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宋晚洲的笑意頓時凝固在臉上,眼皮微垂,雙手有些無措地放在兩側,食指摩挲着褲縫,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宋景,你進了我房間。”
語氣肯定且僵硬。
宋景頭一次從宋晚洲嘴裏聽到他的全名,并且充滿了指責。
他不怒,反而心頭升起異樣滋味。
揣在褲兜裏的手握拳,重重掰響大拇指,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他緊咬牙床,劍眉緊蹙,再次發問:“宋晚洲,回答我。”
宋晚洲昨晚整個人精神不好,忘記要把藥瓶鎖進抽屜,只是順手放在床頭櫃的角落。他卧室的衛生一般都是自己打掃,其他人不會沒有他允許就随意進去,所以他也不是很擔心東西會被人發現。
但他怎麽也沒想到宋景會趁着他沒在的時候進入他上了鎖的房間,還找到了他的安眠藥。
一時間對于宋景這樣極度不尊重他隐私的行為,面上裝不了平和,淡眉微微皺起,努力在壓抑着內心煩惱的情緒。
宋景遠遠站在他對面,看着他略微生氣泛紅的臉,心裏說不出的滋味,想着對方居然也會有生氣的一天,等着宋晚洲能說清楚為什麽要吃藥。
然而宋晚洲許久沒出聲,不斷地深呼氣,平複心情,垂眸不看宋景。
傍晚帶着地面潮熱氣息的風吹起,厚實雲層堆積在天空,一幅将要下雨的模樣,兩人都不說話,唯有旁邊馬路呼嘯而過的汽車以及小區裏傳來的歡聲笑語。
兩人誰也不肯先開口,也不往回走,等着對方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保持着原有的距離,站在路旁僵持不下。
‘滴-滴-滴’
宋景後方傳來一陣鳴笛聲,一輛嶄新的酒紅色跑車停在他們身邊,随後駕駛位的車窗打開,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陽陽!小景!”
宋晚洲轉過去,臉上重新浮現笑意,同她打招呼:“小姑。”
宋饒霜将鼻梁上的墨鏡推到頭頂,露出一張精致的臉,嘴角上翹,紅唇微啓:“兩小家夥站路邊幹啥呢?上來,小姑載你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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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後座的車窗也跟着打開,先是伸出一雙小手朝他們揮動,然後笑得嘴巴大大咧開的宋暮才探出頭,笑眯了眼,雙手抓着她今天新紮的丸子頭,沖她兩個哥哥顯擺:“哥!二哥!你們看!”
宋晚洲笑了笑,沖她做了個點贊的手勢,宋暮立馬招呼着他快上車,買了好東西給他看。
宋景看着宋晚洲臉上的笑容,瞥了瞥嘴,不快地踢開路邊的石子,走到宋晚洲身邊,撞了一下他肩膀,然後沉着臉走了。
“小景...”
宋晚洲光是喊人,卻不說話,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卻被一把打開。
宋饒霜沖走遠了的宋景鳴了鳴笛,看着宋晚洲臉上的失落,擔憂道:“怎麽了?和小景吵架了?還是小景又鬧脾氣了?”
宋晚洲回過頭,輕扯嘴角:“不怪他,是我的錯。”
坐後面的宋暮嘟着嘴說:“肯定是二哥!哥哥才不會有錯。”
宋饒霜點了點頭,剛做了指甲的手搭在方向盤上輕輕敲動:“你這孩子,哪次不是說是你自己的錯?”
搖了搖頭,宋晚洲笑着說:“小姑,你們先走吧,我去追他。”
宋饒霜還沒等他走,就喊住他:“先別管他了,快上來,今晚家裏要來客人,人手不夠,剛就是去超市買東西去了,你待會兒幫忙提點。”
宋晚洲看了一眼宋景漸行漸遠的身影,心裏有點難受,嘆了口氣,坐上了車。
後備箱裏全是食物,宋寬予等在停車庫,三人合力把東西擡到了庭院。
宋晚洲看着院子裏架好的燒烤臺,問在一旁正在努力生火的關之文:“媽媽,今晚是要吃燒烤嗎?”
關之文嗆了一口煙,咳得臉漲紅:“咳咳咳...小時候教你彈鋼琴的晏酒姨姨要來,你先去屋裏等着,到了喊你。”
說是進屋等着,宋晚洲卻鑽進了廚房,幫着他們處理食材,清洗着招待客人的瓜果。
宋暮就像一條小尾巴一樣跟在宋晚洲身後,逮着機會給他講上周在小學的趣事,說到最後突然想起來還有件事情沒有給他打小報告。
“哥哥,你上周不在,周五的時候又沒人來接我,我在小學門口遇到一個怪叔叔,他盯着我看了好久,也不說話,給我塞了一口袋糖又走了。”
宋晚洲刮土豆皮的手一頓,擡起頭看一臉單純的宋暮,柔聲問:“暮暮,你要陌生叔叔的糖了嗎?”
宋暮擺弄着手裏頭的玩具,嘟着小嘴求誇獎:“當然沒有啊,陌生叔叔的東西不能亂動,暮暮可是記得的。”
手上沾着有水,宋晚洲讓宋暮找來毛巾,擦了擦頭,然後在宋暮得意的小腦袋上揉了揉,把人送去了客廳玩,廚房東西多,又雜,照顧不上她。
等全都收拾好後,一家人坐在庭院裏聊天。
剛已經洗過臉的關之文慫恿着好不容易歇上一口氣的宋寬予去小區門口看看,看是不是晏酒太久沒來這邊,迷了路。
宋晚洲接替了關之文的工作,站在一旁生火,濃煙熏了眼,止不住地流眼淚,好在他奶奶給他拿了根濕毛巾,捂住口腔才要好受一點。
關之文走過來,湊在她身邊,小聲地說:“陽陽,媽媽問你個事,你說心裏話就行。”
宋晚洲心裏咯噔,還以為關之文也發現了,夾煤炭的手一動也不敢動,努力在腦海裏找合适的理由。
“你還想學鋼琴嗎?”
聽到不是安眠藥的事情,宋晚洲暗呼一口氣,笑着問她怎麽了。
關之文看着滿臉輕松看不出喜好的宋晚洲,仔細地解釋:“這次晏酒來就給我們告別,她拿到了offer,這個月月底就要去國外進修,她讓我問問你還想不想跟着她學。如果你有這個意向的話,爸爸媽媽就給你安排。主要還是看你的意思,我們不強求你。”
宋晚洲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了:“不用了,也就小時候認真學了幾年,現在沒準都快忘完了,就不浪費晏老師的時間了。”
“在這裏讀高中挺好的,要是去了國外沒準會跟不上。”
關之文還想給他講一講,讓他再考慮一下,直接被宋晚洲岔了話題,聊到了剛剛宋暮口中的陌生人。
“媽,以後你們記得接暮暮,她單純得很,容易被騙。”
關之文她們之前沒從宋暮口中聽說這事,現在想起來還有點後怕,連聲答應了下來。
等晏酒和她丈夫來的時候,晚飯才算正式開始。
宋景從回家後就一直沒下來,其他人也喊不動他,想讓宋晚洲去。
結果宋晚洲也沒去,淡淡地說了句“小景應該是剛吃完還沒餓,等他餓了再給他準備吧。”
一向最會照顧人的宋晚洲都這樣說了,其他人便熱熱鬧鬧地開始了燒烤。
宋晚洲胃不舒服,沒吃多少,主要替大人烤,然後拿過去。
晏酒喝了點紅酒,臉上浮着紅暈,悄悄把宋晚洲拉到一旁主動問他的意見。
宋晚洲笑了笑,還是拒絕了。
盡管很可惜,晏酒還是沒說別的,只是希望他能夠慎重考慮。
等散了場,把垃圾打掃幹淨,宋晚洲才拖着疲憊的身子上樓。
宋景不出意料地緊閉着,宋晚洲舉着手想敲門,問房間裏的人餓不餓,要不要給他煮點吃的,想了想還是算了,輕嘆一口氣,放下了手。
今天原本是要回學校的,結果請了假,明天要早起,宋晚洲必須得早睡,不然上課的時候容易集中不了注意力。
可是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總是想一些不相幹的事情,摩挲着空瓶瓶身,上面有恢複不了的壓痕。
正當他要起身出去喝杯牛奶的時候,聽到門把手扭動的聲音。
宋景開了門進來,然後又把房門反鎖。
宋晚洲緊鎖眉頭:“小景?你哪來的鑰匙?是餓了嗎?你先出去等等,我下去給你煮宵夜。”
宋景慢慢走近,站在床邊,居高臨下俯視宋晚洲,奪過他藏在身後的空藥瓶,徹底捏扁,冷冰冰地說:“現在沒人打擾了,你總該給個解釋吧。”
宋晚洲對于過于強勢的宋景感到不适:“小景,你今天到底怎麽了?”
宋景把手按在宋晚洲單薄的肩膀上,用力,惡狠狠地說:“你不想說是吧,我來幫你說。”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和我們一起生活很累?需要照顧每個人的情緒。”
“宋晚洲,你根本就不是一個喜歡笑的人!沉默寡言的那個人才是真實的你。”
“你每天裝作一臉淡然的樣子不累嗎?”
“現在你也快裝不下去了嗎?居然已經到了要吃藥的地步。”
宋景将他推到在床,緊抓他雙手,撐在他身上,緊盯宋晚洲的臉,不放過他臉上浮現的一絲慌張。
宋晚洲看着對方仿佛要吃人的視線,根本掙紮不開,撲面而來的壓迫感讓他控住不住情緒,喊:“小景!”
然而宋景不為所動,沒等到宋晚洲的任何解釋,最後頹廢地笑了,苦澀地趴在他哥哥胸口,小聲地說:“宋晚洲,你心跳得好慢,它會因為其他人變得劇烈嗎?”
“大概會吧。”
“你走吧,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不要再管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