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東西帶完了嗎?沒帶完也甭打電話叫我給你送過來!”

“知道了!沒帶的我到時候去學校買現成的!”

“滾!買現成的自己掏錢!”

駱北單肩背着包,從家裏出來後,下了昏暗的五層樓梯,穿過狹窄的小巷,徑直朝小區外面的便利店走去。

秋高氣爽,九月的清晨不冷不熱,吹起的風都有一股子濕意,舒舒服服地撂在臉上。

這麽好的天氣,竟然用來開學,真是浪費了。

進了便利店,駱北拿了一塊量足管飽的面包,一盒酸奶,結了賬錢包裏只剩二十塊錢。

如果回了學校,交了十五塊錢書本費,那麽錢包裏還剩五塊錢。

五塊錢。

學校食堂最低水準也是七塊錢一頓。

駱北突然有點暴躁,一腳把路邊的易拉罐踹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裏,正中可回收垃圾的分類桶裏。

“操!”駱北把心情化作髒話罵了出來。

老舊的希望小區門口坐着同樣老态龍鐘的門衛李大爺,他眯着眼睛,對駱北的善舉表示贊同:“小夥兒做得對,最近垃圾在分類管理,來跟着大爺一起唱。”

駱北抖了抖包,扭頭看着他,想讓李大爺能看見他眼裏的煩躁。

“紙巾,幹垃圾,不管多濕它都是幹垃圾……”

“豬不吃的,你不懂的,只要無害,統統丢幹垃圾!”李大爺拍着自己大腿,入迷地唱着垃圾分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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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北手捧喇叭狀,對沉迷在自己世界的大爺說:“大爺,天兒還早,你再睡會吧,拜拜了您!”

駱北解開看起來比李大爺歲數還大的自行車,輕輕一跨,握緊扶手,像一束離弦的箭,嗖一下跑沒了影。

高二秋季開學第一天,駱北遲到了。

“你給我站着!”

吳主任早上八點整在志華高中校門口抓遲到的學生,一抓一個準,但抓住後除了說教和扣操行分也沒新的處罰方式,又不能不放學生進去上學。

駱北和遲到的學生站成一排,吳主任将軍點兵似的挨個訓過去,臉色還不算太難看。輪到駱北了,吳主任臉黑成了碳。

“打耳洞了?”吳主任說。

“打了,”駱北一笑,“一個洞五塊錢,打四個只收十塊,所以我打了四個。”

駱北左右兩個耳朵各兩個耳洞,只戴了透明的耳棒防止愈合,不仔細看的話看不出來他耳朵上的東西。

吳主任用鼻孔出氣,哼哧哧道:“還染頭發了?學那個誰……誰……”

駱北頭頂的頭發不短不長,耳際的頭發剃得很短,發色在陽光下是很明顯的亞麻色,與中規中矩的高中生發型格格不入。

駱北眼睛往上瞟,“沒有,我營養不良。”

另外幾個遲到的人得到特赦,連檢讨都不用寫,背着書包,用追飛機的速度往教室跑。

吳主任瞪着他:“撒謊?你忘了志華的校訓了?”

駱北仰天:“誠信做人,踏實認真,牢記本分,勿忘責任。”

吳主任表情松了點,“過了一個暑假還記得住,為難你了!”

正式鈴聲響起來了,吳主任不好再多訓話,責令他下周之前整改儀容儀表,然後在周末前寫一份兩千字檢讨。

儀容儀表整改得看心情,檢讨兩千字對于駱北而言像是寫一篇不用帶腦子的小學生作文,簡單得很。

在進高二1班之前,駱北差點進了高三1班和高一1班。進班之前,駱北恍惚地想起來了,自己已經高二了。

“站着!”

駱北聽到訓斥,停在門口。

班主任楊建華已經把學期計劃寫到滿滿當當的黑板上了。

全班五十號人齊齊看着遲到的駱北,各類眼神雜燴。有不屑的,有嘲諷的,還有因為他的造型而震驚的。只有他平時關系不錯的鐵子在幹着急。

徐旬在座位上用口型說了句話,駱北看不懂他說了什麽。于是特藐視班主任權威地說了句:“對不起,我不該遲到,下次我再也不會了,我先進去了!”

駱北朝自己最後一排中間的專屬單人單桌座位走去,迎接他的是後背涼飕飕的黑板刷。黑板刷正中他的黃毛。

駱北選了理科,所以留在了1班,班主任還是楊建華。他有點兒後悔自己做了這個決定。

駱北撿起來黑板刷,老老實實地交到了講臺上,然後回到教室前門,垂下頭45度,當個在忏悔中的門神。

楊建華滿意他過了一個暑假變乖了,繼續對自己的學生們講開學的事。

但學生們的視線好像并沒有集中到他身上。楊建華順着他們的目光看向了前門。

誠心思過的駱北低着頭在玩兒手機,手機屏幕開得很亮,視力好的能看得清他在玩兒微信搖一搖。

駱北旁若無人地點開最新搖到的人,點着語音說:“你也是志華的,好巧,你在上課沒,我在上班主任的課,他又沒上課,還不讓我進去坐着。”

駱北的聲音不大,但他的勇士行為使教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所以全教室的人都能聽見他在說什麽。

“駱北!”楊建華火氣爆發了,“叫你家長來學校!現在打電話!”

同學們竊竊私語,大多數是不同班級聚集在一起的。如果是以前的熟人班,楊建華直接用體罰懲戒駱北了。

駱北很老實地給袁佩芝撥過去電話,電話響了兩聲挂了。

楊建華拿起黑板刷狠狠地拍到講桌上,“再打!”

駱北又打了過去,這次響了兩聲之後,袁佩芝接了起來。駱北的手機電話聲音和老年機有的一比,再加上袁佩芝的大嗓門,她的聲音全方位飄在教室裏。

“打打打,打你|媽啊!”袁佩芝那兒是哐啷啷地麻将聲,“我在打牌,有啥事晚上再說!”

袁佩芝罵完自己,秒挂斷了電話,駱北連吱一聲的機會都沒有。

楊建華的臉和吳主任一樣,都氣成了豬肝色,和駱北大眼瞪小眼了一陣,無奈地叫他入座。

駱北在志華高中這一年像是神話般的存在,打架鬥毆逃課樣樣沒少幹,沒有被退學不說,甚至連個處分都沒有。

駱北本人的解釋是:“打架鬥毆我又不在校內打,校外所作所為和志華無關。逃課你們也甭管了,反正浪費的又不是你的時間。”

但大多數人都知道,老師們對他有所忌憚和忍讓的原因是——

“駱北的老爸和校長關系很好,大概十年前給志華捐了一棟食堂,就是我們現在在用的三層大食堂。”

“哇靠,關系戶啊?但駱北看起來窮得叮當響啊?”

“可能是裝的,有錢人就愛幹這種事,你剛剛沒聽到她老媽在打麻将嗎?窮人家的大周一哪有時間去打麻将?”

駱北一腳給前桌的凳子踢出了十級地震的體驗感。

前桌的兩個男的,悄咪咪地看了眼後面的大佬,慫得閉了嘴。

“老師,請問我是這個班級的學生嗎?”

前門多了個陌生的面孔。

駱北對他的初印象只有長得高,有點帥,聲音挺好聽。但還不至于讓班上為數不多的女生犯花癡吧?

“對對對,等你很久了,你不熟悉志華,是不是找了很久啊?”楊建華像看到了佛祖似的,露出了慈祥的笑臉,搓了搓手讓他進來,然後介紹道:“你們之前已經上臺做過自我介紹了,現在你們是老同學,這位是新同學,大家掌聲歡迎。”

在一片的掌聲中,那人笑了笑,微微鞠了一躬。

明明很禮貌的動作,駱北噗嗤笑出了聲,對在左邊靠窗的位置一人一桌的徐旬說:“都是遲到,老建這樣區別待遇?不過這人挺禮貌的,看起來好欺負。”

徐旬在偷偷吃辣條,聞言擦了擦油膩膩的嘴,小聲說:“北哥,這人比你高,你可能打不過,但哥們願意幫你!”

駱北捏着鼻子說:“滾滾滾,一股辣條味兒!”

那人已經在楊建華寫不到的黑板頂部的空位,寫了自己的名字——祁南。

駱北沒興趣聽他的自我介紹,埋着頭玩着手機。

楊建華安排他坐到倒數第二排,也就是駱北前面的位置。正中間,采光好,而且除了駱北擋不到別人的視線。

駱北被坐姿端正的祁南擋得嚴嚴實實,樂得不行,于是直接把手機拿出來在桌上玩兒。

“你們不要以為我在講臺上看不見你們的小動作,你們動一下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認真聽課。”楊建華拿起尺子,在黑板上畫起了圖。

駱北為了證明他看不見,動了一下,換了一只手拿手機。

前排的祁南小幅度地側了下頭,不知道在看哪兒。側臉線條跟畫在空氣裏似的,一筆一劃都恰到好處。

楊建華背對着他們,冷不丁地開口:“駱北,我說得就是你。”

駱北聳聳肩,把手機丢進桌肚裏,打了個哈欠趴下睡覺。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駱北聽到前排有好些腳步聲和交談聲。

組合了新班,大家争分奪秒地建立着關系網,拉幫結派地聊着暑假的事。祁南似乎很受歡迎,好多人在找他聊天。

駱北有點煩躁,手掌“啪”一聲拍在桌上。他人還在半夢半醒,發洩完不滿後接着睡。隐隐約約聽到有人在說:“噓,小點聲,他睡着了。”

啧,誰這麽好心,還管我睡沒睡着。

昨夜通宵打游戲的駱北沒過多思考這個無聊的問題,連個姿勢都沒換地睡到了下午放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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