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菲也是楊潔帶回來的,雖然智力有一點問題,但是小女孩長得格外讨人喜歡,院裏的媽媽們都争着想要抱去自己帶。
小女孩特別單純,沒有防範心更不懂拒絕,不管對着誰都是眉眼帶笑,甜甜地喊着哥哥姐姐。
一來院裏就喜歡跟在沉默寡言的宋晚洲身後,所有人都害怕被他牽連故意隔離他的時候,只有小菲不顧楊潔的勸阻,非要把自己豐盛的飯菜與她的二陽哥哥分享。
對于宋晚洲身上的新舊交替不斷的傷,她總是着急地揮手,給他呼呼,讓他的痛痛飛走。
宋晚洲細心呵護着小菲的美好,不讓任何流言蜚語落入她的耳中,盡力保全小菲的周全。
然而單憑他一個七歲的小孩子能有什麽能力在福利院這所是死潭水攪出什麽波瀾?
當福利院裏有一位重要客人來的時候,楊潔便向院長推薦了傻乎乎不會反抗,還長得一點都看不出來智力有缺陷的小菲,作為一份大禮。
躲在門外的宋晚洲偷聽到兩人的對話後,害怕極了,連忙去找懵懂無知的小菲,計劃着逃跑。
小菲很乖,什麽都聽宋晚洲的。
所以宋晚洲告訴她福利院全是壞人,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讓她的二陽哥哥快快離開這裏。
宋晚洲讓他先不要吱聲,等到晚上所有人都睡着後,他牽着緊捂住嘴巴的小菲,趁着保安打瞌睡的空當偷偷溜了出去。
然而還是沒能躲開晚上反正查房的‘媽媽’,兩人一跑,立刻就被發現了,帶着人趕緊追。
宋晚洲帶着弱小的小菲根本跑不遠,只好先把懂事的她藏在垃圾桶裏,交代她一定不要出聲,一定不要相信楊潔她們的話,然後撿起來地上的洋娃娃,假裝是抱着小菲,往另外的方向跑了,企圖把追趕他們的人引開。
最終他還是被抓了回去,雖然自己沒能跑掉,但想着小菲能夠逃過一劫,宋晚洲認了。
所以棍棒打在身上的時候,他也是開心的,一個人忍受苦難總比兩個人都墜入地獄要好。
然而當他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楊潔把渾身髒兮兮的小菲帶了回來,在他面前走了一圈,然後抱着不斷喊着二陽哥哥的小菲離開了小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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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宋晚洲被打得格外狠,直到他連悶哼的力氣都沒有,才把他一腳踹開,算是告一段落。
第二天一大早宋晚洲被帶出小黑屋,用繩索綁着丢在走廊上,當着他的面,楊潔把小菲送進了招待房裏面。
門關上之前,小菲都還着急地問宋晚洲,他有沒有被打。
無論宋晚洲在門外如何求饒,懇求楊潔放過年幼的小菲,也壓不住裏面傳來的男人陣陣歡愉聲,以及小菲撕心裂肺的哭喊。
小菲朝氣蓬勃地進去,出來卻是被其他人擡了出來。
那天之後,沒有人再見過小菲,楊潔告訴其他‘好孩子’,小菲是因為表現得好,客人喜歡她,把她領養走了,以後就是享不完的福分。
所有人都羨慕她,說小菲雖然人傻,但是命真好。
只有那天被強迫着打掃衛生的宋晚洲知道,小菲命不好。
棍棒打在身上,他只有把所有難受都往肚子裏面咽,因為他的命也不好。
因為插手小菲的時候,差點讓重要客人生氣,宋晚洲被輪流打了一整天,直到徹底昏迷過去。
等他稍微清醒後,就得知他被安排了收養。
剛開始他害怕極了,想起那些叔叔的嘴臉他都感到害怕,所以在被通知後立刻浮現了逃跑的想法。
楊潔早就知道宋晚洲不是個安生的主,這一次他連福利院大門都還沒跑出去,就被抓了回去,打到下不了地,直到領養前一天才算是傷好了一些。
第二天,把他從黑暗中拉出來的宋寬予夫婦便出現在了窗外,直到那一刻,他才感受到照射在身體上的陽光是有溫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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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景,有時候我真的好想我的親生父母,還有姥姥。他們走得太早了,我一個人真的好孤獨啊。”
“要說對不起的人應該就是韓君靖了。他對待我就像親弟弟一樣,這些年一直在等我,但我明明已經回了杭州,卻還因為不敢面對過去,不願意去見他。”
“以前幫過我們家的人有很多,我卻一個都不記得模樣,就更別說當面感謝人家。”
“王賀算得上我唯一的親人,他對我不好,我知道,可我就是恨不起來。他很恨我爸爸,卻很愛我媽媽。我曾經在他的工作室看見過他為媽媽和姥姥畫的畫像,很好看,是我沒見過的模樣,大概他畫的是媽媽她們還年輕時候的模樣。真羨慕他什麽都記得,我卻連張照片都沒有。”
“福利院那段日子,我真的都不知道該怎麽用語言來形容。裏面的人腐爛至極,明明她們都是壞人,那些孩子們卻一點都不覺得有錯,甚至極力地讨好着她們,只為了下一頓飯能吃的更好。”
“想來他們也都沒有錯,都是為了活下去,哪裏需要區分什麽高潔和堕落?”
“每天蓋着腐臭味的被子,一個大通鋪上面擠滿了小孩子,也沒有區分男女。福利院每年都要翻修,說是翻修,其實也只是用劣質的白漆把泛黃的牆壁刷一遍。白天的時候因為一直在外面做事情沒察覺,一到晚上躺在床上聞到那個味就睡不着。”
“不知道該怎麽給你描述那個味道,最近像是出現幻覺一樣,總覺得又聞到了那個味。”
“小景你說是不是我鼻子出問題了?”
宋景從背後抱住陷入回憶感到痛苦的宋晚洲,溫熱的脖子緊貼着他的冰涼,環住他的腰不斷收緊,用行動證明着他在宋晚洲身邊,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淚流滿面的宋晚洲感受到來自脖子的癢意,輕扯嘴角,話語哽咽道:“小景你知道小菲為什麽會被抓回去嗎?”
“她可真是一點都不聽話,讓她不要出聲,結果楊潔她們一喊我的名字,那個傻孩子就立馬喊哥哥。”
“那年小菲還沒到五歲啊。”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宋景将臉埋在宋晚洲微微顫動的身體上,不停地搖頭,“哥哥...不要說了。”
許久沒有從宋景嘴裏聽到過‘哥哥’的字樣,宋晚洲伸出手放在宋景的頭上,輕輕地撫摸,溫柔地說:“最近做了好多噩夢,每晚都睡不着。能值得高興的片段怎麽也記不得了,能想得起的居然全是在北京的那段日子。小景,如果不是遇到爸爸媽媽,我可能...”
宋景捂住宋晚洲的嘴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眼裏泛着光,眉頭緊擰,說:“沒有可能!”
宋晚洲笑着說:“小景,真的很謝謝你們給了我一個家。哥哥做得很失敗,沒有照顧好你的情緒,之前讓你受傷,你正值青春期,我也不懂安慰你。”
“以後哥哥不會再瞞着你了。那個安眠藥的事...”
宋景擦拭着宋晚洲還挂着淚珠的睫毛,聲音不由自主輕柔下來:“宋...哥哥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
宋晚洲哭過的眼睛閃爍着明亮的光芒,眉眼再次彎起來,目光落在垂眸的宋景身上,張開手,輕聲說:“哥哥可以抱你嗎?”
有些期待,又有一些緊張。
宋景楞了一下,随後站起身,俯身把宋晚洲抱住,聲音是一貫的低沉:“哥哥,你永遠都不會一個人。”
宋晚洲今晚算是徹底對宋景交了心,雖然宋景一直沒說透他最近的行為究竟為何,但宋晚洲還是心滿意足地喚着他弟弟,讓他再喊一聲哥哥。
兩人溫存了好久,等到宋晚洲突然意識到第二天一大早兩人還要往學校趕的時候,才松開環住宋景的手,作勢要起身回房。
宋景偏生不松開,難得放軟了态度,學着以前撒嬌的模樣:“哥哥,今晚留下來吧。”
“怎麽了...”
宋晚洲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宋景就噘嘴,跟受了委屈一樣:“以前說要和哥哥一起睡,哥哥從來不會拒絕我的。哥哥剛剛還要我的擁抱,現在就不要了嗎?”
宋景靠在他肩膀上,看不到他的神情,宋晚洲只當他是聽說自己要做噩夢,特意安慰自己,所以稍稍猶豫半刻就答應了。
兩人照常是宋景睡在靠牆的一方,而宋晚洲睡在外側。
宋景翻了個身抱住正要閉眼的宋晚洲:“哥哥睡吧,不會做噩夢了。”
雖然小時候宋景也是這樣纏着要抱着睡,但現在長大了,尤其是更加強勢的宋景讓宋晚洲心裏感覺有點奇怪,但還是沒說什麽,笑着回了句“晚安”,然後關上床頭燈,醞釀起了睡意。
說來也真是奇怪,在宋景懷裏,聞着他身上和自己一樣的沐浴露香氣,腦袋居然不再脹痛,漸漸睡意襲來,只需一瞬便真的睡着了。
等懷裏人不再動作後,宋景睜開眼,緊盯着依偎在他胸膛睡得正香甜的宋晚洲身上,沿着他柔和的眉眼一路擦到微微張開的雙唇,最後靜默了一會兒,低下頭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個輕吻。
“哥哥。”
“以後只會由我來陪着你。”
宋景從小到大都是跟在宋晚洲身後,算得上是宋晚洲帶大的,他印象中的宋晚洲總是眉眼帶笑,無論對着誰都是得體又禮貌,從沒發表過不滿,就更別說是發脾氣。
所有人都喜歡誇他懂事,聰明,只有宋景直到那微笑背後的疏離和淡漠。
對着宋景,宋晚洲随時随地記着他哥哥的身份,關心他,照顧他,什麽都讓着他,比親哥哥還親。
但卻總是用一幅長輩的模樣,只給他展現故作堅強的後背。
今天是他第一次看到宋晚洲忘記身上所有标簽,自然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宋晚洲對宋景來說就是院子裏含苞待放的玫瑰,原本用來保護自己的尖刺被人一點一點剃除,早已習慣他的存在,驚鴻一瞥才發現他的美麗,聞到他的芬芳。
玫瑰花是開在自己家院子裏面的,除了他,不可以有任何人可以觸碰他的玫瑰,看也不可以。
然而玫瑰花不會只為他一人綻放。
宋景撫摸着宋晚洲的白皙的臉龐,想要在他開得最燦爛的時候将他摘下,做成标本留住他永恒的美麗只可以自己欣賞。
“哥哥,你可要乖乖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