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初陽剛過樹梢, 已有客至，陸淼淼隐于周嬸嬸身後的衆多丫鬟中, 倒也不甚顯眼, 只裴夫人進來時好奇看了陸淼淼一眼, 只是周嬸嬸沒說話, 她亦沒出聲。客越來越多, 整個正廳裏都充滿了笑語，小輩逗樂, 長輩開懷。
又等了片刻，終于聽到門外婆子道：“方家老太太到了！”
來了, 陸淼淼視線緊緊看着門口。
方老太太一身紫衫雲紋衣裙, 額覆海棠包頭, 發半白，臉上橫紋略深, 看起來有些嚴肅的模樣, 她一看到周嬸嬸就滿臉笑意, 雖不慈祥倒也不吓人。
周嬸嬸雖起身，但并未上前相迎, 方老奶奶拄着拐杖上前，笑道：“許久未見了, 你看着比去歲還精神呢。”周嬸嬸拉着她坐下了, “我這一天又不管事，自己住的高興，當然看起來精神了。”
兩人笑說了幾句, 跟在方家老太太身後的數人才上前請安。
第一個上前的是一名美婦，身姿婀娜，面覆滿月，笑盈盈福了一禮，“給老太太請安了。”周嬸嬸笑着點頭，又道：“你們家老大媳婦呢？”方老太太道：“老大一家那邊這幾日都染了風寒，怕過了病氣，就沒上門了。”
周嬸嬸：“這幾日秋寒越來越重，是要注意這些。”
“正是這個理呢。”
說話間，後面的兩個小輩也上前，一個十三四，一個十五六的模樣，大的端莊小的嬌俏，都是容貌出衆的女兒，周嬸嬸第一時間就将目光投向了大的那個，只見她蛾眉如黛，身姿窈窈，頗有氣度。
方奶奶笑道：“這是我二孫女，閨名清裘。”
周嬸嬸：“裘值千金，是個好名字。”
方清裘盈盈一拜，“見過老夫人。”
二孫女？那麽，小的那個就是方家的三小姐了？
從方清鈴進門伊始，陸淼淼的視線就不可控的停在她身上，對她的印象可深刻，原來這個守在紀宅門前數日的蠻橫小姐，就是方家三小姐？
終輪到方清鈴請安，她生得甜美，彎身福禮也帶着足足的嬌俏，配着她臉上的甜笑，誰見了都歡喜，“清鈴見過老夫人。”周嬸嬸笑呵呵道：“好甜的丫頭！”下巴一點，自有丫頭送上見面禮，方清鈴笑着接了，又說了數句甜話，把周嬸嬸哄得眉開眼笑，就連嚴肅的方老太太都笑了，直道：“我這個三孫女性子像個猴兒，你多擔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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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嬸嬸：“哪裏的話，姑娘家就該如此活潑才是。”
方清鈴一邊甜笑，一邊餘光瞥向方清裘，眼尾的挑釁已經昭然若揭，方清裘只看了一眼便垂眸靜站，絲毫起伏不見。
撇了撇嘴，方木頭！
心裏忽然一頓，擡頭就撞進了陸淼淼有些微冷的雙眸中，同樣眉梢一挑。
【這個沒教養的窮鬼怎麽在這！】
陸婉之一直悄悄注意着方清鈴，見她看向某個方向似呆滞，也跟着看過去，自然看到了後面和丫鬟們站在一處的陸淼淼，雖和丫鬟們在一處，衣裳妝容也不甚出衆，但自身顏色仍舊讓人第一眼就看到她。
陸婉之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還悄悄扯了扯方清鈴。
【這種狐媚子丫鬟一看便知是給少爺準備的通房，看這種人做什麽，髒了眼。】
陸淼淼眯了眯眼，無聲的退了下去。
…………
大廚房早已準備好，十個特特定制的高大蒸籠已經準備好，十多個婆子都在等待陸淼淼吩咐，她們都被周嬸嬸給交代過了，一切聽陸淼淼的，雖然心裏不認同，至少表面沒有表現出什麽。陸淼淼也沒同她們多說什麽，上前檢查一番蒸籠，又看了案臺上早已準備好的配菜。
挽好袖子，“誰是管事？”
一名粗衣婆子走了出來，“我是，姑娘有什麽吩咐？”
陸淼淼端了一盤已經被切得薄厚均勻的五花肉，淨了手後，直接開始上前腌肉，各色碟子的調料在陸淼淼手中飛快的倒入盤中，“八道主菜，我都做一次，你認真看好，重複的就要你們來做了。”
“好。”
婆子忙點頭，其他人也都一錯不錯的看着陸淼淼的手法。
今天陸淼淼要做的，是宴席八大碗。已經詳細查了書，也問過周圍的鄰居，這裏還沒有出現八大碗，今日讓它出現，自然是有理由的，也是因為想到它，所以才攬下了整個宴席。八大碗并不麻煩，全是蒸菜，只要醬料配好，上鍋靜等便是。
八種醬料都已配好，婆子們已經開始上手，時不時問陸淼淼幾句，陸淼淼一邊回答，一邊走向角落的水缸。
角落裏已經放了數個水缸，全是生猛的海鮮，這些海物是昨日買的，聽了陸淼淼的吩咐調了細鹽，現在依然活蹦亂跳。看着蝦蟹扇貝鮑魚等物，想着剛才聽到的方清鈴和那個陸婉之的心裏話，陸淼淼直接上手收拾海物。
…………
臺上小戲已經唱過了數回，眼瞅着都快到午膳的點了，廚房的人還沒回話，裴大夫人有些急了，雖然周嬸嬸已經吩咐這事不用她管，但到底是自家宴席，如何能不管？正要再去悄悄問一次上座的周嬸嬸。
身後有一婆子過來。
“夫人，花廳那邊已經開始擺飯了。”
裴大夫人低聲道：“你看到菜色了嗎，如何？”婆子為難道：“正是沒看到呢，竟全用盤子扣着的，只是聞着很香，似和以往吃過的不一樣。”
裴大夫人掩下擔心，笑着起來招呼內眷去花廳。
周嬸嬸走在最前頭，是擔心也期待驚喜，不知淼淼那丫頭又搗鼓出來了什麽？
花廳之中，八大碗沿圓桌整齊放好，碗上盤扣已經打開，蒸了一個多時辰的蒸菜散發出濃郁的香味直直勾人鼻口，再看顏色，醬色和油完美融合在了一起，油亮軟糯，一口咬下去，怕是肉都能化在嘴裏。
然後最吸引人眼神，還是圓桌中間的一個極大的托盤，上面竟擺滿了海物。
常見的蝦蟹有，一圈是海參，一圈是扇貝，一圈是仙貝，一圈是鱿魚，數圈圍繞下去，周圍更是秋菊幽蘭月季點綴，海物的鮮融進了鮮花的甜，味道也似乎有些不一般了。
來的人家都是大戶人家，自然是見過吃過海物的，只是海物少，也不是很合這邊的口味，吃的比較少罷了，然後今天第一次見到這樣多的海物，還是放在一起的，竟一點腥味不聞，只餘鮮香甜美。
當下便有人笑道：“老夫人何時找了個海物大廚來？”
周嬸嬸一看就心喜，再看衆人的神情便知成功，果然，淼淼丫頭從來沒讓我失望過！當即笑道：“哪裏是海物大廚了，不過是個小丫頭，得了我的喜歡，央她來給我做回菜罷了。”
小丫頭？
還是老夫人央她來做菜的？
這消息，給的有點大阿。
衆人還在回味周嬸嬸的話，有四個人卻變了臉色，正是方家四人，都看着桌上的碟，那綠色的醬料，很眼熟阿……
方老太太徑直看向方清鈴，方清鈴臉色已煞白！這個醬料自己太熟悉了，阿娘逼着自己吃了一次又一次，哪怕隔的這麽遠，自己也知道那就是那個方子上的醬料，難道，裴老夫人請的大廚，就是方掌櫃口裏的那個游人？
心思震蕩間袖子忽被人輕扯，方清鈴回神就看到了自己娘在給自己使眼色，頓了頓，忙看向了祖母，祖母正在和旁人說話，看不出一點異樣。
方清鈴心裏一個咯噔。
完了！
怎麽辦，祖母越平靜火氣越大！
周嬸嬸可不管旁人怎麽想，只笑道：“淼淼丫頭呢，快讓她過來！”
陸淼淼已将身上的油氣洗去，聽到周嬸嬸的話，深呼吸了一口氣，笑着從丫鬟中走了過去，笑道：“嬸嬸可是在找我？”周嬸嬸笑眯眯拉着她的手，“可不就是在找你這個大功臣麽！”又笑着和衆人道：“喏，今日宴席便是出自她手了。”
陸淼淼斂眉站在周嬸嬸旁邊，接受着衆人的審視。
又驚嘆又詫異。
驚嘆的是這一桌從未見過的好菜是這麽個小丫頭弄出來的，詫異的是，這個小丫頭，生的可真好。彎彎眉杏兒眼，膚更覆雪，氣度也似不一般，被這麽多人瞧着，雖謙虛斂眉，卻無半分的怯場。
這放出去，說是大家閨秀沒人不信的，怎麽竟是個廚娘？
周嬸嬸現在一心想顯擺，這可是我先發現的丫頭！眼睛一轉就看到了方老太太，忙笑道：“可不是我一個人發現的，方家也知她呢，丫頭給你們家的那兩個方子，你們家可掙了不少錢，感謝過沒有啊？”
方老太太頓了頓，也笑道：“當然是要好好感謝，可能姑娘事忙，倒是沒上過門呢，怎麽，這事你也知道？”周嬸嬸道：“這事我當然知道了，當初還是我牽的頭呢，親眼看着丫頭把方子給你們家掌櫃的。”
方老太太看了一眼方清鈴，深呼吸了一口氣。
“那這次宴後，姑娘可要好好和我說說話。”
陸淼淼：“能和老太太說話，是淼淼的榮幸。”
方清鈴看着笑顏如花的陸淼淼，整個人如墜冰窖，怎麽是她！方清鈴是個好大喜功的，她那些小姐妹，都知她廚藝很好，貢獻的方子讓家裏掙了不少錢，那些小姐妹今日也在宴中，此時看向方清鈴的目光已是滿目懷疑。
清鈴不是說，她家酒樓的方子，是她研制出來的嗎？
陸婉之看着周圍異樣的眼神，想着前幾日自己在其他夫人面前的隐隐炫耀，此時只覺臉甚疼，深呼吸了一口氣，搶了主人家的話，“都快入座吧，別站着了。”裴大夫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又掃了神色不一的衆人一眼。
轉頭悄悄吩咐了婆子幾句，招呼衆人入席。
看着方清鈴煞白的臉，陸淼淼轉身扶着周嬸嬸入席。
做錯了事，自然要接受懲罰。
作者有話要說： 單身狗留言，我給你們紅包，兩只狗的去找你們老公要，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