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現場都是小草莓的尖叫聲, 溫以然的聲音很快被淹沒在鼎沸人聲中。

陳洲已經先行進了體育館, 身後浩浩蕩蕩全都是特意趕來參加生日會的粉絲。

溫以然手上還拿着燈牌, 女孩匆匆将燈牌卷了幾卷,正準備随着人流往前方走時。

驀地,手腕被人攥住。

男人陰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這就是你所謂的鵝子?”

沈嶼之沉着一張面孔,抛下生日宴會匆匆趕了半天路的自己仿佛是個傻子。

白皙的手腕很快泛起了一圈指印, 溫以然錯愕地轉過身,一眼就對上男人陰郁的眸子。

她眸光詫異,不明白為何會在這裏看見沈嶼之的面孔。

趕了一天的路,溫以然連看手機的時間都沒有。

女孩胸前還挂着相機,正準備開口回話時,前面倏然有人回頭喊住了自己。

“然然你怎麽還不走?!!陳洲都進去了!!!”

是粉絲群認識的,同樣也是小草莓。

粉絲已經陸續進場, 溫以然再也顧不上身後的沈嶼之,急急忙忙掰開男人的手指, 轉身回應着前邊女孩的話。

“我來了我來了!!!”

只丢下一句話之後,溫以然就朝前方入口跑去。

臨走之前沈嶼之還聽見那女孩随口問了一句。

“剛剛那人是誰?你認識嗎?”

溫以然頭也沒回, 只顧拉着女孩往前跑去:“推銷保險的,別管了。”

只是短短幾分鐘,剛才還裏三層外三層圍着的人群已經一哄而散,徒留沈嶼之一人站在原地。

然然???

他眸色沉了沉, 腦中突然掠過剛才那一群女孩子的對話。

“哥哥今天的應援,都是然然準備的。”

“只是為了陳洲能第一眼看見,所以連夜買了機場投屏。”

“真的是人名幣追星實錘了!!!”

呵。

沈嶼之嘲諷一笑, 虧他還以為溫以然缺錢,連夜讓律師修改了離婚協議。

攥着的手指緊了又松,正想着轉身進館時,就看見前邊一個中年男子攔住了自己。

“嗳你等等!”

體育館的保安及時将人攔住,說話都不帶喘氣,保安義正嚴辭道。

“沒有票不能進館。”

沈嶼之愣住。

保安習以為常擺擺手,将人趕出去:“穿得人模人樣的,怎麽還逃票呢?”

沈嶼之:“......”

......

從海城趕回家時已經是深夜了,白天過去的急,沈嶼之還有東西落在老宅,回去的時候宴會早就結束,整個別墅靜悄悄的,只走廊還亮着燈影。

昏黃的光影籠罩在人的頭頂上方,莫名多了幾分靜谧。

憑着記憶走回房間時,沈嶼之驀地感覺到疲倦。

房間沒有開燈,窗外還下着雨,窸窸窣窣的雨聲敲打着玻璃窗。

黑暗中,沈嶼之随意仰躺在床上,正準備開燈時,倏然聽見自己的手機震動了幾下。

視線觸及到那人的名字時,沈嶼之整個人為之一驚,剛才的倦怠一掃而空,整個人從床上翻坐而起。

短短十分鐘的視頻,沈嶼之卻差點喘不過氣,他目光緊緊追随着屏幕上的女孩,瞳孔慢慢縮緊,捏着手機的手止不住的顫抖。

視頻看了一次又一次,沈嶼之還是一臉難以置信。

呼吸漸漸變得急促,昏暗的房間內,只有手機發出的亮光打在男人臉上,蒼白無血。

視頻中男女的聲音清楚地通過話筒傳了出來。

“沈先生,還需要我過去嗎?”

男人彎了彎唇角,指腹輕輕摩挲着,他低低一笑:“不用了。”

笑聲從手機傳了出來,和門口的敲門聲混雜在一起。

篤、篤、篤。

黑夜安靜,門口的敲門聲尤為顯著。

沈嶼之僵着脖子轉過頭,一眼就看見倚在門邊輕笑的男人。

那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面孔上寫滿了嘲諷。

沈彥之擡眸望着他,纖長的睫毛斂着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

男人唇角微微向上勾起,他漫不經心道。

“......禮物喜歡嗎,哥哥?”

最後兩個字極輕極輕,裹着窗外的雨聲,沈嶼之只能憑借他的口型勉強認出來。

手指慢慢蜷縮在一處,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明顯。

男人緩緩往屋裏走來,方頭皮鞋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最後在沈嶼之面前站定。

沈彥之居高臨下,眉眼間裹着笑意,他緩緩低下頭,視線在屏幕上停留了一會,最後慢慢直起腰,輕聲道。

“禮物雖遲但到,哥哥不會怪我吧?”

沈嶼之咬着牙還沒出聲,沈彥之已經先行開口道。

“本來應該是那天她生日給你的。”男人莞爾一笑,譏诮道,“誰想到溫以然居然那麽命大,救了過來。”

“不過,”沈彥之的視線慢慢回到沈嶼之臉上,他輕輕彎唇,“現在給你,也不遲。”

窗外剛好有閃電掠過,直直落在沈彥之臉上,越發顯得陰森瘆人。

“......為什麽?”

心跳聲幾乎要跳出胸腔,沈嶼之瞳孔一緊,男人雙目猩紅,他手指緊緊揪着沈彥之的衣領,緊咬着牙關反複問道。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男人幾乎要喪失了全部的理智,短短十分鐘的視頻已經全然将沈嶼之擊垮。

房間安靜,男人的呼吸聲明顯,揪着沈彥之的衣領都微微發抖。

領口幾乎要将沈彥之勒出紅痕,男人卻不以為意,沈彥之低低垂下眼睑,一點點掰開沈嶼之揪着自己衣領的手指。

他輕聲笑道。

“哥哥,這麽多年,你怎麽還是......沒有一點長進呢?”

最後一個話音落下,男人手指往前一推,沈嶼之一個趔趄,被他推到在地。

沈嶼之雙目圓睜,他雙手撐在背部,黑眸一瞬不瞬盯着面前這張幾乎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孔,幾乎失神。

有東西在眼前滑落,最後緩慢落在沈嶼之腳邊。

沈嶼之只稍稍瞥了一眼,瞳孔再次縮緊。

是溫以然抑郁症的診斷書,診斷的日期,正好是......她大三那年。

他顫微微擡起手想要細看時,紙尖一角卻被沈彥之踩住。

男人不緊不慢蹲下身,視線和沈嶼之平視。

沈彥之眼角還斂着笑意,男人修長的手指慢慢挑起沈嶼之的下巴。

四目相對,瞳孔之中只有對方的影子。

沈彥之低聲笑道:“你說,她自殺的時候都在想什麽呢?”

他緩緩湊近沈嶼之,在他耳邊輕語,一字一頓道:“恨、你、嗎?”

轟隆一聲驚雷滾過,連帶着天空都抖了幾抖。

沈嶼之渾渾噩噩喘着氣,尖銳的指甲幾乎要掐入手心,觸目驚心的可怕。

他死死盯着頭頂上方的男人,薄唇幾句要沁出血絲。

沈彥之低聲又笑了下,男人輕飄飄的聲音又一次在耳邊響起。

恍惚之間,沈嶼之好像回到了當年那個雨夜。

他一個人抱膝蹲在手術室門口,頭暈眼花将近暈眩時,手術室的門終于從裏邊被人推開。

醫生緩緩摘下口罩,無聲對他長嘆了一下:“進去......看看吧。”

蓋着白布的男人被人從手術室裏邊推了出來,守了一整夜,沈嶼之雙目都是猩紅的,連腳步都是虛浮,顫顫巍巍往前方走去。

昨天還在和他談笑風生的男人此時卻已經沒有了呼吸,手腳冰冷地躺在床上。

那是柳芸之前的丈夫,沈嶼之曾經的養父。

大學畢業不久柳芸就未婚先孕,原本想着母憑子貴,只可惜沈家并不願意接納。

分手後沈父很快結了婚,又因為新婚妻子江月身體不好,再加上之前聽過柳芸的傳聞,所以江月提議将孩子抱回來自己撫養。

所以沈彥之剛出生不久就被抱回了沈家。

和柳芸的愛慕虛榮不同,江月是典型的江南美人,溫柔謙順,只可惜身體不好,一直靠着藥物維系身子。

沈彥之十歲那年,江月患病去世。

柳芸知道後立馬和原先的丈夫離了婚,帶着沈嶼之進了沈家。

小少年對新家所有的一切都有抵觸,特別是當知道自己還有一個雙胞胎弟弟時,沈嶼之更是接受不了。

然而沈彥之和他恰恰相反,雖然一直被嫌棄,小男孩還是屁颠屁颠跟在哥哥後面,久而久之沈嶼之也放下心裏的芥蒂,帶着弟弟一起玩。

大概因為是雙生子,沈彥之從小就身體不好,連帶着身邊的人也對他憐惜了許多。

沈嶼之也是這般想,所以每次回去看望養父時,他都會帶上弟弟一起過去。

小孩子總會有幼稚的占有欲,見原先眼中只有自己一人的養父開始将愛意分一半到弟弟身上時,沈嶼之第一次有了脾氣,連着好幾天都沒回養父的信息。

卻沒想到再一次聽到養父的消息時,是醫院打過來的電話。

養父不幸出了車禍,在醫院搶救。

沈嶼之趕到後不久,養父已經永遠離開了。

那時他還以為是普通的車禍,直到後來發現,養父生前最後一通電話,是撥給自己的,然而卻被沈彥之接聽了。

少年随口胡謅了一個借口,欺騙男人沈嶼之是因為賭氣離家出走,所以才把手機落在家裏。

養父信以為真,匆匆出來找人時,卻不幸出了車禍。

那一年沈嶼之才十五歲,沈彥之也一樣,沒有人相信年僅十五歲的少年會有這樣陰險歹毒的心思,就連柳芸也責怪沈嶼之自己陰謀論,錯怪弟弟。

然而沈嶼之卻始終忘不了,養父入土那天,沈彥之也如同剛才那般居高臨下站在他面前。

少年薄唇微勾,漫不經心嗤笑一聲:“真是可憐。”

“你知道他最後說的話是什麽嗎?”沈彥之微彎下腰,在沈嶼之耳邊輕聲道。

“他說,等你回來,一定要和你好好解釋,他沒有不愛你。”

“只是沈嶼之,你......配嗎?”

......

記憶像是沙漏一般一點點穿透,沈嶼之雙眼漸漸變得模糊,那年沈彥之挑釁自己的言語還在耳畔。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沈彥之已經離開,寬敞的房間只剩下自己一人。

沈嶼之無力仰躺在床上,迷糊之際,驀地想起之前也是這樣一個雨夜,溫以然還發着高燒,連話都說不清楚,看見沈嶼之回來時,女孩渙散的雙眸終于有了亮光。

然而目光觸及到男人冷冽的視線時,溫以然眸中的光亮瞬間黯淡。

掙紮着想要起身攥住男人時,卻被沈嶼之無情地甩開了。

渾渾噩噩躺了一整夜,夢境光怪陸離在自己腦海中掠過,連同之前和溫以然的回憶也變得清晰了許多。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沈嶼之才勉強恢複了一點精神。

房間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沒有他的吩咐,一般都不會有人進來。

只除了以前......

想到之前的溫以然,沈嶼之雙眸又暗了下,手指慢慢蜷起。

男人眼睑微垂,目光落到手機上熟悉的名字時,雙眸又閃了閃。

消息框中來來回回編輯了無數次,“對不起”三個字還是一直沒有發出去。

良久,沈嶼之長嘆了一聲,身子無力往後倒去,發出去了消息只剩下簡簡單單的幾個字。

沈嶼之:【昨天是我生日。】

過了半晌,手機終于再次有了動靜。

溫以然:【?】

沈嶼之手指還在鍵盤上,對面已經有了動靜。

溫以然:【我怕三十晚上給你的祝福太多,你會看不到我的問候,我怕初一的鞭炮太吵,你會聽不到我的祝福,所以現在給你送來新年祝福,祝您新春愉快,天天開心!提前給您拜個早年,新春快樂!】

沈嶼之:“......”

溫以然:【對不起,複制錯了。】

只是花了半秒,那邊已經将信息撤回,溫以然又再次發了一條信息過來,這次比剛才的問號更為簡單明了。

一個簡簡單單的......蛋糕表情。

還是系統自帶的。

沈嶼之心下莫名一松,至少也是生日祝福了。

正好李銘發了資料過來,溫以然大三住院的記錄已經找到,果然和沈彥之所說的一樣,是因為抑郁症請假了半年。

越往下看沈嶼之眸色越沉,溫以然在那時曾經自殺過一次,只不過柳芸怕被人笑話,所以找人将消息攔了下來,學校那邊統一的說辭是溫以然身體不好才請的病假。

所以一直到現在,沒有人知道當時溫以然自殺過的事。

發來的資料中還包括陳洲,李銘找的仔細,連陳洲的行程都有。

擱在屏幕上的手指莫名一頓,沈嶼之的視線停留在某處,是陳洲在時寧廣場的站臺活動。

男人半眯着眼睛,越往下看記憶越清晰,是離婚那天他們的對話。

“來機場幹嘛?我找人有事啊。”

“我明天有事,去不了。”

“後天也有事。”

......

之前溫以然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釋,包括離婚第二天她出現在時寧廣場,也是為了陳洲而去的。

沈嶼之無聲咽了咽喉頭,鬼使神差的,他難得點開了微博,搜索了陳洲的名字。

因為之前溫以然舉辦過轉發抽獎的活動,所以陳洲後面的詞條都是相關的“生日快樂”,搜出來的結果都是陳洲的彩虹屁。

還在熱門的是一個熟悉的ID:然然愛吃草莓醬。

沈嶼之眸色一動,莫名想到那天體育館前邊女孩的言論聲。

那時她們說的,好像也是......然然?

微博主頁的置頂就是陳洲的生日祝福,長達兩小時零八分的視頻,整理了從陳洲出道以來所有的舞臺表演還有雜志拍攝采訪花絮,一眼就看出是博主精心準備了許久的。

視頻定格的最後一幕,是博主手寫的一封信。

滿滿當當的一整頁全都是博主手寫的,幾乎将整個屏幕所占滿,字字皆是真心。

沈嶼之瞳孔漸漸縮緊。

那上面的字跡,是溫以然。

手指一抖不小心切換到剛才的微信界面,上面還是剛才溫以然發給自己的——

一個孤孤單單、毫無任何感情、系統自帶的蛋糕表情。

沈嶼之:“......”

溫以然的微博幾乎都是和陳洲有關,最新的微博還是昨天生日會上拍的視頻,一段高清的飯拍。

【然然愛吃草莓醬v:阿偉死了啊啊啊啊啊!!!!!】

沈嶼之眉心一動,阿偉是誰,死了有什麽好開心的???

視頻是昨天生日會上的粉絲福利,之前匿名投票出來的。

有一種人,現實中巴不得離男人十萬八千裏遠,然而一到夜深人靜,微博上的發言全都是——

【啊啊啊啊哥!哥!我!可!以!我真的可以!!!!】

【哥哥我躺好了啊啊啊啊啊啊!!!!!!!】

雙标都是分人的。

就比如現在,平時粉絲給陳洲的留言都是:

【孩子還小,不能看這些!!!】

【男孩子在外面要保護好自己呀!!!】

【崽!!!媽媽不許你這樣穿衣服,快把衣服拉好!!!!】

然而粉絲福利的匿名投票,頂.胯舞卻是一騎紅塵獨領風騷,以一百比一的比例占了榜首。

陳洲也不負厚望,真的在昨天跳了一整段。

短短十分鐘的視頻,現場全都是粉絲尖叫的聲音,看得出溫以然拿着相機的手還在發抖,女孩到最後的聲音都啞了。

一段視頻看下來,沈嶼之的臉黑了兩三分。

再往下滑還是溫以然自己的評論。

【然然愛吃草莓醬v:悄悄說,我in了[查看圖片]。】

沈嶼之雙眉攏了攏,這麽明顯的語法錯誤怎麽沒有發現??

in了?

in了??

他嘟喃地念了幾聲後,眼角抽了抽,一張臉迅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來。

手指一動點到旁邊的圖片,是一張表情包。

一個火柴人,雙手放在腹部,規規矩矩躺在凹陷的床上。

配文:昨晚陳洲好厲害。

沈嶼之的臉,全黑了。

我們然然:白天媽媽粉,晚上女友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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