絺奚看到,顏卞京立在隊伍的尾端,時不時朝她投來擔憂的目光。
陽光依舊灑在這片庭院中,綠草散發着芬芳,山間的溪水叮叮當當的流去,鳥兒停在樹枝上,發出清脆的啼鳴。
這裏還是這裏,只是她們不是她們了!
憶及師父的頓頓教誨,在場不少人,低頭掩面拭淚。
庭院正中央,正擺着師父的殘破不堪的遺體,放在一白布之上。
二師姐坐在正北方,她的臉色依舊不好,眼底泛出了淡青色;她的聲音沙啞,在提及師父已駕鶴西去時,黯淡無光的眼中閃出幾分悲傷,在場的人無一不再次紅了眼眶。
在短暫的窒息般的沉默後,二師姐徐徐說道,師父的死,尚有不明不白之處,不能妄下結論,是絺奚謀害了師父。
絺奚看見,二師姐此話一出,人群中的二十一師姐期冀的臉上,乍然浮現錯愕的蒼白,那蒼白中漸漸染上了幾分狠戾與不甘;她咬着唇,朝着遠處的絺奚遞來一記憎恨的眼神,那眼神,乍一看,讓人心生懼意。
若是擱以前,絺奚肯定會懊悔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害怕上一整天;而現在,看見她不舒坦的樣子,她感覺身上的疼痛都減去不少。
在看到絺奚回以她燦若星辰般的笑容時,她難看的臉色更是加上了一層冰。
因為二師姐說,要進行現場認兇,原本靜默的庭院,一時間變得嘈雜起來。大家禁不住竊竊私語,和身邊的人小聲嘀咕,只聽人群中有人道:
“二師姐的意思是,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殺害的師父的兇手!”說話人特意咬重“每一個人”,話語裏不難聽出諷刺的意味;果然,此話一出,大家的讨論聲尤盛。
“這不是白白冤枉了我們,你們大家都是知道的啊,我連螞蟻都不敢踩死,又怎麽會有這膽量,去謀害師父她老人家。”
“就是啊,憑白無故的,幹嘛冤枉好人啊。”
……
“我看啊,分明是二師姐在搞鬼,你看她像哪門子掌事。”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興致愈高,完全忽視了這是什麽場合,随意閑散的如同在自家洞裏吐絲織布唠嗑。
二師姐想喝止大家,但又怕此行惹來更大的怨氣,她終究是沒有底氣的;在她自怨自艾的時候,她身旁站如松的三師姐用眼神掃視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她的眼神看似很平靜,然卻給人一種不可忽視的威懾力。
大家心有餘悸的閉上了嘴,腦海裏是方才的冷冽如寒風般的眼神。
二師姐見庭院安靜下來,抿着的嘴角微微平緩了些,示意做法可以開始了。
随着兩位頭戴白帽的靈魂使者,圍繞着那中間的裹着師父的一方白布,來回繞着圈,口上念着含糊不清的咒語,在偌大的庭院裏,十足的詭異。
大家夥兒此刻都一顆心緊繃着;他們的眼睛都更随着那兩個戴白帽的,那忽高忽低,忽大忽小的咒語,此刻似乎引的不是亡魂,而是引的他們的心;他們的心時而猛烈的跳動着,像是要跳出胸腔的束縛,時而安靜的似乎年邁的老者,行将就木。
他們害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