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令牌一出, 掌櫃來的很快，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門外就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然後一個大約四十出頭大腹便便的男子出現在門前, 他看着陸淼淼和紀寧, 很快将視線的鎖定在紀寧身上, 利落下跪。
“王德見過公子。”
王德？
陸淼淼心裏默念了一次這個名字, 剛才心裏的某個猜想得到了印證。稿子只有王家人有，而李秋秋曾經說過, 王家有親戚在紀家做事，最近升了掌櫃。
還真是王家人洩的稿……
王德可不知陸淼淼在想什麽, 滿心都是眼前的這位主家人, 眼前這位公子, 雖無錦衣，氣質卻不容忽視, 心裏有些惴惴, 勉強笑道：“不知是主家哪位公子？喚小的來, 又是要吩咐什麽事情？”
來的路上小二已經把前情交代了一次，王德不明白。
這是為自家酒樓增加銀子的好事, 主家公子還不樂意嗎？
紀寧：“你說，這是大夢先生同意了的？”
王德頓了頓，點頭。
紀寧垂眸看着他的眼。
“再問你一次，是大夢先生親口同意的嗎？”
王德擡頭看着紀寧的眼睛, 雙眸依舊清潤，只是偶爾閃過的漣漪微微帶着冷漠, 心裏一個咯噔，不自覺就道：“公子有所不知，那知安書鋪正是我家侄兒開的，他同意了，想來大夢先生也是同意了的……”
其實，這事也是王德自己找上門的。
紀家雖是瀾州首富，但在這芙蓉城不過一般，對面又有地頭蛇方家的酒樓，說實話，酒樓的生意只是差強人意。王德剛當上掌櫃，一直想着怎麽把生意弄好點，好讓上面的人注意到芙蓉城這邊的酒樓。
恰巧《成仙》出世，而且，竟還是在自家侄兒的書鋪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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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太火了，随意一個說書先生，甚至不需要酒樓茶樓，路邊一坐，只要你說成仙，保證有一群的人來聽，賞銀從沒斷過。王德自然不稀罕那些賞銀，稀罕的是人，酒樓生意，自然要熱鬧才行。
為了這事，一直在拉着王又全說。
那也是個榆木疙瘩，說什麽大夢先生不同意，自己可旁敲側擊問過了，不過一個無名無姓的人，怕他什麽，他能鬧出什麽風浪？而且是在你們賣書才開始說，又不是提前，已經很給面子了好嗎？
也幸而這侄兒不是太傻，終于同意了。
陸淼淼突然道：“這事，李秋秋知道嗎？”
王德楞了楞，然後毫不猶豫道：“她一個女人家，跟她說什麽？”
陸淼淼已經不想再聽這位的心裏話了，起身，看着紀寧，這事大兄弟也不知情，可到底這是紀家的酒樓，難免帶了遷怒，聲音有些不愉。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罷就起身向外而去。
紀寧直接伸手，修長的手臂攔住了陸淼淼的去路。陸淼淼皺眉看着他，“先生還有什麽事嗎？”是真有事，得去一趟王家。
紀寧眉眼謙和，似沒看到陸淼淼隐藏的怒氣。
“剛用過膳食不宜久走，我讓車送你。”
“厄……”
陸淼淼怔怔看着紀寧，紀寧溫和一笑，眉間青山舒适，陸淼淼剛才還隐有的怒氣，竟就這麽消弭，“唔”了一聲，低頭，不敢去看紀寧。片刻後下樓，說書先生已不再，門口也停好了馬車。
紀寧将陸淼淼送到門口，遞上了一把青油傘。
“秋雨将至，有備無患。”
秋雨确實要來了，不僅天色陰沉，風聲亦陣陣，陸淼淼伸手，從他骨白如玉的手上接過了青油傘，轉身上了馬車。
坐上馬車，車咕嚕立時啓動，陸淼淼握着傘柄，那裏似乎還殘存着他剛才留下的溫度，臉色微紅。明知道這事不關他的事，還是沒忍住遷怒了他，結果人家這麽溫和對你，還想的那樣周到……
拍拍臉，将有些旖旎的心思拉回，抿着的唇，是顯而易見的怒氣。
遇到李雙雙一家是自己的運氣，後面的李秋秋王家人也對自己和善，所以，并未防備過他們什麽。現在回想，今日再見王又全，确實有些不對勁。自己雖會讀心術，但得自己看着他的眼，專心才可聽到，若随便一個人站在旁邊就能聽到他的心裏話，這腦子怕得炸了。
王又全一直都是個老實人的模樣，今日他都沒看自己一眼，一直埋頭做事，當時只當他專心做事，現在看來原是心虛了。
想到王又全那張老實的臉，又想着李秋秋對自己的和善熱心。
這事李秋秋知道嗎？
紀家酒樓離華衣巷本就不遠，走路也就一刻鐘的樣子，陸淼淼還在想事的時候，馬車就已停下了。聽着車夫的話，陸淼淼下車，看着前面的知安書鋪，心裏忽然一頓，自己，剛才，好像并沒有說要去哪？！
這大兄弟怎麽知道自己要來這？
…………
卻說紀寧這邊，當載着陸淼淼的車消失在街頭，紀寧回身，看着一直跟在身後的王德。剛才紀寧沒吩咐，王德也不敢亂走亂說，老實的跟在身後不發一言，但一直小心翼翼的觀察紀寧，見他始終微笑，只覺這人脾氣有些太好了。
剛才那位夫人，雖然漂亮，但明明是生氣隐忍不發的模樣，他也一直笑對。
啧。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婆娘，氣性那麽大，收拾的不夠！
心裏還在默默腹诽，陡覺一陣涼意，擡頭就撞進了紀寧毫無情緒的雙眸，明明剛才還一直溫和淺笑只覺春風化雨，現在笑意早已無蹤，暗沉的眸，比這陣陣風聲涼上十倍不止，王德腿一軟，差點跪了下去。
吞了吞口水，勉強穩住了心神。
“不，不知公子是主家哪位？”
紀寧淡淡道：“紀寧。”
紀寧？
王德先是一頓，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然後眼睛一瞪。
紀寧！
大，大公子的名諱不就是紀寧嗎？！
“先生，怎麽了？”
龍三從一旁竄了過來。先前他一直暗戳戳的圍觀呢，心裏已經猜想了無數個紀寧和陸淼淼“火熱”的場面，卻不曾想嫂子怎麽冷着臉先走了？再看先生，薄唇緊抿，眸中氤氲怒氣，心裏一怔，先生生氣了？
說實話，龍三跟了紀寧這幾年，就見過他一次生氣。
就是紀家那一次，以前不過打多少敗仗，從未見先生發過火。
現在這是第二次了？
紀寧轉身向外大步走去，側顏滿是冷峻。
“把他帶進去關着，我一會回來。”
…………
知安書鋪門前依舊客似雲來，但店中已無李秋秋王又全的身影，換上了小工，陸淼淼看了一下，就擡腳向後面的王家走去。到了王家時，這邊剛用完午飯，正在閑聊，李秋秋見到陸淼淼就眼睛一亮。
親熱的迎了上來，挽着她的手，道：“這個時候怎麽過來了？用飯了不曾？”
不待陸淼淼回答，馬上就對着王家大嬸道：“娘，快去炒幾個菜。”
“我吃過飯了。”
陸淼淼忙阻了，就算沒用飯，這個時候也沒心思吃東西了，對着王家人笑了笑，獨獨略過了王又全有些忐忑的目光，拉着李秋秋去了院中。天色越來越陰沉了，不知何時要下雨，可陸淼淼緊抿的唇，比天色還沉。
李秋秋也察覺出不對勁了。
“怎麽了？”
陸淼淼看着眼前眉目清正性子又爽朗的李秋秋，頓了頓，将事情完整的說了一遍，包括王德所說的，是王又全同意了的。
李秋秋大驚。
“這事我不知道，他沒跟我說！”
是真的不知道，這事李秋秋也蒙在鼓裏，陸淼淼看着她，心裏的郁氣少了些，至少，李秋秋還沒有對自己起別的心思。
不過，一碼歸一碼。
冷聲道：“你自己進去和他說罷，我要一個交代。”
這種先河不能開，今天他就能洩稿，誰知他明天會做出什麽事情？本來，這是古代，是權利大過天的地方，若王家是被人逼迫，自己并不會失望，王家只是尋常人家，扛不住壓力這很正常，怪不得他們，自己不會生氣。
可這顯然不是，他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來損害我的利益。
這樣的合作夥伴，已經不值得信任了。
陸淼淼的冷聲讓李秋秋從驚怒中回神，深呼吸了幾次，認真道：“你放心，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轉身大步向裏走去，王又全本就心中忐忑，見李秋秋面帶怒氣回來，心裏一個咯噔，笑着上前，“媳婦……”
“你別喊我媳婦！”
“我沒有你這樣不知足的男人！”
李秋秋當着王老爹王老娘的面直接罵了出來，王老爹大驚，起身，“怎麽了？”李秋秋語速極快的将事情說了一遍，聲音又急又怒，跟碎珠子一樣，一聲一聲的砸在王又全的身上。
“我說你那個摳門的叔叔，不年不節的怎會提着東西上門？”
“原來在這等着呢！”
王又全木在原地，老實的臉龐漲得通紅，李秋秋罵了幾句，王又全一直不說話，李秋秋愈發的怒了，伸手去推他。
“說話，別在這裝啞巴！”
“這段時間掙的錢比往年幾年掙的都多了，你有什麽不知足的？你為什麽要和你叔叔做這樣的事情，你說阿！”
“說話！”
“誰讓你分一半給她的！”
王又全突然就吼了出來，老實的模樣不再，瞪着眼的模樣有些猙獰。
“哪家不是給了稿酬就算了，誰家像你這樣的，直接分了一半給她！你知道那是多少銀子嗎？憑什麽給她，稿費已經給了阿！”
這段時間，王又全從來都沒見過這麽多的銀子，心越來越滿，每日都在暢想以後的好日子，可是，可是秋秋她竟要把這銀子分出一半去！是，自家是靠着《成仙》才賺了這麽多的銀子，可那是自家該賺的。
稿費已經付給她了，比常人多那麽多，她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我拿了叔叔的錢又沒打算私藏，是為了以後我們能過好日子！”
李秋秋驚愕的看着王又全，是真的沒想到一直老實的男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大驚後回神，再看王老爹王老娘，兩人雖沒出聲，居然也是一副贊同的模樣，心忽然就覺得冷了。
“你們都認為我做錯了？”
“呵。”
絲毫不掩飾唇邊的嘲笑，又道：“是，你們現在是得了眼前的銀子，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做了這件事，得罪了陸姑娘，成仙才出第二本，後面的書，她都不在我們這裏賣了呢？”
王家三人頓住。
李秋秋：“眼前這麽點銀子就糊了你們的心，後面的銀子，你們都不要了？”
誰知王又全竟一點都不慌亂。
“她能去哪裏賣？她一個女人，難道她要抛頭露面嗎？今天大夢先生的名聲已經毀了，所有人都在傳她龍陽，她敢出去說她是大夢先生嗎？她能去找第二家書鋪嗎？”
“我們家已經很厚道了，都沒說大夢先生是個女人！”
王又全早就想到了這點，根本就不懼怕。李秋秋眼睛一瞪，正要再罵，門口卻突然傳來陸淼淼的聲音，“所以，在你心裏，你已經吃定我了？”
李秋秋和王家等人回頭，陸淼淼站在門口，背脊筆直，神情冰冷。
陸淼淼看着王又全的眼睛，一字一頓說的無比清楚。
“我為什麽不敢抛頭露面？”
“我不願意現身是不想麻煩，但不代表怕了麻煩。”
“我靠我自己本事掙的錢，一不偷二不搶，我為什麽怕別人知道？”
“就因為我是個女人？”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和他那個叔叔一樣，瞧着老實瞧着都是和善人，其實骨子裏根本就瞧不起女人。而且這些都是大實話，确實不怕別人知道，若是想隐瞞身份，一開始就不會真身去找李雙雙，更不會找知安書鋪。
這麽小的店，毫無權勢的王家人，能擋住什麽？
王家人被陸淼淼毫不猶豫的話給震住了，李秋秋最先回神，幾步上前，勉強笑道：“淼淼，這事是我們做的不對，我會教訓他的，他現在就是一時魔怔了，你別氣，我會好好跟他說，你給我點時間，阿？”
陸淼淼聽完，沉默半響，緩緩搖頭。
“秋秋，我們的合作，到此為止了。”
已經起過別心的人，不可能再用了。
“淼淼！”
“你必須在我們家賣，必須！”
李秋秋正要再勸陸淼淼，那邊王又全竟梗着脖子吼了出來，雙眸瞪成了銅鼓，呼吸一聲比一聲急促，狠狠的看着陸淼淼。
《成仙》的名氣打出去了，你就想把我們家撇開？沒門！
必須在我們家賣，不然，不然就……
看着王又全猙獰的臉，聽着他心裏的種種狠話，心裏是止不住的失望。一直都知道人心難測，也一直都知道財帛動人心，可是昨天之前還那麽老實的一個人，今天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是真的沒想過，能變這麽快。
陸淼淼也憋着一股怒氣。
“不然如何？”
“不在你們家賣，你就要殺了我嗎？！”
這，這怎麽還扯上人命了？李秋秋正要說淼淼你是想多了，卻突然發現身旁的丈夫神情不對，直直的看着陸淼淼，泛紅的眸絲毫不掩飾心中的癫狂，怔了怔，“王又全，你在想什麽？”王又全一聲不吭，仍是死死看着陸淼淼，拳頭攥得死緊。
“你居然想殺人！”
李秋秋是真的懵了，自己的丈夫，為了銀子，出賣朋友，還想殺人？
“誰要殺人了？”
一聲渾厚威嚴的聲音從外傳來，就連陸淼淼都驚訝了，回頭，就見一名穿着明紅官服，大約三十歲，方臉橫眉很是威嚴的模樣，怎麽還來官差了？王又全也被突如其來的官差給吓到了，剛才就陸淼淼一個女人在這，自己當然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可是怎麽來官差了？
那人将屋中衆人掃了一遍，嚴厲的眼在王又全身上頓了頓，然後看向了陸淼淼。心裏有些詫異，這位夫人雖然貌美，但紀先生，是從不近美色的人阿，竟是親自上門來尋老爺。
想着紀先生當時認真鄭重的态度，紀先生可是老爺面前的紅人，老爺還指着他入京後拉老爺一把呢，想了想，竟是彎身行了一禮。
“夫人莫怕，紀先生說這裏有不平之事，小的自不會讓夫人受委屈。”
陸淼淼一怔。
大兄弟叫他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阿，大肥章，你們确定不誇誇我嗎？
躺平坦肚子等揉=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