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 33

沈浩南離開的那一天,莊莊偷偷躲在大廳的一面牆壁後,默默地哭了。

出乎意料地,沈浩南在與家人告別時并沒有做太多無謂掙紮,而是一反常态的,心平氣和的,甚至帶着幾分輕松的笑意,和他的父親,和浩俞,和李管家,和卷毛,和阿奕拍了拍肩膀,隔了太遠,莊莊不知道沈浩南說了什麽,只看見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打量了四周,似有期待,又似遺憾,只是依然十分輕松的樣子,然後潇灑地轉身大步離開了。

程冉沒有來送他,事實上自從莊莊得知沈浩南要出國的消息後,也就再沒怎麽見到程冉了。

臨別前沈浩南眼裏隐隐的期待,莊莊也不知,是留給她的,還是留給程冉的。

莊莊原本打算邁步上前對沈浩南說一些話的,但總在邁步前的那一刻便收回了心思,或者是不敢上前,不知道該以一種什麽樣的身份上前。

她曾試想了無數這樣的場面,大概是輕松的,她拍拍沈浩南的肩膀,說:“你終于要離開了,我盼了好久終于等來了這一天。”

然後沈浩南會瞪着她:“小心我回來再收拾你。”

又或者是溫馨的,她衷心地站在沈浩南的面前,仰着頭,真誠地說:“在外面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打架,外國人不比中國人,身材都很高大的。另外,記得好好學習。”

但她相信沈浩南絕對會沒好話的反駁她:“你的意思是,我打不贏那些外國人?”

又或者是帶着些溫情的,如果氣氛悲傷了些,比如周圍的好些人都在抹着眼淚,而沈父也動情地嘆息幾聲,浩俞再大哭不止,這個時候氣氛足夠悲情的話,莊莊說不準也會情不自禁地掉下淚來,紅着眼圈說着些難得的正經又不舍的話,繼而她會猜到沈浩南絕對會蠻橫地遞給她一張紙巾,嫌棄地說:“不就是離開幾年麽,有什麽好哭的!瞧你一點出息也沒有,再哭我可就直接走了啊。”

但如今,這三種情況,卻都令她難以說出口。她想起了前幾日的夜晚,她酒醉在大街上發着酒瘋,沈浩南惡狠狠地語氣和面容依然清晰地在她眼前回放。

她也想起那晚借着酒瘋,聲嘶力竭地對他怒吼的那一段話。

她是沖動的。她是後悔的。她是想道歉的,但她當起了鴕鳥,把自己封閉在了寝室裏,卻等來周然然轉告的來自于他的道歉。

她眼圈發紅,鼻子發酸,眼前微微模糊,腿腳僵硬,甚至連移步走出也難。

隔着口袋,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手機一直在震動不已。隔着這堵牆面,莊莊可以清晰地看見卷毛正拿着手機,他的手機正顯示在撥打電話中,但大概是對方一直未曾接聽,然後他挂斷了電話,一邊對阿奕搖搖頭。

莊莊口袋中的手機在此時此刻也終于停止了震動。

終于,沈浩南拍了拍卷毛和阿奕的肩膀,微微笑了笑,說了些什麽,再依次看着沈父,浩俞,管家,最後望了望這個大廳,眼裏情緒複雜難辨,抿着唇,笑意又是加深幾分,便轉過身去,大步潇灑離開了。

這樣一別,不知多久再見,人一旦年紀大了,經歷這樣的場景,就像永別。

有那麽一刻,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莊莊情不自禁地想要伸出手去握緊,甚至腳也不自覺踏出了一步,眼淚便不自覺流了下來。

她也說不清為什麽要流淚。事實上除開她酒醉的那個下午和夜晚,她已經很久沒有哭泣過了。她一直自诩堅強,四年前她憑借一腔熱血單槍匹馬第一次一個人來到陌生的城市展開求學之路時,母親為此和她冷戰,母女接近一年未曾說過話,但那時她也沒有哭。

原來自己也是會欺騙自己的。

她把這歸功于酒醉後的淚腺便開始發達起來,一時控制不住也是正常的。事實上就在前幾個月,她還不少次的在心裏默默詛咒沈浩南,希望能早日擺脫他,希望早日能有人收了他。

人來人往的大廳裏,沈浩南轉身離去的那一刻,隔着十幾米的距離,嘈雜的環境裏,莊莊甚至都能清晰的聽見浩俞的那一聲哭喊:

“哥哥——!”

沈浩南沒有再轉回頭。

他走路的姿态一向大步潇灑,無拘無束,似乎從未曾有過什麽羁絆阻攔着他,這次也是一樣。莊莊也曾在心裏默默誇過沈浩南的走路姿勢最是恰到閑适的好處,既不顯得文質彬彬般的行雲流水,也不似走路生風的土匪戾氣。

有一段時間她曾違心地把這些誇獎的話全都說給沈浩南,那時沈浩南正枕着草地在操場上睡覺,聞言洋洋得意地甚至立刻将腿盤在了另一只腿上,抖個不停:“那是當然,你不看看,我沈浩南走出的姿态,會難看到哪兒去!”

但現在,莊莊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潇灑的姿态,卻覺得他周身都漫上淡漠冷清的滋味,那樣決絕孤傲,像把她的心都緊緊扼在了一起,好似呼吸都艱難無比,随着沈浩南轉彎之後再也看不見,她只覺心裏像新鎖着一只枷鎖,擺脫不去。

記不清是如何回到家的,她只知道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陳椹會很幸福,沈浩南也有新的生活,這個畢業季裏人人都有着自己想要的一份生活,似乎大家都在忙碌着,而她真正成了茫然的局外人。

沈浩南在去了國外的幾個月後,曾給莊莊發來一封郵件,很簡單,只大概介紹了些當地的風俗,并附上一兩張圖片,然後末尾問她,最近過的如何。

彼時莊莊已在實習,每天忙的焦頭爛額,看見有郵件時以為是哪位同學要結婚了,正要打開時平日來對她照顧無比的上司卻來找了她,臨時通知出差的事。她只好放下手邊的事,一來二去,便将這封郵件忘卻了。

直到有一天周然然發來郵件,簡單介紹了她與林一鑫的近來甜蜜日常,她這才看見還有一份郵件未讀,打開後卻是呆了許多秒,她萬萬不曾想到,沈浩南會給她發來郵件。

又或者,不過是群發而已,也許也發給了卷毛,發給了阿奕,發給了浩俞或是程冉。她這樣一想,再看到最後面問好的話,卻是實實在在猶豫了起來。

已經拖了大半月,從她發酒瘋起,這是他們第一次交流。莊莊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敲下一行字:我很好,你呢?

然後發送。

………………

說不清是如何的光陰荏苒,說不清時間的改變,說不清記憶中的有何不同。

莊莊的媽媽甚至後來接受并原諒了莊莊擅自找工作的事,只是整日催着莊莊找一個相貌品格端正的男人。周然然和林一鑫一同創業,經歷挫折,經歷風險,在危機的時刻,憑借着靠譜且有着豐厚經驗的合夥人,最終仍是撐了起來,且勢頭越來越好。他們自身也從中學到不少,也對未來充滿信心,大約不久就要商量婚期。

這其間,另外發生了一件事。時至今日,莊莊已不想再去回想,最初它曾像噩夢一般一直在莊莊腦海回旋,最後大約經歷了半年時間,才終于能夠松口氣,睡幾日安穩覺。只是每到一個特殊的時間,她便會去看看那人,坐下來,心平氣和地送上一束花,同他說說話。

盡管,他不會應,也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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