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黑暗之中程越均勻的呼吸聲在柏嚴的耳邊輕響, 明明聲音不大, 柏嚴還是覺得很難以入眠。
很久以後, 柏嚴才感覺到疲憊,他閉上眼睛準備睡的時候,程越突然轉身, 面對了柏嚴。
柏嚴睜開眼睛,正要開口問程越怎麽了,一只胳膊突然伸了過來,爪子就搭在了柏嚴的臉上,柏嚴一驚,在迷蒙的小夜燈下看程越,發現對方還閉着眼睛睡得很好。
睡着的程越迷迷糊糊地摸了柏嚴的臉幾下,然後摸索着給柏嚴掖被子,完事兒還在被子上輕拍了兩下。
柏嚴的睡意全無,整個人都清醒了, 可偏偏那個擾人清夢的程越又轉過身去,好好地睡了。
柏嚴想把程越給弄醒表達不滿, 但看着對方毛茸茸的後腦勺, 又半天沒有開口。他呼出一口氣, 閉上眼将心裏的情緒平複,不知道過了多久, 柏嚴再次感覺到困意來襲, 正在半夢半醒之間, 程越故技重施, 又一爪子揮過來,多此一舉地給柏嚴掖被子,成功再次驚醒柏嚴。
罪魁禍首依然一點兒都沒有要醒來的跡象,騷-擾完人以後,自己就轉身美美地繼續睡。
柏嚴:……
應該不會繼續了……吧?
然而這一夜,程越都這樣折騰,反複幾次,柏嚴便徹底困意全無,幾乎是睜着眼到了天亮。
程越睡得很好,早上鬧鐘把他叫醒,他伸了個懶腰,往身邊一看,發現柏嚴已經起床了。
浴室裏傳來嘩嘩的水聲,程越揉了揉眼睛爬起來,走到浴室門口。
等柏嚴出來的時候,程越一眼就看到了他頂着兩個黑眼圈,滿臉都是疲憊。
程越很驚奇地說:“沒睡好嗎?怎麽會呢,昨晚我覺得挺暖和的,很好睡啊。”
柏嚴:……
程越又說:“是不是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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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嚴:……
程越恍然大悟:“肯定是你踢被子凍着了,放心,下次我會注意的,發現你踢被子就幫你掖好。”
柏嚴看了程越幾眼,表情很複雜。
程越認真說:“真的,我說了我會照顧你的!”
柏嚴沉默很久,最終緩緩地揚起一點唇角,有些好笑,而後低了低頭,再擡頭時神色已是格外溫柔,輕聲說:“嗯。”
程越拍柏嚴的肩膀,覺得自己很驕傲。
身為父親的擔子,更重了啊。
早餐以後,衆人驅車前往村落,程越提前和工作人員商量好了,不要讓柏嚴入鏡。
半道上,俞書給程越講了今天的工作內容。
今天上午要去一戶姓柳的奶奶家,幫助柳奶奶搬家到當地政府修好的新房裏,然後光明的工作人員會給柳奶奶的新房安裝上熱水器。
總得來說,是個很簡單但是有意義的工作。
十點之前,衆人就到了柳奶奶老屋門口,工作人員掐着點開了直播,一句話都還沒有說,等候已久的粉絲們都湧入了直播間,人數瞬間達到十萬,彈幕刷得飛快,全是給程越表白的,讓人眼花缭亂。
不過,那些執着的真愛黑也在第一時間進入了直播,雖然經過上次的事情知道分寸不敢說髒話,但有陰陽怪氣地說什麽“來看你什麽時候糊”也很膈應人。
不過幸好粉絲們團結,只是讓這些話在屏幕裏一閃而過。
程越沒有在意彈幕的內容,先給大家打了招呼,然後簡單介紹了一下今天的任務,接着就朝着柳奶奶的老房走去。
但還沒走到門口,房裏突然快步走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男青年,埋着頭滿身低氣壓,剛好就和程越一頭撞上。
這青年姓李,昨天晚上程越就見過了,是市裏派來的駐村幹部,專門負責當地的扶貧工作,都叫他李書記。
李書記撞上程越,再看攝像機對着,一下愣了,說:“都已經開始直播了?”
程越點點頭,問:“怎麽了嗎?”
李書記馬上面露尴尬,拉着程越小聲說:“先、先別忙播。”
一聽這就是出了什麽問題,粉絲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直播間的裏黑子倒是立刻就開始跳腳。
【喲,作秀剛開始呢,怎麽就播不下去了?】
【看來某人真的是自帶衰氣,還沒開始做事就出問題。】
【什麽時候糊,什麽時候糊,什麽時候糊?】
【來看某人裝逼翻車哈哈哈哈哈。】
【作秀真惡心,吐了。】
程越向來遇事不慌,也沒有掐斷直播,而是讓李書記把情況告訴他。
李書記面色為難,道:“不知道為什麽,之前都說得好好的要直播,但我早上過來,柳奶奶又突然反悔,說不搬家了,我怎麽勸都沒用。我本來想通知你們的,誰知道你們都播上了,現在……怎麽辦?”
程越看了看老屋,說:“能再和她溝通一下嗎?”
李書記的表情頓時更加為難:“要是……要是能溝通就好了,她說的話太難聽懂了,我就是到現在都沒搞清楚她是什麽意思。”
昨天晚上到的時候,李書記已經把柳奶奶的情況給程越說了。
柳奶奶今年七十八歲,是華北文州人,早年鬧饑荒逃難過來的,嫁在了當地。這麽多年說話還帶着鄉音,也沒有完全學會本地的方言,于是口音裏夾着着本地語和文州話,特別難懂,連她鄰居都時常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這世上只有柳爺爺一個人最了解她。去年年底,他們還很高興地讨論要搬進新房子,可事情很突然,僅僅三個月以後,柳爺爺就毫無征兆地走了。
柳爺爺走後,柳奶奶就很少出門了,因為和人溝通很費勁,她大部分時間都自己一個人呆在家裏。
其實柳奶奶和柳爺爺在村子裏算是條件非常好的,他們的老房也比其他村民精致很多。只有他們一輩子都沒有子女,柳爺爺走了以後,柳奶奶一個人住在這麽偏的半山,萬一有個頭疼腦熱,都沒有鄉親幫忙。所以李書記希望她能搬進新房,和鄰居們住得緊湊一些,方便照顧。關于搬家和直播的事,最開始李書記和她說好了,昨天晚上都還來确認過,但今天早上她突然就反悔了,李書記半天都和她溝通不了,現在正打算去找幾個鄉親來幫忙翻譯下柳奶奶的意思。
程越聽完,眉頭皺得更深。
直播也一直沒有斷,熱度還在增長,新進來的人不知道怎麽回事,就看程越側對着鏡頭和旁邊的人在說話,問了一句怎麽了,黑子就連忙歡天喜地地說程越把事情給搞砸了。
這無緣無故恨,真的是比愛還要來的強烈。
粉絲們都特別生氣,但程越還是很淡然,對李書記說了句我去看看,然後再看着直播鏡頭把現在的情況說了。
彈幕裏的黑子高興得不行,程越都懶得理,和其他工作人員溝通了,讓大部分人都留在屋外,只帶了一名攝像和柏嚴進屋。
李書記搓着手說:“那你先進去,她能聽懂普通話,只是不會說,要是實在溝通困難可以寫字,就麻煩程先生先和她聊着,我去找隔壁鄰居來幫忙。”
程越點頭,然後帶着攝像和柏嚴敲了敲半掩的房門。
院裏的人說了兩個字,外面的當地工作人員就給程越說:“柳奶奶說請進。”
程越點頭,推開了房門。
柏嚴暫時充當了程越的助理,幫程越拿着手機直播,但鏡頭一直對着程越,沒有讓柳奶奶出鏡。
剛進了院門,看到的就是井井有條的院落,小花圃裏種着些開得很好的月季,充滿了溫馨的生活氣息。
柳奶奶就站在院中的一顆枇杷樹下,衣着顏色很淡,幹淨整潔,精神和氣色看上去都很好,頭發花白,目光清澈,氣質十分優雅雍容,從臉的輪廓就能看出年輕的時候是個美人胚子。她在逃難到這裏之前,一定是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小姐。
程越遠遠地站着,說:“柳奶奶,您好,我叫程越,我是負責幫你搬家的工作人員,請問我能進來嗎?”
柳奶奶轉頭看向了程越,表情依然是很溫和,然後她點點頭,張口說了一句特別拗口的話,比外語還難懂。
她沒有露臉,但聲音被錄進了直播間。
彈幕裏都沒懂,很快刷過一串問號。
【這難道就是傳說之中的惡魔之語?就算是一個村的翻個山頭都聽不懂的文州話?】
【你們哄我???我覺得這不是國語啊……】
【文州人在此,的确是文州話,文州話保留了很多古語古音,一個字的發音有好多種,和普通話差別很大,所以很難聽懂。而且柳奶奶這文州話夾了一些華南話,是有點不好理解,我都要慢慢聽才能聽懂。】
也有一些不太好的評論。
【程越是傻?人家根本聽不懂你的話,別去打擾人家老年人好不好?】
【真的夠了,拿老人家作秀,真的太煩了!】
【對了,我突然想起,之前不是還在節目裏展示過看的書來着嗎,什麽方言研究?】
【對哦!哈哈哈哈哈,某人之前賣過學霸人設。】
【你說巧不巧,就是方言研究,所以你倒是說幾句方言來聽聽?】
【這麽快就露餡兒了啊。】
【丢人。】
……
這些不友好的彈幕剛剛刷出來的瞬間,程越已經開口。
程越:#¥*&%@#¥……
柳奶奶愣了愣,很快又回了一段話,然後兩個人就開始對話了起來。
程越:#@W!%&……
柳奶奶:@#¥#%!#……
程越:@¥*&%**(……()……
直播間的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