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這人名林昊, 是刑衙一名掌司,雖是受人相托才來, 但竟還聽到了“殺人”二字, 這就不是小事了, 鷹目一凜, 目光直直對上了王又全, 在場三個女的,一個老漢, 只有他年富力強,也只他, 神情最為激動。
“你要做什麽?”
王又全吞了吞口水, 滿目慌張的看着林昊, 剛才對着陸淼淼的猙獰戾氣全然不見,被林昊冷冷一看, 腿一軟, 竟噗通一下直接跪了下去。
“小的什麽也沒做阿!”
“官老爺明鑒, 我什麽都沒做!”
林昊皺眉,厲喝道:“什麽都沒做, 怎麽殺人這樣的字眼都出來了?!”王又全身子一個哆嗦,直直的指向了冷眼靜站的陸淼淼,“是她說的,不是我說的, 我沒有!”不停的擺手,林昊回身看向陸淼淼。
陸淼淼點頭。
“他确實沒說, 是我根據他的話接下來的。”
“你胡說!”
“我沒有!”
王又全忙不疊反駁,竟又去拽李秋秋的袖子,急道:“媳婦媳婦,你評評理,我剛才可什麽都沒說,都是她亂猜的,幾句口角而已,都是她胡謅的。”李秋秋看着跪在面前的這個男人,心裏,實在是太複雜了。
自己已嫁給他兩年,這個男人老實,幾乎事事都聽自己的,自己在家做主慣了,也不覺得他這樣不是個男人,老實人也有老實人的好處。
可是,嫁了兩年的男人,今天才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男人。
驟然從老實變成了狠戾,嘴裏的話也是瞧不起女人的意思,現在官差一來,不過問了一句話而已,他就慌成了這樣的軟腳蝦……
李秋秋雙眼漸漸模糊,不知為什麽,突然有點想哭。
王又全看着李秋秋濕潤的眼,頓了頓,不知為何心裏有點慌,死死拽着李秋秋的衣袖,“媳婦,媳婦,你幫我作證阿,我什麽都沒幹,媳婦!”太過着急害怕,竟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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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
林昊出聲喝止,皺眉從王又全身上收回了視線,一個大男人,什麽還沒做呢就要哭了,若是再上些逼供手段,是不是就得要尿褲子了?又看向了陸淼淼,見她雖是一名女子,坦然對上自己的目光,不閃不避,清潤的眸滿是鎮定。
心裏贊了一聲,和善道:“夫人您将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一次吧。”
陸淼淼:“好。”
陸淼淼點頭,在王又全驚恐的視線下,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一點情面都沒給他留,亦沒有隐瞞自己就是大夢先生的事實。
林昊看着陸淼淼,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将她上下掃了一次。
“大夢先生是你?!”
陸淼淼點頭。
“是我。”
看着林昊驚駭的眼,陸淼淼不覺高興,反而有些抑郁,大夢先生是女人在你們眼裏都這麽稀奇的嗎?誰知林昊眼睛一亮,迅速道:“謝長青的靈根被廢了嗎?後面的劇情是怎樣的?我今天還沒來得及去買,你那裏有多的能給我一本嗎?”
陸淼淼x王家諸人:……
“咳。”
林昊清了清嗓子,眉目一正,瞬間回歸嚴肅的掌司,沉沉看着王又全。
“生意之事,本來講究你情我願,今日既然是你損害先生利益在先,後面的苦果都該你來承。”說罷不看王又全瞬間蒼白的臉色,又看向陸淼淼,這次就不是單單是欣賞了,而是敬佩了,大夢先生在我面前!
我可以找她要個墨寶嗎?
剛才出來的太急,官服還是昨日的沒來得及新換,是不是衣衫不整了,是不是給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陸淼淼默默別開了眼,不忍再看他嚴肅的臉。
“先生,您以後的書,都不打算在知安書鋪賣了嗎?”
明明知道已經撕破了臉,可是王又全還是忍不住想去陸淼淼,面帶祈求,哭道:“陸夫人,我只是一時魔怔了,您大人有大量,饒過我這一回吧。”
竟還不忘去拽李秋秋的手。
“你怨我,打我罵我都使得,可是秋秋和您很好阿,還有雙雙,還有我丈母娘,她們對你的好,這個不是假的!”
沒錯,李媽媽李秋秋李雙雙一直都對自己很好,但這并不能混為一談。剛才若不是這位林昊來了,就剛才王又全那個激動的模樣,誰知道後面會發生怎樣的事情?只有犯錯零次和犯錯一萬次。
這樣心神不堅定的人,以後還會有“一萬個”叔叔。
已經不值得信任。
陸淼淼直接看向了李秋秋,她正淚眼朦胧,神情脆弱的看着自己,陸淼淼颦着眉 ,“抱歉了,秋秋。”李秋秋一瞬間的黯然,可是很快就回複過來,強笑道:“是他不對在先,你怎麽做都是對的,不用道歉。”
“媳婦!”
王又全竟還不死心,還想讓李秋秋跟着勸。
別說陸淼淼了,就連林昊都看不下去了,直接皺眉道:“這事還沒完呢,別想着銀子了,先顧着你自己吧。”
“說說,從你叔叔那拿了多少錢?”
“怎麽,這個錢也要分她一半嗎?!”
王又全下意識的反問。
“哈。”
林昊真的被王又全給蠢笑了,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該知道自己剛才的問話是要秋後算賬,他竟第一時間還在想銀子,怪不得呢,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把真佛都給徹底得罪了,哎,蠢到這種地步,怪不得潑天的富貴都給親自推了出去。
“問你,拿了多少銀子?”
王又全嘴巴緊閉,顯然的不樂意,林昊懶得和他多費口舌,直接朗聲道:“來人。”
馬上就進來了兩個提着佩刀的官差,身上盔甲微潤雨氣明顯,陸淼淼側身看向外面,天際一片霧蒙,細細秋雨已經蔓延了整個天際,偶爾堂風吹過,冷意穿透衣裳涼意有些重,秋天真的來了。
林昊直接指着王又全道:“打,打到說話為止。”
林昊一下令,官差就毫不猶豫的上前,兩人分別拽着王又全的一根手臂,直接尋了一個長凳,将人給綁在了上面,已佩刀當棍,剛高舉至半空時,王又全已經被吓破了膽子,“我說我說,五百兩五百兩!”
林昊:“放哪了?”
王又全:“在床底下,真的,五百兩!”
林昊揮手,自有官差去尋,很快就拿着一個包裹回身,打開,裏面都是銀子,數了數,正好五百兩。王又全還趴在凳子上,剛才被官差毫不遲疑的動作給吓破了膽,現在銀子被找了出來,又是心疼。
那是自己血汗錢,以後再也不能賣成仙了,這筆銀子夠自己一家養老了!
林昊将銀子放在一邊,看着王又全,冷聲道:“按律,以不當手段得銀者,超百兩勞役三年,過五百之數的,發配南疆為軍奴十年。”
發配南疆,為軍奴?
南疆窮山惡水,每年更有貪狼進犯,将士死傷無數,更別說軍奴了,若去南疆當了軍奴,是絕對回不來的!王又全被這個噩耗給驚呆了,自己就和叔叔掙了點錢,命都沒了?瞪大眼,張大嘴,半響回不了神。
“官爺不要阿!”
最先哭出來的,竟是王大爹王大娘,他們兩剛才也被林昊給唬住了,都是平頭百姓從不見官的,而且這事,确實是自己兒子不對,也不敢胡亂開口,可給點懲罰就行了,打一頓也是可以的,可送到南疆去當軍奴?
“官爺,我們就這一個兒子阿,他若去了南疆,我們要怎麽辦?”
“求官爺留情,求官爺網開一面!”
老兩口直直跪下,不停的磕頭,不停的求饒。林昊當刑衙掌司數年,心早已冷,這樣的場面不知見過多少,并沒半分觸動,只是将視線看向了陸淼淼,道:“先生,這件事,得看您的意思。”
律法是律法。
但這件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全看大夢先生的意思。
看着兩張老淚縱橫的眼,看着他們已經佝偻的身子,陸淼淼依然沒有觸動,剛才王又全那樣壓迫自己的時候,他們還不是作壁上觀?只是将視線轉向了李秋秋,她從剛才起,就怔怔的,好像失魂了一樣。
“秋秋,你的意思呢?”
李秋秋回神,有些不解的看着陸淼淼。而這邊王家人已經破涕為笑,秋秋可是我們家的人,她一定會放過自己男人的!正要跟陸淼淼道謝時,卻聽得李秋秋忽然道:“我能單獨和他說說話嗎?”
陸淼淼看向林昊,林昊無所謂的挑眉,這事全看大夢先生的意思,先生要怎樣就怎樣。陸淼淼點頭,“好。”
率先走了出去,林昊帶着一衆官差也跟着出去,沒一會,王大爹王大娘也跟着出來了。他們看着陸淼淼,張口想說什麽,可看着她冷若冰霜的臉,又實在不好意思開口。
林昊也在看着陸淼淼。
一邊驚嘆這位就是大夢先生,一邊又在想,她還是心軟了些,這樣的人自己見多了,你讓他一寸,他會近你一尺。先生又是個女兒家,臉皮薄,若這次放過了,下次還指不定還纏成什麽樣呢。
陸淼淼聽到了林昊的心裏話,并沒有反駁。
而是擡頭看着天際的玉簾。
秋面綿綿不停,整個天穹都被籠罩在雨霧中,遠方青山朦胧微墨,倒有些江南水鄉的味道了,這時候若執一把青傘,或漫步雨中,或檐下觀雨,都是一番味道。
并不是心軟要放過王又全,而是想拉李秋秋一把。
這個爽利的姑娘,王又全配不上。
屋中就剩下李秋秋和王又全,王又全還被綁着椅子上,他心已經落下了,自己媳婦做主,難道還能送自己去1死?扭着身子,嘴裏還在叫喚着屋子發呆的李秋秋,“媳婦,你愣什麽呢,快給我解開。”
李秋秋慢慢擡頭,靜靜看着王又全。
幾息後才有動作,兩步走到王又全的身邊,卻沒給他解開繩子,而是蹲在他面前,伸手撫了撫他的額頭,嘴邊揚了一抹笑,“十年也不是很長,你身子也很壯,當心些不會出事的,說不定還能掙軍功呢。”
“我會侍奉好爹娘,帶着兒子在家裏等你,好嗎?”
王又全心裏的大石早已落地,這會子是真的沒有想到李秋秋會說這樣的話,驚愕的看了她半響,然後暴怒出聲:“你在說什麽?我是你男人,你要送我去1死是嗎?!”李秋秋眨了眨眼睛,視線有些朦胧的看着眼前這個完全陌生的男人。
剛才他對陸姑娘一臉的猙獰,現在這樣的戾氣又對向了自己。
可是官差一句話,你就成了軟腳蝦……
李秋秋不說話,王又全更急更惱,更是口不擇言。
“你就是要送我去1死,然後自己巴着陸淼淼過日子是嗎?李秋秋,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女人!”
李秋秋已經徹底失望。
起身,眼中含着淚,垂着看着這個陌生的男人。
“我沒想送你去,我只是想看你還有沒有一點血性。”
“你可以老實,你可以榆木腦袋,但你是個男人,男人該有的血性和擔當你竟一點都沒有,我實在無法想象,若有一天家裏遭了意外,你是不是會毫不猶豫的把我給推出去。”
王又全呆呆的看着李秋秋,李秋秋卻一個眼神也不想給他了,徑直轉身出門。
陸淼淼看着眼眶微紅從裏面出來的李秋秋,上前,關心道:“你還好嗎?”李秋秋搖頭,深呼吸了一口氣,當着王大爹王大娘的面道:“他可以不去南疆,但是我要跟他和離,兒子要歸我,知安書鋪本是我的嫁妝,所以這些天掙的銀子,我要全部帶走。”
…………
從王家出來後,謝絕了旁人相送的好意,陸淼淼一個人撐着傘走進了雨中,春雨溫柔,秋雨纏綿,剛在廊下還有觀雨的閑情,可當真的置身雨中,卻沒這個心思了,是在為自己氣惱,也為李秋秋不值。
這樣好的一個姑娘,今天認清了她的枕邊人原是這樣的品德。
這是好事,她不再深陷泥潭,可這個好姑娘的心上,到底被狠狠刺了一刀……
撐着傘,垂着頭,數着腳下的已被雨臨時的青石板,一步一步走回家。心裏有些亂,一會子是李秋秋,一會子又是後面的事情該如何弄,知安書鋪不能再賣書,可成仙貳已經開始出售,接下來得馬上找一家書鋪,不然書客那邊也不好交代。
心思紊亂,一邊想一邊往家走,剛踏上門檻,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雙錦靴,頓了頓,擡頭,青衫檐下微潤,秋雨綿綿中他的容貌依舊清風朗月,不是紀寧又是誰?
陸淼淼停下腳步,站在檐下的階梯上,仰頭看着上面的紀寧,看他鳳眼修眉,看他黝黑的眸李印滿了整個天際的雨簾,既潤又清又似包羅萬象層疊雨霧萬千。片刻後,輕聲道:“你什麽時候知道我是大夢先生的?”
若他不知,他不會讓車夫直接送自己去知安書鋪。
若他不知,他不會讓林昊過來相幫。
也怪不得,一知自己手腕酸疼就猜得是寫字太過。
紀寧靜眼看着陸淼淼,她撐着傘站在下方,黑油傘柄襯得她纖指白嫩粉滑,神情既專注,又似有些疲憊,杏眸煙霧甚濃,眼尾微紅,或許是因為剛才傷過心,或許僅僅是因為秋風刺人。
幾息後,道:“來這裏之前,就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我再說下更新時間噢,年前真的太忙,白天不能劃水,我只能下班後碼字啦,更新時間就在12點左右了,噗,你們當這是睡前讀物吧。
然後,今天要感謝感謝一波,免得我又忘了。
謝謝寶貝們的雷昂,我一直都忘記感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