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少年心事02

急救室門外的提醒燈還在亮着紅,走廊上的三名少年各懷心事,并排坐在長椅上。

醫院的金屬長椅在嚴寒中透着刺骨的涼,宋景故意朝宋晚洲靠近了些,縮着身體打哆嗦,嗓音發顫,小聲地說:“哥哥,好冷。”

他們已經在外面無聲等待了好幾個小時。

宋景呼出來的熱氣流在冷空氣中瞬間凝結成了水霧,撲在宋晚洲臉上。

分開宋晚洲交叉合十的手,揉了揉他凍得僵硬的指節,宋景說:“哥哥,你的手比我的還冷。”

宋晚洲自從得知白羿羽又進醫院的消息後,手腳冰涼,渾身猶如投入冰窖之中,哪裏還有溫暖能夠借給宋景。宋晚洲身上唯一能供宋景取暖的也只有保溫杯裏的熱水了。

宋景喝了一半,還剩了點,宋晚洲遞到韓君靖面前,輕聲詢問:“小韓哥,喝嗎?”

韓君靖從剛才到現在只說了幾句話,不過是問了一些關于白羿羽的事情,然後獨自去交了手術費就一直坐在旁邊,低着頭,一言不發,仿若一尊雕塑。

“陽陽不用了,我不渴。”韓君靖想像往常一樣對着宋晚洲輕松地笑,但今晚的他,就連牽起嘴角的動作都做得勉強。

宋景一把奪過宋晚洲的杯子,不快地說:“給你留的。”貼着宋晚洲已經幹裂的嘴唇,緩緩将熱水喂了進去。

宋景一系列的小動作落在已經二十歲的韓君靖眼中充滿了稚氣,他沒心思和他争風吃醋,拍了拍宋晚洲的肩膀,“我去趟廁所。”

“小韓哥”宋晚洲望着他的背影,輕喊。

“哥哥,”宋景輕抿嘴唇,“韓君靖有啥好的,你幹嘛喊他那麽親密?”

宋晚洲被宋景莫名的醋意弄得哭笑不得,怕他多想又發脾氣,解釋道:“我是你哥哥,他也是照顧過我的哥哥啊。”看他還是不太滿意,揉了揉他的頭發。

宋景将宋晚洲的手拿了下來,嗓音微啞,“哥哥,不一樣的。”

從廁所回來的韓君靖身上帶着一股刺鼻的煙草味,宋晚洲不自覺摸了摸鼻子,他看着韓君靖站在急救室門外落寞的身影,嘴角下彎,無聲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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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明記得,韓君靖不會抽煙,也讨厭別人抽煙。

燈熄了,醫生開門從裏面走了出來。

“誰是白羿羽的親人?”

韓君靖先一步走過去,焦急地問:“醫生,他怎麽樣?”

醫生取下口罩,“暫時是沒事了,但還需要再觀察一陣子,”又嘆了口氣,“他這心髒格外衰弱,平時一定要注意病人的情緒和生活,如果可以的話,還是盡快決定是否手術。”

聽到白羿羽已經脫離了危險,宋晚洲一顆懸着的心終于落了下來,松了口氣,将僵硬的背脊放松下來,緊擰的眉毛也自然舒展開來。

等轉移到普通病房後,宋晚洲本想留下來照顧白羿羽,卻被韓君靖拒絕了。

在宋景不滿的注視中,韓君靖把宋晚洲喊到病房外,抿了抿唇,躊躇着問:“陽陽,白羿羽以前做過畸形修複手術嗎?”

白羿羽第一次住院的時候,醫生就已經提議說趁着年紀還小,并發症不多,早點做手術,盡可能地根治,但卻被清醒過來的白羿羽拒絕了。他給宋寬予和關之文說,他怕死,所以不想做手術。手術确實存在一定的風險,就連醫生也不能保證百分百成功,但真正的原因他只告訴過宋晚洲。

白羿羽說他和他奶奶的手術費以及住院費已經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如果不是被發現及時,可能早就去世了,他了解過手術費用,不是他們那個小家庭能承擔得起的,就

算宋寬予夫婦能夠輕輕松松拿出那筆錢來給他做手術,他也不想要。

他不敢,他怕他活不到還清的那一天。

宋晚洲說:“沒有。”

韓君靖再問了一些平時白羿羽的生活習慣以及用藥,宋晚洲一一回答,全都囑托給了他。

等兩人回到病房,宋景正抵着牆直勾勾地盯着他們。

韓君靖無視宋景眼裏的陰沉,溫和地說:“陽陽,你們先回去吧。”

“我還是在這裏照顧阿羽吧,平時都是”

“不用了,”韓君靖打斷他,走到床邊,眼眸低垂,深深地望着床上還未醒來的少年,一臉痛苦,“是我欠他的。”

宋晚洲還想說什麽,被走過來的宋景牽着往外走,“哥哥,走吧。”

宋晚洲也只好跟着離開,“等會兒我再來。”

今晚發生的事,他們沒有通知白羿羽的奶奶,她年齡大了,身體也不好,宋晚洲擔心她要是知道白羿羽又進醫院,心裏承受不了。

站在醫院路口沒攔到車,宋景說:“哥哥,走回去吧。”

醫院離他們租的地方只有十幾分鐘的路程,天空開始泛白,宋晚洲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順便去吃個早飯。”宋景又說,“街口開了家灌湯包。”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夾雪,地面濕滑,兩人緩慢地往回走。

宋晚洲有點精神恍惚,腳上沒注意,踩在冰面上滑了兩下,重心不穩往前撲去。

辛虧宋景眼疾手快,将他攔腰截住,輕聲責怪:“哥哥,你怎麽走路都走不好。”

“哥哥,我牽你吧。”他說。

宋景的手剛從兜裏拿出來,一點不暖和,但卻比宋晚洲的更有溫度,通過緊貼的掌心,将僅有的溫度傳到宋晚洲心裏。

提着早點回家,宋景幫着整理飯桌。

“哥哥,如果考得好,會滿足我的願望嗎?”他不确定地問。

對宋景來說,宋晚洲的愛意就像是藏在岩石裏面的泉水,很甘甜,很令人迷醉,只需嘗一口就能讓渾身疲倦的身體充滿能量。

然而太少了。

岩石堅不可摧,泉水只能透過石縫滲出來。

一滴一滴,根本無法滿足饑渴的他。

所以宋景耐着性子沿着石縫鑿,希望有一天能開出口子,讓他盡情暢飲。

可是宋景最近覺得很不安,他越是表現得乖順,宋晚洲就越是隔離他,用他固有的疏離和淡漠阻止他再進一步的靠近。

所以他現在急需一聲承諾,來寬慰他躁動的心,不然他怕他自己會失控,會直接毀了得不到的東西。

宋晚洲沒打算再補覺,他準備洗了澡後去醫院看看白羿羽,他還是不放心。

“小景想好了是什麽願望嗎?”宋晚洲想了想,“如果太難,我可能會滿足不了。”

宋景稍稍松了口氣,笑了笑,“如果是哥哥的話,肯定能滿足。”

既然宋景說能滿足,宋晚洲自然就同意了,答應他考試成績出來的時候就可以提。

白羿羽昏睡了兩天才徹底清醒,睜開眼看到陌生的環境,嘶啞地喊着韓君靖的名字。

宋景和韓君靖都不在,坐在一旁看書的宋晚洲握住白羿羽蒼白的手,欣慰地說:“阿羽,你終于醒了。”

這兩天都是他和韓君靖輪流守着白羿羽,宋景不允許宋晚洲晚上在醫院過夜,所以他只有白天才在,晚上的時候就是韓君靖守着。

白羿羽聲音虛弱,有氣無力地說:“晚洲,我是在醫院嗎?

宋晚洲知道他想問什麽,輕聲說:“小韓哥晚上才來,奶奶我去看過了,沒告訴她。”

白羿羽眨了眨眼,淚水從眼眶裏滑落下來,嗓音微顫:“晚洲,又麻煩你們了。”

白羿羽最怕的事情就是麻煩別人,他不願意欠人人情,他的病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發作,他怕他突然走了,還沒還完那份情。

“阿羽。”宋晚洲跟着紅了眼眶。

白羿羽的心情只有宋晚洲能明白,如果不是害怕失去,又怎肯願意一人承擔生活的重壓。

宋晚洲拭去白羿羽眼角的淚珠,溫和一笑,“阿羽,你快好起來,我還有很多需要麻煩你的事情呢。”

相識多年的好友之間往往只需要一句話就能說進對方心坎裏。

白羿羽點了點頭,破涕而笑:“我攢了可多錢,以後帶着晚洲和奶奶一起出去旅行。”

“帶我,不帶小韓哥嗎?”宋晚洲輕笑道。

雖然晚上宋晚洲不會留在醫院,但也會稍微陪着韓君靖聊聊天再走。

宋晚洲不清楚白羿羽是否把心意透露給韓君靖,但他也不會主動過問有關兩人相處的事情,雖然他自己不懂,但是他知道一段感情不需要外人插手。

白羿羽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不自然的紅,扭捏道:“他好像不太喜歡我,會拒絕的。”

宋晚洲親眼目睹過韓君靖對白羿羽的悉心照顧,也看見了他疲憊的神情。

無論出自何種目的,宋晚洲心想,韓君靖應該還是在意白羿羽的,可能只是表達方式和白羿羽期許的不一樣。

“你問過嗎?”宋晚洲問。

白羿羽一愣,“問什麽?”

“阿羽,你問過小韓哥喜不喜歡你嗎?”

“這還用問嗎?”白羿羽撇了撇嘴,“他不喜歡我都寫在臉上了。”失落極了。

病房門從外面打開,提前來了的韓君靖站在門口,微微皺眉,“我什麽時候寫在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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