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偷聽

知道了李容褀的心思,宋娴當晚便捧了大氅往沁竹園去,打算順道同他解釋一番,說開了也免得把誤會堵在心裏。

她獨自一人前去,到了沁竹園後,應門的小丫頭是原本就識得她的,故而也不領路,只開了門讓她自己進去。

宋娴于是熟門熟路的進到園內。

忖着現在天色還早,依照李容褀的習慣應當還未曾歇下,多半要到書房裏去尋。

她尋思着便穿過回廊往書房的方向去。

這沁竹園雖不大,但園內的路卻蜿蜒曲折、多有迂回。

過去在這裏當差的時候,她每每要去書房,多半是從正屋的前門進去,再穿過廳堂,往與寝屋相對的方向去就到了。

除此之外,她還知道書房另一側有一後門,可直接從後院裏進去,只需沿着這條小路多行一程便是。

如今她不是沁竹園的丫頭,就這麽從李容褀的正屋進去也不妥,況且還要經過他寝屋門口。

索性書房後門上一般也有丫頭伺候,她只去了那裏再通傳,倒也合适。

打定主意之後,宋娴便尋着那條兩側被蘭草簇擁的小路而行,及至拐彎處正好瞧見書房的一側窗戶。

只見秋香色的煙羅窗紗上映出了一個人影,她便立刻辨認出來,是李容褀沒錯。

确認李容褀在書房之後,宋娴欲加緊步子往後門上求見,可才提了足就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隔着窗戶傳來。

“眼下過了年,不過數月間時候就到了,若是不提前謀劃,只怕那時就來不及了,因而這次回去,泰寧公讓奴婢來問一問殿下的主意。”

聽這語調十分恭敬,想來是個丫頭。

宋娴正這般暗忖,緊接着就傳來了李容褀的聲音。

他只是冷笑了一聲道:“舅父讓你來問我,不過是要試探我。”

聽到他這樣說,那女子并沒有接話。

李容褀便繼續說道:“我的主意,左不過是不能讓這樁婚事辦成罷了。”

聽到“婚事”二字,宋娴驚了驚,心道他說的是哪樁婚事,他自己的還是李容錦的?

她才剛生出疑惑,那個女子的聲音便又傳來,卻也解答了她的疑惑。

只聽那女子道:“泰寧公的意思正和殿下是一致的,且不論後面如何理論,終歸不能讓宋小姐全乎個兒的嫁到王府裏來。”

原本輕柔的女子聲音,說到這一句也透出陣陣殺意。

躲在窗臺下的宋娴心中猶如降下一記驚雷,身子一晃險些就要失足踩進路旁的草叢裏。

千鈞一發之際,幸而她及時穩住身形,強自硬撐着鎮定下來,才不至于弄出聲響被屋裏的人發現。

後來他們并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宋娴也不敢再繼續偷聽下去,忙斂住呼吸輕提腳步,拿出她身上的那點兒功夫,盡量不引起動靜,不宣氣悉的退了回去。

至庭院中,她見着一個相熟的婢女,便将衣袍托與她歸還,繼而逃也似的出了沁竹園

這一路渾渾噩噩的,她也不知是如何回的倚墨園,整個人都是五內俱焚的感觸。

她早前就發現了端倪,揣測謀害她的人在濟川王府,曾推想是和宋府結了怨的混進了賓客或者王府的下人中,再可怕些便是那看起來就極有手段的王妃,甚至面目和善、實則薄情的大殿下,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會是李容褀。

這是第一樁想不到的。

還有第二樁她沒有想到的。

先前她猜測可能是未來的婆婆或是夫君謀害她時,她的心裏雖然也震驚,可多是憤怒、不平的情緒,可如今她得知是李容褀,原本應該松下一口氣才對,畢竟不是未來的至親要害她,可她竟比先前還要心痛難捱。

她甚至希望是她弄錯了,寧可是她未來的夫君要取她的性命。

可是方才李容錦和那個丫頭的對話清清楚楚的落進了她的耳朵裏,如今更如魔咒一般萦繞在她腦中,她便是想要不信也是不能的。

找尋了許久的真相,最後卻落得這麽個結果,宋娴如今簡直惶惶不知所以。

恍惚的回到倚墨園裏,阿清路過庭院,見她回來便頓足迎了上去。

阿清将她打量了一遭,輕聲問道:“衣裳還了?”

“還了。”宋娴仍陷在震驚與痛苦之中,失魂落魄的應了。

見她這副模樣,阿清只當她是見了李容褀一面,又勾起了心裏的難過之處,故而弄得這樣的憔悴,便蹙了淡眉,嘆息道:“你說你這是何苦,本來好好的一雙人,硬生生要拆開來,弄個天涯相隔似的,眼下又在這裏丢魂少魄的,白叫人看了難受。”

宋娴只是聽她這樣說着,難得不去反駁她的話。

阿清見她不應聲,又上前挪了兩步,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心裏只當我是奪了你的位置對你有愧,才百般撮合你和二殿下,可是我們姐妹一場,我何嘗不希望你也幸福安樂,只怕是你看不清自己的心,倒是我這旁人看得真真兒的,又只能在這裏幹着急。”

阿清的這一番話說得倒也是苦口婆心,奈何宋娴雖聽了,卻只一味的出神。

見她這般,阿清只當她是受了刺激,一時想不開,忖着再多說她也聽不進去,便欲就此作罷,松了她的手轉身離開。

怎料此時,宋娴卻似忽然回過神來,反握住她的手道:“我如今才明白……”

她說着,空洞的眼眸又凝聚起焦距,看向阿清道:“我覺得你說得在理,所以如今我只求你,助我勸服大殿下,讓我再回到沁竹園去。”

“蒼天吶,可算是開竅了!”阿清先是面露喜色,稍後卻蹙眉道:“大殿下那裏好說,既然你要去,他再沒有不放人的道理,只是沁竹園那邊,你可先言妥了?”

宋娴沉吟了片刻,擡起頭露出篤定的神情道:“我自有我的法子,這一次下了決心,定然就要在那裏留下。”

宋娴雖是這樣說,心裏卻是另一番打算。

李容褀和那丫頭的對話可謂證據确鑿,雖說不能憑一句話就下定論,可如今也有七八分的篤定了。

她心裏即便百般的不能接受,但事已至此,因此而一蹶不振終歸不是良計。

這畢竟是一個契機,上天讓她在此時發現端倪,便是給她時間謀劃應對,若是辜負天意,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将這些迅速的在心裏翻騰了一陣,宋娴好不容易忍着痛苦下定決心。

就算再次面對他,無異于用利刃剜割她的心,但她也必須回到他的身邊去。

唯有在他的近處,她才能随時知道他的一言一行,才能覓得良機阻止那可能的發生的慘劇。

阿清答應她之後,便尋機對李容錦說了此事。

李容錦先前就數次欲令她去李容褀身邊伺候,如今既有此一說,自然不曾為難于她,只将她喚至近前,問了問是否出自她的真心。

宋娴應了,他也就不再追問,只囑托了她一些事,要她帶着他的心意好生照顧李容褀便好。

那說話的态度俨然一個關心弟弟的兄長,宋娴聽了不禁意外,未曾想他竟不像是與王妃沆瀣一氣的。

李容錦将她遣至沁竹園服侍,用的仍是李容褀身邊合适的丫頭不多,且借了自己的與他使喚的理由。

沁竹園的管事丫頭司琴得知此事自然歡喜,只是差人來道二殿下用人一貫苛刻,這事她一人怕也做不得主,還得二殿下親自答應了才是。

宋娴便留在倚墨園過了這最後一夜,打算等明日入了沁竹園再于李容褀相見。

只是知道了李容褀便是謀害自己的人之後,宋娴這一夜卻再不能安穩,先是翻來覆去的輾轉了大半夜,後來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卻又被夢魇糾纏。

這個夢卻是延續了許久以前關于宋府抄家的情境。

似乎是在抄家之後,他的父親和兩位兄長都被關進了牢獄之中。

牢房裏陰暗潮濕,到處都是老鼠,牆上也是碧綠的黴斑。

她父親常年征戰在外,身上少不得落下許多舊疾,最忌諱寒冷和潮濕,因而宋府上父親屋裏的炭火總是要到進了四月才褪下。

那時候已經入了秋,牢房的地上都結了霜。

她的父親似是舊疾複發,痛苦的蜷縮在角落裏,饒是眉宇緊蹙、渾身發抖也不敢呼疼。

她的兩位兄長見狀更是急得團團轉,對着牢房外又是喊叫又是怒吼的,奈何那些牢裏的看守卻在遠處飲酒作樂,如同沒有聽到一般。

看到父親這樣,宋娴心中如遭淩遲,奈何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卻什麽也幫不上。

見父兄如此,她更加為母親擔心,雖不知母親如何了,卻也受制于此,無法到她的身邊去。

正當百般心痛與擔憂将她糾纏之時,她忽的從夢中驚醒。

明明是大冬日裏,歷經了方才的那場夢魇,她身上衣衫及額前發絲俱已濕透。

她大口的急喘着,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夢境中回過神來。

方才的一幕幕還猶在眼前,細想起來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如同真切的經歷過一般,一時身出錯覺那不是夢,而是她的一段回憶。

為何會做這樣的夢?為何會如此真實?

宋娴百思不得其解,出神之際卻聽到外面傳來人聲,原來是到了時辰,丫頭們都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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