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移魂

這是宋娴重生以來,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見到自己。

原來的那具身子雖然比現下這個小丫頭的高挑豐瑩許多,可襯托在寬大的喜袍下,卻還是顯得有些瘦弱。

那雙塗着丹蔻的柔荑也比她如今的這雙手纖長且膚質細膩,瑩白如雪的手握着白玉制的酒壺,倒奪去了那瓶器的光彩。

看着她提起酒壺往杯盞中到了一杯,而後舉起杯盞移至唇瓣,宋娴連忙沖到桌機前,二話不說的自她手裏奪過杯盞,扔到了地上。

一身紅妝的新娘側過頭來,露出那張她無比熟悉的明豔面容,和雙眸之中驚詫無比的神情。

她似乎是受了驚,如何也沒想明白怎麽房裏忽然多了個人。

下一刻,當新娘看清宋娴的面容,原本晶瑩的眸光一怔,眸子裏卻透出更深層次的震驚。

“你是誰?”新娘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直至碰上桌機,卻又像十分害怕她一般用雙手扶着桌緣,一時蹙緊秀眉,似乎極力的躲避。

“這酒有毒。”宋娴說着拔出鬓間的銀簪,揭開酒壺的蓋子伸進去試了試,片刻後她取出銀簪,果然見簪子的前端很快變得烏黑。

意識到自己險些飲了毒酒,新娘愈發驚駭,雙腿一軟竟跌坐在地。

宋娴連忙上前攙扶,可手才觸上新娘的喜袍,就被她驚惶的推開。

新娘坐在地上,也顧不上爬起來,只是一個勁兒的往後縮去,一臉驚恐的看着宋娴,幾乎帶着哭腔的又重複了方才的問題:“你到底是誰?”

此時,宋娴卻也不再勉強,兀自站直了身子,俯視着如同驚弓之鳥的自己,語調平靜道:“你明知道我是誰,何故又來問我?”

誠然直到方才,宋娴都不曾懷疑。

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占據了這個丫頭的身體,從而回到一年前再重來一遭,而宋府裏的大小姐則是真正一年前的自己,也就是說有兩個自己在這個時空當中。

雖然曾經也有所懷疑,但她倒地不曾真正設想還有移魂轉破之事,眼下看來卻是如此。

方才她從窗戶翻進來的時候就覺得不對,照理說她是會武功的,就算成婚當日勞累也不至于連屋子裏多了一個人的氣息也毫無察覺,況且方才她并沒有刻意斂起氣息,這是其一。

後來她看到自己将飲毒酒,連忙上前阻攔,奪過毒酒之際會武功自己竟沒有下意識的反抗,這是其二。

還有,即便屋裏多了一個人,眼下的她是丫鬟打扮,又生得一副我見猶憐的眉眼,并沒有什麽可怕的,可她卻是如此驚恐。

所有的一切,只有一種可能得以解釋,那便是這個“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自己,又或者說這個“自己”是占據了她的軀殼的另一個魂魄。

至于這個魂魄是誰的,看着那個披着自己的皮,卻分明一副任人欺負的嬌柔模樣的喜娘,宋娴也已有七八分的了然。

聽到她這樣說,跌坐在地上的新娘變得更加激動,垂下頭不停的搖着頭,用雙手擋在身前道:“我不知道,我不認識你,你別過來……”

此前宋娴還一直覺得愧疚,自己占用了別人的身子那麽久,可如今看來,這個身子的主人不僅不傷心還十分的樂不思蜀,不僅占了她的身子,享受了本來屬于她的安逸生活,眼下還不打算承認,直欲繼續冒名頂替,取代她成為濟川王長子之妻。

想着她在享受着屬于自己的一切時,而自己卻在濟川王府中受了那麽些苦,宋娴心裏就憋悶的慌,見她如今這副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于是蹲下身子,逼至她近前道:“便是不認得我,你也該認得這具身子吧……阿寧。”

其實,說起阿寧這個名字,宋娴用了這許久,卻也有了些特別的感情。

一開始她原是不習慣的,可自打進了沁竹園,李容褀有事沒事的就要喚她幾聲,直喚得她成了習慣,到後來一聽到“阿寧”就下意識的應聲,時間久了,與人介紹起自己的也是十分順口的說名叫阿寧,簡直就快要忘了自己的本名了。

此時,真正的阿寧卻渾身抖得像個篩子,一下子撲倒在地,朝着她不停磕頭:“大小姐饒命,奴婢該死,奴婢不該說謊,可奴婢也不知道為何,那日一醒來就到了小姐的身子裏,求大小姐饒命……”

阿寧聲淚俱下的苦苦哀求,不斷沖刷過臉頰的淚水花了精致的妝容,頭上的朱釵已然淩亂,不停的以額觸地間,眉心處磕出淤青。

到底是自己的身子,宋娴沒有不心疼的道理,連忙阻止她道:“行了行了,我又沒說要把你怎麽着,快別哭了,怪難看的。”

宋娴說着,心裏暗道這小丫頭如此怯懦,一副完全不懂得自我保護的樣子,這段時日裏還不知怎麽糟踐了她的身子,可轉念又想起自己背脊上的痕跡,雖說挨了鞭子之後,李容褀給她用的藥十分有效,沒有留下明顯的傷痕,可到底還是有些淡粉色的痕跡,再不可能恢複如初,便不禁又有些心虛。

她于是連忙将坐在地上的阿寧扶起,掏出巾帕遞給她。

待到阿寧漸漸收住眼淚,宋娴便對她道:“今日有人要害你。”

“啊?”她話還沒說完,阿寧就又露出一臉驚恐的眼睛。

要不是如今眼睜睜的看着,宋娴實在不能相信自己那副明豔的面孔還能演繹成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

“不許哭!”見她又是泫然欲泣的一副模樣,宋娴控制不住的沖她一喝,而後又不得不先安慰她道:“你別急,他們不是要害你,是要害我,我現在來找你,就是要想法子護送你離開,從現在開始我們可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明白嗎?”

宋娴說着,一臉嚴肅的看向頂着她的皮相的阿寧。

阿寧則被她輕喝的那一聲護住,連忙憋住眼淚,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沖她點了點頭。

見達成共識,宋娴送算略松了一口氣,語調緩和下來道:“你聽我說,我方才在外面看到李容錦和朝賢公主說話,方才酒裏的毒是朝賢下的,眼下這府裏恐怕也不安全,我們必須想法子逃出王府。”

“可若是我們就這樣跑了,豈不是成了逃婚?”阿寧下意識的攥住宋娴的袖角,一臉怯然的看着她道。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這個?”宋娴一見她用自己的那張臉做出這般可憐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可又不得不按捺下來,耐心解釋道:“李容錦根本就不是真心娶你……”

這句話她更像是在對自己說,頓了一瞬之後又道:“總之先躲過今晚一劫,再回宋府找父兄商議應對之策。”

“好。”這一次阿寧還算安然的接受了她的話。

見終于達成共識,宋娴才松了一口氣。

“走!”她幫阿寧卸去頭上沉重的鳳冠,準備拉着她奪窗而逃,然而就在下一刻,阿寧震耳欲聾的尖叫聲卻在耳邊響起,震得宋娴一怔頭皮發麻。

“又怎麽了,姑奶奶?”宋娴正要回頭發問,卻忽然感覺到一陣淩厲的鋒刃之氣朝她襲來。

她半邊身子已經爬上了窗戶,不得已貼緊了窗框,奮力往旁邊躲了躲。

下一刻她便覺到那股鋒刃之氣貼着她的身後擦過,而當她側頭看向阿寧的時候,卻發現阿寧整個人都吓傻了站在窗子旁也不知道躲。

宋娴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幸而她的手還與阿寧的相牽,連忙用力把她往旁邊一帶才險險的躲過,然而那利箭還是蹭到了她,在側臉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快些跟上,小心點兒!”宋娴見狀又是一陣心疼不已,也不知那血痕深不深,以後會不會留疤,還有,要是箭上有毒可就不好玩了。

對于這個明明頂着她會武功的身子,卻絲毫沒有自我保護力的女人,宋娴真的覺得夠了,可又不能丢下自己的殼子不管,只得朝她伸出手道:“快上來!”

阿寧在她一呼之下才猛然回過神來,連忙拉緊她的手往窗上爬。

然而才爬了一半,宋娴就又覺到一股劍氣自身側襲來,不得以再次松了手,于是一身紅裝的女子就又跌回了喜房裏。

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的時間,宋娴立刻就和黑暗之中浮現的身影纏鬥起來。

那人似乎沒有想到這個看似柔弱的丫頭竟然會武功,起先幾招竟都在她的躲閃下撲了空。

宋娴則一邊将那人往喜房遠處引,一邊試圖看清襲擊她們的是什麽人。

然而那人黑紗蒙面,除了一雙眼睛什麽都看不見,也無法分辨其來歷。

當她無意間回頭,看到倒在喜房前,喜娘和幾個丫頭的屍首時,才明白過來,這人糾纏于她是為了殺人滅口,而其真正的目标恐怕是喜房裏的新娘。

下此推斷之後,宋娴更加歇斯底裏的同那人撕咬,盡量的拖住他。

然而她如今終究只是在這個怯懦丫頭的身子裏,一開始也是靠着出其不意才得以逃過一劫,等到這人反應過來,很快就讓她現出不敵。

這一人一看就是經過正規訓練的武士,又哪裏是她這點兒功夫能對付的,如此正面迎擊只怕再不出三朝就要斃命。

宋娴情急之下只得突然亂了招數,待到那人措手不及,她就尋機逃走,而後拼了命的往庭院外跑,心想着若能到了賓客聚集的前庭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然而她才跑到庭院裏,胸口便毫無征兆的傳來一陣劇痛,待她反應過來時,低頭已見利箭貫穿了胸口。

一時間雙腿發軟,呼吸發滞,宋娴圓睜着雙眼跌落在地。

一片漆黑之中,什麽也看不到,只覺地上的蘭草葉子刺在臉上疼得緊。

下一刻,所有的知覺,連同胸口的劇痛都已遠去,她終于蜷縮在草叢裏,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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