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周明澤這個混蛋,下次再見到他,我一定弄死他!”

看着一船艙的海物已經奄奄一息,才四十的林立德覺得自己已經生了華發!這一船的海物,用了自己半生的積蓄,還以為能賺個盆滿缽滿,現在怕是賠得褲子都快沒了!怎麽辦怎麽辦?

林立德真的想哭了。

“林主事!”

小奴的喊聲傳來,林立德皺眉轉身,沉聲道:“你最好是天大的事!”為了把這些海物給脫手已經焦爛了頭,這個時候還拿其他的事來打擾自己!小奴并不怕,反而歡喜道:“三樓有個客人會做這些海物!”

林立德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聽。

好幾日過去,甚至“懸賞”都弄了出來,也沒有客人會弄這些海物,現在自己都快絕望了,這個人又出來了?

一時站在原地沒有動彈,滿臉的不可置信。

小奴急忙拽他衣袖。

“您還傻着幹什麽?”

這一艙的海物,賣不出就是因為不知怎麽養,怎麽做,一旦知道了做法,很快就能賣出去了,不會虧本了!林立德回神,小奴都知的事,自己如何不知?

“快!”

“帶我去!”

…………

三樓的廚房內,廚娘們圍成了一圈,林淼淼和雲橙坐在中間,這幾日無論怎麽弄都帶着一股子腥味或者勉強除了腥味味道賣相也不好的海物,現已擺在了桌上,一碟六盒芙蓉剁椒扇貝,雲白的扇肉上紅豔漂亮,香味更是勾人味蕾。

陸淼淼拿了一個遞給雲橙。

“別把辣椒也吃了。”

雲橙點頭,小心将上面的剁椒撥開,彎頭,小鼻子嗅了嗅,試探的咬了一小口,鮮嫩的口感炸開,雲橙眼睛一亮,啊嗚一口就把整個扇肉給咬進了嘴。見她喜歡,陸淼淼又給她撥了兩個放在她的小碟裏。

素白紅梅碟裏還剩三個,陸淼淼擡頭,看着不知何時圍上的廚娘們,看着她們想吃又不好意思開口的模樣,偏頭微笑,“你們要嘗嘗嗎?”

這幾日,因林主事的“懸賞”,幾乎這船上的客人都來過廚房,一是為了看稀奇,而也是為了想嘗嘗海味,都說會,結果都是用她們家鄉菜的做法做的,要麽腥味沒除盡,要麽就是完全不對味,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做法。

而三樓的出娘們,其實對陸淼淼還有印象,畢竟這張臉生得太美,人也謙和。以為她只是來租借竈臺的,這幾日的飯菜确實做得不盡心,也不以為意,壓根就沒想過她能做出來,當香味飄出來的那一刻,海物的腥味徹底除去,新香溢滿廚房的時候,所以廚娘都瞪大眼看着陸淼淼。

這個嬌滴滴的姑娘真會?!

“要!”

胖廚娘第一個反應過來。

“謝謝姑娘!”

統共就剩三個了,加上自己還有六個人呢!手快的拿了一個,學着剛才陸淼淼的動作撥開剁椒,毫不猶豫的入了嘴。

“好吃!”

林立德剛到三樓廚房的門口就聽到胖廚娘的聲音,此時他的眼裏沒有任何人,只有桌上那兩個扇貝,推開人擠了進去,拿起一個就放進嘴裏,快速嚼了幾下,這個味,比周明澤給自己的還好吃!

周,明,澤?

陸淼淼擡頭看着因激動,臉色都已漲紅的林立德,周明澤不是紀家那個管家,周靜月的爹嗎?這裏怎麽跟紀家還扯上關系了?

“這位姑娘,您可一定要幫幫我!”

林立德太過激動,竟直接去抓陸淼淼的手,手腕被巨力鉗制停在半空,林立德從手腕上的細小手指看過去,是雲橙黑黢黢的眼,林立德一頓,激動的心情漸緩,忙彎腰告饒,“姑娘恕罪,我一時激動唐突姑娘了。”

一邊說一邊後退了兩步。

雲橙這才松開了他的手腕。

側頭,看着陸淼淼。

“不行。”

雲橙:盯。

陸淼淼再次拒絕。

“不能再吃了,這個一次不能吃太多。”

雲橙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只留了個後腦勺給陸淼淼,陸淼淼伸手揉了揉她焉下來的毛毛,扇貝性寒,一次不能吃太多。又哄了雲橙幾句,又許諾她明天可以再吃,小丫頭才算活過來,做完了這一切,陸淼淼才擡頭看着林立德。

清冷的臉上全是淡然,絲毫沒有剛才對廚娘們的親切。

這丫頭的手勁怎這麽大?

林立德瞠目結舌的看着自己的手腕,竟出了一圈青痕,這丫頭吃什麽長大的?揉了揉手腕,再擡頭時,這才算看清了陸淼淼,看着她眸中微微的冷意,一頓,然後迅速想到了前幾天的事情。

那事自己後來是查了,也确實是張家的孩子先動的手。

但是……

這姑娘瞧着像貴人,但就住在三樓,也沒有奴仆跟着,而且,小孩子打架嘛,多正常的事情,後來也沒特意登門過,如今看她這個模樣,還記着呢?

心思咯噔,面前卻不顯,正要開口,卻見林淼淼身子後仰懶懶窩在椅背,雙手交叉在腹部,仰頭,視線定定看着林立德,嘴角上揚,眸色溫和,音調卻冷。

“林主事,我是一個心眼特別小的人。”

就這樣明晃晃地點出來了?

林立德心裏微怒,多大的事?不就小孩子打架麽?而且當日張家的不是已經道歉了嗎?陸淼淼神色不變,只是視線不經意的往後看了一眼,後面幾艙的海物,都已經半死不活了,不能再拖了。

林立德咬牙。

彎身拜了下去。

“等一下。”

腰彎一半被陸淼淼喊了停。擡頭就聽得陸淼淼淡淡道:“做錯事的不是你。”

林立德先是一怔,然後轉而馬上一喜,所以只是針對張家的嗎?這好辦呀!忙讓人把張家的喊過來,有人領命去了,林立德站在一旁,殷勤笑着,“姑娘等等,馬上就來了,我會讓她好生道歉的。”

陸淼淼笑笑,沒說話。

張家的來得很快,進門就看到陸淼淼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而大主事居然站在一旁。腳步一頓,心裏突然一陣咯噔。還沒開口問幹什麽,林立德嚴肅的聲音就響起,“愣着幹什麽,還不快跟姑娘道歉!”

“阿?”

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立德,上次的事不是過了嗎?怎麽今天又要道歉了?

林立德目色嚴厲,不容拒絕。

“道歉!”

張家的頓了頓,在看到林立德暗暗使的眼色時,馬上會意。臉上賠滿了笑,作揖告饒,“姑娘恕罪,那日的事,我後來回去問了我家那個死孩子,确實是他先動的手,只怪我當時太急了,沒問清情況。”

“都是我們的錯,姑娘大人有大量,饒了我這一遭罷?”

“以後再不會了!”

林立德也在一旁賠笑,“姑娘您看?”

陸淼淼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立德。

“看來你是不想做這樁生意了。”

擡腳,毫不遲疑的牽着雲橙就往外走。

诶?怎麽走了?

林立德馬上追了上去,直接張開雙臂攔在了門口,可不能讓她走了,她走了,我的東西要怎麽辦!陸淼淼冷冷看着林立德,聲音沒有絲毫溫度。

“這是要強留嗎?”

看着陸淼淼毫無情緒的雙眼,雙膝竟有中向下跪的沖動,林立德心裏大駭,這中威勢,連自家老爺都沒有,難道,真的是位低調的貴人?海物的腥味在鼻尖萦繞,驟然回神,管她什麽貴人,只要能把自己解決問題,她就是天王老子!

不停作揖。

“姑娘有什麽不滿意的,直接說罷,可不能走了,您走了,我連命都沒了!”

“姑娘行行好,真的不能走哇。”

這是自己私房錢貼的阿,還想着大賺一筆,現在老本都賠光了,婆娘那邊還不知道怎麽交代呢!

林立德求了又求,直到他眼淚都快出來了,陸淼淼才勉強緩了臉色,視線一轉,看向已經徹底呆滞的張家的,道:“道歉都不會嗎?”

口裏一套,心裏還一套。

還是道歉?!

這下,林立德可不敢給張家的使眼色了,甚至都沒說話,直接一腳踹了過去,被他死命這一踹,張家的驚呼一聲,砰的一聲就跪了下去,還沒痛呼,林立德壓低的威脅已在耳邊響起,“認真道歉,若是辦不好,以後都別辦了……”

張家的驚愕擡頭,就看到林立德有些泛紅的眼,那裏滿是兇狠。

這位雖瞧着和善,一旦狠起來誰都不會放過,就像當初老爺的一個遠方窮親戚在船上做活,仗着有這一層身份就作威作福,先前還好,大家都讓着他,可他後來連大主事都不放在眼裏了,結果沒過幾天,他就沒出現過了。

自家也會被趕下船嗎?

這可不行,在船上多年,家裏早就破了,而且連地都已經賣了,這會子下船,連吃喝都成問題了!

“砰砰砰!”

連着磕了數個響頭,額頭很快就紅了起來。

“姑娘,我真的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這般了,姑娘饒了我這一次吧!”

“砰砰砰……”

陸淼淼不出聲,她的磕頭就沒有停過,額頭很快從紅腫到了青痕,陸淼淼将手搭在雲橙的肩上,語氣淡淡。

“你該道歉的不是我。”

張家的随着慣性磕了幾個頭才停住了,有些暈眩的擡頭,看着雲橙黑漆漆的眼。

陸淼淼:“收回你當日對她說的惡言。”

惡言?

磕頭太狠,頭暈目眩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倒是林立德先想起了,那日的事,自己确實認真問過,好像是因為張家的說小的那個是啞巴,才争起來的?這事印象挺深,畢竟這麽瘦這麽小的一個丫頭,尋常幾個大男人都比不上她的力氣,這點确實罕見。

想到這,忙道:“還不快收回你當日的話,小姑娘只是不愛說話,才不是……”

聲音驟然一停,擡眸就看到了陸淼淼冰冷的眼。

生生将馬上要脫口而出的啞巴給收了回去。

又對着張家的吼。

“快點收回你當日的話!”

張家的直接跪行兩步到了雲橙腳邊,又是一陣砰砰地磕頭。

“好姑娘,我真的不是故意說你的,就是那日氣死了,沒過腦子。”

“是我嘴巴沒有把門!”

“啪!”

左右開弓開始自己扇起了嘴巴子。

“是我不該。”

“是我的錯。”

“是我辱了姑娘。”

……

陸淼淼垂着眼,就這麽靜靜看着張家的自打耳光。所有人都安靜了,耳光聲異常明顯,一聲接過一聲,也不知過了多久,張家的嘴角隐隐泛着血痕時,陸淼淼眸色動了動,低頭揉了揉雲橙的頭頂。

“你還氣嗎?”

雲橙擡頭看着陸淼淼,眼裏很平靜,心裏更平靜。

這件事,雲橙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陸淼淼也知道這點,雲橙确實沒有放在心上,但是自己不允許,她還是一個孩子,她從頭到尾都護着自己,以孩子的身軀。現在終于換自己來護着她了,沒有人能欺負她,絕對不行。也是雲橙心大,如果她是個心思敏感的,說她是啞巴,會給她造成怎樣的傷害?

因為她确實一直都沒說過話。

那是看不見的傷疤,是一輩子的陰影。

這件事一點都不小。

張家的自扇耳光的動作越來越慢,嘴角的血痕愈發的明顯,雙眼也開始發蒙。陸淼淼終于開口,“行了。”

動作一頓,又要磕頭,陸淼淼卻不耐再跟她說話了,只看着林立德,語氣清緩,“林主事确定要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談嗎?”

林立德好不容易看到陸淼淼的笑,卻一點都不歡喜,剛才的那一幕,自己都有些不忍,這位可好,一直安安靜靜看着,身姿是柔弱,但半分不忍的波動都沒有,現在人還跪在面前呢,她就已經可以笑着說話了。

擡手把所有人都清了出去。

看着陸淼淼,再沒有半分的不敬,謙卑到了極點。

“姑娘行行好,這事我是真的過不去了。”

陸淼淼點頭,“我既然出現在這裏,自然是要和你談生意的。”林立德一喜,正要說話,陸淼淼又開口了,“不過我有一事不明。”

姑奶奶,那些海物真的耗不起了!

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姑娘有什麽不明白的?”

陸淼淼:“我也不問你這一船海物你是怎麽來的了,我就不明白,你既然買了,當初沒問如何養,那人也沒告訴你,如何做?”說到這事,林立德就來氣,又不敢對陸淼淼發火,只得苦笑道:“被一個朋友騙了,已經找不到他人了。”

周明澤那個混蛋,別讓老子逮到你!

還真的是周明澤,而且周明澤還跑路了?

那這一船的海物,其實是紀家的,只是被周明澤給悄悄賣了?

所以,紀寧已經回來了,并且開始料理紀家了?

這樣也好,陸淼淼心裏稍安。有他管着,紀湛應該會回歸正途,不會被養歪了。離開紀家,唯一有些慚愧的,就是紀湛了,他能過得好,自己也放心了。

…………

又出去了一大筆銀子,但這裏林立德給的很開心,因為這是公中的銀子,雖然還沒知會老爺,但這是一筆絕對不會虧的生意,老爺一定會同意的!沿江的這幾個城,海物酒樓基本都是紀家一人獨大。

不僅是因為紀家有海路的商船,亦有海物的廚師。

這邊離海太遠了,那些海裏的東西,很多連漁民都分不清,更別說自己這些人了,就算有心,手也伸不過去,精湛的廚師還算好找,慢慢找總能找到,關鍵是海路的商船,出深海需要的船和物力消耗太大,沒有巨大的財力,實在支撐不起。

回報是巨大的,但巨大的前期投入也沒幾個人有那本錢。

自家也沒有。

剛才已經試過了,那方子做出的東西,比紀家酒樓的還好吃呢!自家雖然沒有那個財力,但是紀家有錢阿,而且還被周明澤坑了一把,今天出去的銀子,都要從紀家身上雙倍找回來!

林立德愉快地哼着歌,往自己屋子走,似乎已經看到了從來趾高氣昂的周明澤對着自己賠笑時的模樣。結果剛到廊下就看到自己心腹李又青哭喪着臉站在門口,出聲道:“怎麽了?”

李又青直接跑了過來。

“叔,周明澤不是坑了咱們,他是坑了整個紀家呀,已經在官府登記逃奴追查了!”

“什麽?!”

這一船的海物實在太便宜,而且周明澤給了就跑了,再沒下文了,林立德自然要懷疑的,本以為,他是偷偷截了截了紀家的貨出來賣,當時也有點顧慮,後來一想,反正只這一次,而且是他來找自己,又不是自己哄着他來賣的。

而且,雖然他只是個奴才,但紀家這幾年,早就是他的一言堂了,紀家根本就沒有主事的人,外面的生意都是周明澤在包辦,這是所有人的都知道的事。

現在,周明澤成了逃奴。

那自己,這一船的東西,都是贓物了?!

“說清楚!”

李又青急道:“紀家的大公子回來了,周明澤在大公子回來之前就已經卷款跑了,現在紀家大公子正在抓他呢!”

紀家大公子?

林立德吞了吞口水。

“那個府試頭名,只是因為父喪沒有接着考,府臺大人的學生,紀寧紀公子?”

“回,回來了?”

李又青點頭。

林立德眼一黑,身子直接踉跄倒了下去,李又青忙把人給接住了。

“叔!”

林立德悲憤大喊。

“周明澤你害我害得好苦!”

以為占了便宜,以為可以多賺點養老錢,差點虧得褲子都沒了,現在好容易來了點希望,光明路就在眼前,結果這些貨是贓物。當然,真金白銀的交易,自己強辯可以留下,但是留下,就得罪紀家了……

紀家一直都沒有主人出來,周明澤一個下人都能在外面作威作福,還一直都是首富,就是因為那個紀寧公子,童生是頭名,秀才也是頭名,擺明了一個文曲星,而且他是府臺大人的關門弟子,府臺大人是誰?那是朝廷的二品大員!

若非父喪,早就金榜題名了。

紀大公子有府臺大人護航,青雲路還不是指日可待?

誰都不想得罪他。

林立德眼眶發黑了半天,終于回過了神,撐着李又青的手站了起來,抹了一把臉。

“抽一條船出來,把那些海物全部用冰鎮着,我親自送回紀家去!”

光把東西送回去也不夠,自己确實和周明澤私下交易了,咬了咬牙,把懷裏還沒捂熱的方子拿了出來,手在抖,心在滴血,這些都是錢吶!本來還指望它們把自己虧損的賺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的事你們知道了嗎?反正我是被氣得手都在抖。

對于我這種本來就是完結苦手,番外都靠憋的人來說,只有扯根繩子上吊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