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真心

當司琴領着宋娴去見李容褀的時候,他正在屋裏審看文書。

見來的是宋娴,他卻連頭也不擡,如同沒有聽見她們的請安。

感覺到這股莫名的低氣壓,司琴不敢再輕易吭聲,有些尴尬的立在那裏。

想來他還在為清業寺裏的事情惱怒,宋娴看着蹙眉低頭的李容褀,心裏卻是百味陳雜,故而也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司琴才終于忍不住,又向李容褀欠身道:“禀二殿下,阿寧奉大殿下之命前來服侍二殿下,如今來向二殿下請安。”

這時李容褀才終于放下手裏的文書,将怨毒的目光投向立在屋裏的兩人,然而他說話時卻還維持着表面的平靜:“既然是奉了大公子之命,本公子也不喜強人所難,便領了她去回大公子,就說沁竹園不缺丫頭,多謝他費心了。”

對于沁竹園中之前發生的事情,司琴也從下人仆從間流傳的各種說法中了解了大概,自然知道李容褀是話裏有話。

宋娴是大殿下派來的人,聽聞先前又頗得李容褀的心,故而司琴将她視作善于周旋的自己人,是很希望她能留下來做個臂膀的,卻沒有想到李容褀上來就這樣說,讓她接話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立在那裏,用餘光偷觑宋娴,看她是什麽反應。

令司琴出乎意料的是,宋娴竟跪下來對李容褀道:“二殿下容禀,并非大殿下命奴婢前來,而是奴婢向大殿下自請前來服侍。”

她說到這裏頓了片刻,而後清澈而又平靜的聲音如同起了細小的波瀾,放輕柔了些道:“奴婢是出自真心想要服侍二殿下。”

聽到她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表白,在場的另外兩人俱是一驚。

司琴一時忘了始終端着的小心和恭謹,側過頭朝身邊的宋娴看去,露出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就連李容褀也是一怔,似乎被宋娴的話震住,怨毒的目光将她凝視了許久。

片刻之後他的眉宇蹙得更深,面上的表情卻由震驚轉為諷刺,眸光仍停留在宋娴身上道:“真心?”

他問了她一句,而後又冷笑數聲,如同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繼而語調變得更加怨毒道:“你這樣的人,也有真心嗎?”

聽到他的這句話,宋娴心裏很是難捱,卻默然于袖下攥緊了十指,強自維持表面的鎮定。

然而不等她做出反應,李容褀卻一臉落寞的斂了眸,原本如月下清泉般悅耳的聲音也仿佛變得孤寂般道:“帶她下去吧,別讓我再見到她。”

他這句話是對司琴說的,語調篤定,沒有絲毫回旋的餘地。

“殿下……”宋娴驀然擡首,眸中隐有晶瑩浮現,卻被身側女子輕拽了袖擺阻攔。

依照這段時日對李容褀的了解,司琴知道此時的李容褀是真的惱了,若是再不依不饒,不僅事情辦不成,恐怕還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還是先退一步為妙。

司琴和宋娴二人便從屋裏出來。

至門口時,司琴無奈的嘆了嘆,看向宋娴道:“眼下你打算如何?”

說話的同時,她的心裏卻暗道大殿下怎會如此糊塗,明知道這個丫頭和二殿下之間鬧成了那樣,看二殿下眼下的态度是斷然不能回頭的,派了她來又有何益,也不過添亂而已。

司琴全以為此事就這麽成了定局,而這個丫頭也只能灰溜溜的回去,故而當她看到宋娴在李容褀的門前跪下時,整個人都怔了怔。

到底是年輕的丫頭,為了主子一句話竟拼命至此,若是二殿下不接納,回去照直禀報了就是,又何必糟踐自己。

司琴這樣想着,俯身勸她道:“這天寒地凍的,莫說跪上一夜,就是三兩個時辰也受不住的,你快起來吧,二殿下态度堅決是不會回心轉意的。”

宋娴卻阻住她欲來攙扶的手,篤定道:“司琴姐姐先回去吧,我自有一番道理。”

聽到她這樣說,司琴才知這也是個執拗的,心道這兩人碰到一起可真是了得了。

司琴又勸說了兩句,見宋娴态度堅決也就沒了法子,只能自己先回去。

這兩日雖不曾落雪,可畢竟是在數九寒冬,院子裏風一陣一陣的呼嘯而過,跟刀刃子似的刮在臉上生疼。

宋娴跪在屋前,看着被燈燭照得泛黃的窗紗,恍惚又回到剛認識李容褀的那時候。

還記得那時她因得罪了李容褀,也是這麽跪在他門前認錯的。

當時她自作聰明,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卧在屋檐下睡了一覺,如今想來這沁竹園到處都是眼線,多半早就被李容褀看穿,當真可笑得緊。

只是事到如今,想要再回到那個時候,已是不可能了。

到底怎麽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宋娴滿心裏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俨然做好了在這裏跪上一夜的準備。

停留在窗紗上的目光卻捕捉到一個迅速晃過的身影。

那個身影寬袍緩帶、烏發披散,雖然還帶着些許少年的纖瘦,卻已經比過去高大精壯了不少。

她萬萬沒有想到早該歇息的李容褀竟然還沒有睡下。

時辰一刻又一刻的過去,宋娴的雙腿有些發麻,控制不住的打了幾個噴嚏,恍惚間舉目去看,竟發現那個身影還不時在窗前晃過。

看這樣子,似乎是李容褀正在屋裏踱來踱去。

也不知過去多少時間,那屋門上垂着的錦簾被人從裏面狠狠的掀起,現出李容褀一身薄衫的身影和滿載怨毒之氣的俊美面容。

他竟連外袍也不曾披一件,只是立在門口憤怒而又幽怨的看着宋娴。

寒風席卷着欲往溫暖的屋內灌入,吹亂了他滿頭的青絲和寬大的衣袖,輔之那雙幽怨的眼眸,倒不像個慣有的神仙模樣,倒像個成了魔的。

他也不怕冷似的,在那裏和宋娴對峙。

看着跪在寒風中而顯得格外嬌弱的女子,李容褀轉身回了屋子,再回來時手裏則捧了厚厚的一沓經書。

随着“嘩啦”的一陣響,他将那些經書盡數倒在了她的面前。

一時卷軸散脫開來,現出裏面密密麻麻的文字。

李容褀卻對宋娴道:“你說你有真心,那就證明給神佛看吧,一日之內,如能把這些□□抄完,你就留下,若抄不完,就回你該回的地方去。”

捧着那些經書,宋娴陷入了驚詫。

她沒有料到李容褀竟出了這麽個法子。

顯然這麽多的經文,便是不吃不睡的抄上一整日也未必抄得完,可李容褀這麽做也分明是在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她于是未有絲毫猶豫,立刻伏下身子對李容褀道:“奴婢遵命。”

李容褀讓人在沁竹園中騰了一間偏房給她抄寫經文。

安置妥當之後,宋娴更是二話不說,抓緊時間的抄寫。

一開始還算順利,可漸漸的卻變得比想象中更加不易。

她夜裏在冷風裏頭跪了幾個時辰,便似着了風寒,有些渾身無力頭腦發昏,又加之一夜未睡,飯食也不曾用,待到次日午後竟已是雙手發顫,連筆都拿不住了。

即便如此,為了她自己的性命,為了那夢境裏可怕的場景不會成為現實,她還是咬牙堅持着,不時揉着發花的眼睛,又将另一只手握住寫字的這只手。

就在她腦袋越來越沉,快要挨不住的時候,偏房的錦簾卻掀起,一個小丫頭探頭探腦的進來。

見有人進來,宋娴連忙正了正身子,強迫自己振作起來。

那個小丫頭卻端着一個食盒到了她的近前。

“你是……”宋娴暫且頓住手中的筆,疑惑的看向小丫頭。

小丫頭卻綻開一臉天真無邪的笑,對她道:“我名字裏頭有個冰字,大家都叫我冰兒。”

宋娴點了點頭,又見她忙着将手裏的食盒打開,依次端出一碗熱騰騰的湯和兩盤子精致的點心。

聞到食物的香氣,忍了許久的腹餓頓時被勾了出來。

宋娴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看向小丫頭道:“這是?”

小丫頭便挨個兒的解釋:“這個是姜湯,阿寧姐姐趕緊趁熱喝了,也好驅一驅寒,還有這個和這個,是棗泥糕和栗子酥,都很好吃的。”

宋娴聽着這個丫頭認真的介紹,又試探的問道:“可是二殿下命你送這些來的?”

小丫頭卻連忙的擺手道:“不是不是。”

宋娴垂下眼簾,莫名有些失落,又問:“那是司琴姐姐?”

怎料小丫頭還是搖頭,對她道:“誰也沒讓我來,是我自己要來的。”

聽聞此話,宋娴卻是更加詫異了。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小丫頭才将緣由說來。

原來這個丫頭是沁竹園小廚房內一個老嬷嬷的女兒,也在園子裏當差,但是只在院子裏做些粗活,所以她不曾見過。

這個喚作冰兒的小丫頭稱自己過去就十分敬佩宋娴敢作敢為的性子,卻因她總在房裏,不得親近,如今見她落了難,所以才從廚房弄來這些,以進自己的一份心意。

見這丫頭一臉的誠摯,又如此雪中送炭,宋娴不禁有些感動,而冰兒更令她想起當年的阿清,也是這般在她受罰時偷偷的給她送吃食的,一時間便生出了萬千感懷。

作者有話要說: 司琴:報告,就是這個人,說什麽要證明給佛祖看,其實就是要別人幫他做作業。

二殿下:你果然是個細作,給本公子拖下去,關柴房!

某月:o(╯□╰)o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