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宋晚洲第一次接觸‘同性戀’的字眼,同桌劉乾明嘴裏的‘男生喜歡男生’他也是第一次聽說。雖然不清楚具體是怎麽回事,但從同桌滔滔不絕的描述和厭惡的眼神中,他似乎明白不是什麽能被大衆接受的好事。
沒有讓劉乾明繼續說下去,宋晚洲實在不喜歡他用戲谑的口吻去描述他根本不認識的兩個人,帶有惡意地揣度韓君靖和白羿羽的關系。劉乾明全當笑話講給宋晚洲聽,評價完還陰恻恻地補上一句:“宋晚洲,你該不會也喜歡男生吧?”
“開玩笑,開玩笑,別當真。”
聽到他的笑聲,宋晚洲心情一點沒放松下來,反而在嗓子眼裏悶了口氣,眉頭漸漸收在一起,嘴角不自覺動了兩下,雙唇緊抿,眼神漠視,臉色驀然沉了下去。
“劉乾明,這并不好笑。”
這是他頭一次對人語氣這麽重,一直以來展示在同學面前的溫和形象讓他們都認為宋晚洲是個沒脾氣的人,真聽到他話中的不快時,劉乾明也沒當真,打着哈哈随便敷衍了過去。
周五晚上白羿羽照常來了二中,宋晚洲回宿舍的時候,他正蹲在門口發呆,聽見宋晚洲的腳步聲才擡起頭,黯淡的眼裏藏滿了悵然,仰着臉吶吶道:“晚洲,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
室友還沒回來,寝室門沒開,宋晚洲不清楚白羿羽在門口坐了多久,把人扯起來都有點站不穩,開了門讓他先進去坐,自己給他倒了杯熱水。
今天的白羿羽穿着寬松肥大的帶帽衛衣,下面卻套着不合季節的短褲,頭頂濕濕的,稍微長出來一點的短發上還有水珠,露在外面白皙瘦削的小腿都已經烏紫冒着寒氣,進來了幾分鐘卻還是一聲不吭。
宋晚洲一直站在他面前,不知道怎麽開口,找來長褲先讓不知冷暖的白羿羽換上,慢慢走過去用幹毛巾擦着他身上的水汽,靜靜地看着他。
白羿羽低垂着頭,額前劃過一滴水,順着眼角流到下巴,濕潤的眼眶中帶出更多滾燙的水珠,鼻子吸了吸,傳出沉沉的哽咽。
心也跟着酸澀起來,宋晚洲把這個小自己一歲的摯友抱在懷裏,什麽話都不說才是最好的陪伴。
外面的雨急切而焦躁,猛烈地拍打在陽臺上傳來稀裏嘩啦的聲響,遠處還傳來陣陣轟雷聲,卻怎麽也掩蓋不住白羿羽難受的哭泣聲。
宋晚洲已經很久沒從白羿羽臉上看到傷心的表情,永遠都笑着面對生活的他卻因為喜歡上一個人難掩心事,把所有的苦澀和煩悶都用哭泣的方式表達出來,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空落落的心髒得到慰藉。
“我好像喜歡上了韓君靖。”
白羿羽顫抖着說出韓君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陷入糾結的漩渦,重複的話不知道是說給宋晚洲聽還是說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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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沙啞,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帶着不确定,卷入外面的雷雨中,越來越小聲。
宋晚洲襯衫的肩頭被淚水浸濕,沒有一絲熱氣,貼緊皮膚被風吹過,冰涼一片。
雨勢漸大,哭聲卻停了。
白羿羽使勁揉搓着濕潤的眼眶,把哭過的痕跡全部抹去,像是求助一般,緊緊握住宋晚洲的手,眼裏噙着源源冒出快要滾落的淚珠,瞳孔顫動因害怕而收縮,握住宋晚洲的手冰涼,手心卻在冒汗,嘴巴一開一合躊躇不定。
“晚洲,我是不是又生病了啊。”
一句話卻讓宋晚洲心疼不已。
白羿羽把對韓君靖産生的莫名情愫歸納成‘生病’,這是他想了很久才給最近無法解釋的舉動找到的說辭。
“阿羽,你沒生病。”
宋晚洲溫柔地擦拭掉白羿羽眼
尾的淚水,揉開他皺緊的眉頭,嘴角輕揚,淡淡的笑意讓人感到舒心。
“喜歡一個人從來不是病。”
遲回的室友收起雨傘看見明顯哭過的白羿羽還打趣:“小白又來了啊,怎麽哭了?哪家小姑娘欺負你了,哥哥們去給你撐腰。”
白羿羽不輕易在人前展示不堅強的一面,強扯笑容和他們打成一片:“我才不會被人欺負,下雨天風太大,雨水鑽進眼了,這周沒來得及給你們買吃的,空手來的。”
大家嘴裏雖然嘻嘻哈哈說要攆走白住寝室還不帶‘室費’的白羿羽,但還是體貼地為這個半固定室友翻來庫存,問他要不要吃夜宵。
熄燈比平時晚了半個小時,幾個男孩子沒打游戲,也沒因為明天放假就鬧騰不停,吐槽了幾句年級主任,講了幾個笑話逗得白羿羽笑出鼻涕泡,臨睡前還專門問了宋晚洲明天搬寝室需不需要留下來幫忙。
明天宋寬予和宋景都要來,用不着這麽多人手,他們的好意還是心領了,淡淡地說了句謝謝。
躺在床上,等能聽到其他人沉重的呼吸聲後,白羿羽翻了身,指着自己心口,小聲地喊:“晚洲。”
看宋晚洲還睜着眼才繼續說:“你是不是也沒喜歡過人?我也是第一次。”
“隊長說喜歡一個人心會砰砰直跳,我不确定我這壞掉的心髒是不是和你們一樣,但每次能有見到韓君靖的機會,我就好期待,貪心地想要更多和他相處的時間。”
“晚洲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哦,我不想告訴他,萬一他知道後再也不理我了怎麽辦,我肯定會很傷心的。”
“等我病好了,我就說。”
宋晚洲沒有熱烈地感受過喜歡一個人的滋味,他的話不能給白羿羽作為參考,他的生活裏似乎只有親人和朋友,沒有和異性過多接觸,心髒就像一臺運行良好的機器,從來都是有節奏地平穩跳動,沒有出過故障。
更沒有親密地關注其他人的行為。
聽着白羿羽嘴裏的酸酸甜甜,腦海裏一片空白,眨了眨眼,突然閃過和宋景相處的點滴。
陰沉着臉亂發脾氣的宋景,又或是,纏着要一起睡覺的宋景。
記憶裏少年眼中的依賴逐漸被現在的熱切和眷戀取代,每一次的相擁似乎變了味道,更自然卻又更拘謹,同樣的姿勢,宋景每一次環住自己的力道不斷加重,似乎要揉進骨子裏。
宋景表現出來的過度依賴和不安讓宋晚洲感到心口一緊,分不清是習慣使然還是別的,他拒絕不了也不會厭煩。
白羿羽眼眶還是有點紅,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睡着了。
宋晚洲給熟睡的白羿羽蓋好被子,自己卻睜着眼睛半天睡不着,又是一個有心事的夜晚,眼睛發澀,身體疲倦不已卻不敢閉上眼。
天還沒亮宋晚洲就輕手輕腳從床上爬了起來,沒有吵醒任何人,撐着傘繞着操場轉了好幾圈,最後幹脆收起傘跑了起來。
已經不是昨天的狂風暴雨,淅淅瀝瀝的細雨淋在身上,通宵沒睡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些,腳踩在地上的水坑,濺起的水漬留在褲腳上。了無一人的校園籠罩着冰冷的霧氣,模糊了視線,宋晚洲沒看清路,不小心摔倒在地上,隔着薄褲擦破了皮,沾水後更加疼,腦子裏的渾濁徹底驅散。
宋晚洲坐在濕漉漉的地上突然笑了起來,站起來拍了拍身上多餘的淤泥,把臉上的雨水用衣服擦幹,去食堂買了五人份的早餐。
把濕透的雨傘立在陽臺,天還是蒙蒙亮,室友還沒醒,白羿羽又踢翻了被子,漏出白皙的肚皮。
宋晚洲把早餐放在桌上,放下白羿羽的衣服,給他蓋好被子,自己拿上幹淨衣
服往浴室走。
他洗完澡出來其他人正好聞着早餐的香味醒來,知道是宋晚洲買回來的後,笑着說他是田螺姑娘。
“慢慢吃。”宋晚洲把髒衣服擰幹水裝進旅行袋裏,白羿羽還沒醒,輕聲收拾起行李。
周六早上沒補課,學生上了早自習後就可以回家。
宋晚洲請了假,拿回手機留在寝室收拾,白羿羽醒來的時候宋寬予的電話正好打過來。
站在窗口看見樓下等待的兩人,宋晚洲跑下去給生活阿姨說清楚後,宋寬予和宋景才進來。
“哥哥,吃早飯了嗎?”宋景越過宋寬予走到宋晚洲身旁,把手中的小籠包提了提,“家裏帶來的,還是熱的。”
宋晚洲笑了笑,接過來:“小景和爸爸吃了嗎?”
宋寬予點了點頭,宋景卻頓了頓。
宋晚洲嘴角的笑意似乎淺了許多,沒什麽溫度,眼裏更沒有熟悉的光,上揚的弧度也不對。
宋景抓住宋晚洲的胳膊:“哥哥怎麽了?”
“沒有啊。”宋晚洲不動聲色躲了躲,帶着他們來到自己寝室。
白羿羽虛着眼睛坐在床上,嘴裏叼着油條卻還在點頭打瞌睡,看到宋寬予和宋景,一陣哆嗦,站起身:“叔叔好。”
宋晚洲的東西不多,井井有條全都分類裝在紙箱裏面,三兩下就搬到車上。離開之前,宋晚洲把早就準備好的糕點放在桌上,壓了張紙條,室友下早自習回來拿書包的時候就能看見。
宋晚洲幹這些事情的時候,宋景一直跟在他身後。
注意到宋晚洲躲避的視線,宋景笑着說:“哥哥怎麽不理我。”
感受到對方的敷衍,面上繃不住,劍眉緊鎖,擰作‘川’字,在樓梯口攔住宋晚洲,握住他的手,沉聲道:“哥哥是因為要和我住在一起不高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