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陸淼淼的位置直接安排在了周嬸嬸右手邊, 裴家人少，今日又宴客, 這主桌上面, 除了周嬸嬸, 全是其他的老太太, 方老太太正巧坐在陸淼淼斜對面, 已靜看陸淼淼許久，唇微抿, 臉上橫紋更濃，瞧着很是嚴肅的模樣。
陸淼淼眼睛一轉, 直直對上方老太太的視線, 眸中并無半分懼怕, 清潤好看的杏眼微彎，三分七分疑惑, “方奶奶有什麽事嗎？”看着笑得自若的陸淼淼, 方老太太心裏一滞, 自己掌家多年，也習慣了黑臉示人, 便是最喜歡的孫女方清裘也是恭敬有餘親近不足，這個小姑娘, 不怕自己？
因陸淼淼出聲, 所有人都看向了方老奶奶。
察覺到周嬸嬸第一時間看過來的視線，方老奶奶微微一笑，道：“只是在想, 姑娘怎不早早上門，也好叫我好好看一番才是。”
非得今日在大庭廣衆下鬧出來？雖說這事沒被拿到明面上說出來，但二房那兩個，最是好大喜功的，清鈴自己研制出方子的事，哪怕沒有四處宣揚，她們的親戚手帕交也定是知道的，而今日，這些人也是在場的。
方家的臉，已經丢盡了。
陸淼淼甚至不用聽她的心裏話就聽出了方老太太的暗有所指，也聽出了她的微帶責怪之意。
面色更是坦然，柔柔道：“老太太有所不知，我曾去過酒樓的。”
方老太太：“哦？”
難道老二家那兩個混賬把她趕出去了還明目張膽的霸占人家的方子了？！
感受着老太太心中的怒火滔天，陸淼淼心中這一上午的憋屈總算稍緩了些，那個方清鈴就罷了，第一次見面就知她是蠻橫之人，可那方二夫人算什麽？第一次見面就把自己定義成通房，就因容貌出色就是狐媚子？
呵。
陸淼淼：“那日偶然路過，本想去和方掌櫃請安，誰知方掌櫃竟已歸家了。”頓了頓，羞澀一笑，“我臉皮薄，方掌櫃不在，我如何敢貿貿然登門？老太太莫笑。”
方老太太一頓，忽然想到一事。
她既然已經去過酒樓，知道了方掌櫃歸家的事，那她也應該知道，這方子，已經在清鈴名下了？
斂眉看着陸淼淼淡然如花的笑臉，這個姑娘着實生得美，即便尋常打扮也不能掩她出色妍麗，眼波一轉就面帶三分柔，只恨不得叫人好好心疼她一番才是。可是現在，原先還有些小瞧的心思倒收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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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已知曉，卻一直沒有鬧出來，選在今天說了出來，倒也沒有徹底把方家的面子踩在腳底，至少現在，裴家還不知曉這事。
既要了一個交代，又算是了留了幾分臉面。
方老太太這些心思不過一念之間，周嬸嬸好奇道：“方掌櫃好好的，怎麽突然歸家了？”想着二房那邊說的方掌櫃貪墨走銀，方老太太将即将噴發的怒火給強行咽了回去，道：“也不算歸家，只是他家裏有些事要回去一趟。”
周嬸嬸點頭，倒也不再問了，又笑着說了幾句，才真正開席。
這是八大碗第一次在這邊出世，哪怕想保持完美體态的女兒家也忍不住試試那些蒸得油光水利的醬肉，好奇夾了一點，細嗅一番香味更是撲鼻，嘗試性入口，眼睛一亮，竟不覺半分油膩，軟糯可口，竟似糕點一般。
小聲驚嘆不時傳出，又不由自主的看向主桌的陸淼淼，她正低頭為裴夫人剔菜，優美的脖頸輕低，芝蘭若雪的側顏更添了數分溫婉，美得不似人間女。
廚藝驚人，人更美呢。
同其他人的贊嘆不同，陸婉之是一口也食不下，她就坐在主桌旁邊，一直偷偷伸着耳朵聽主桌的動靜，老夫人說的越開心，主桌的笑聲越大，陸婉之心裏就越難熬，老夫人怕是已經氣得了不得了，只顧着面子，還要強撐着笑。
越笑，這怒火就越大！
怎麽辦，接下來要怎麽做才能平息老太太的怒火？
饒是陸婉之自認七巧玲珑心，也不知這局該如何解了。想了半響也不知該如何，不自覺就看向了陸淼淼，她正側頭和裴老夫人說些什麽，裴老夫人被她哄的，臉都快笑出花了，這樣的難題，都是她給的，她還笑得這樣歡！
手中錦帕已被捏出了千褶。
陸淼淼忽地擡眼，直直對上陸婉之因憤怒而惡意滿滿的眼。觸及到陸淼淼那雙清潤的眸子，陸婉之一怔，然後迅速莞出了一個自己都不知道的微帶讨好的笑。陸淼淼平靜收回眼神，美好的側顏依舊溫婉。
等等，她剛才是挑釁的看了自己一眼嗎？
那一幕劃過的太快，陸婉之再凝神去看時，已看不出半分端倪。
陸婉之尚且如此，就更別提方清鈴了，她自幼就畏懼老夫人，現在要擔心祖母的怒火，還有周圍人的嘲笑！那些人的小聲交談，是不是在說什麽？她們在笑什麽，是在笑自己嗎？！方清鈴握着竹筷的手不住的顫栗。
怎麽辦，接下來要怎麽辦？！
方清鈴已急得快哭出來了，哪還有什麽心思用飯？忽覺眼底一抹雪白劃過，側頭一看，原是方清裘正低頭喝湯，素白指尖扶住碗沿竟和白瓷一般，平靜的臉頰一如往昔，不見半分急躁，亦無半分幸災樂禍。
這個木頭人永遠都是這樣，不管自己做什麽她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遷怒直指方輕裘，肩膀惡意一頂，方清裘指尖一顫，溫熱的湯水撒在手上，污了纖手，方清裘一頓，掏出手帕細細擦去指尖油膩，依舊不看方清鈴，平靜面容沒有半分波動。
…………
宴席快畢，陸淼淼找了個借口，和周嬸嬸說了幾句，悄悄的起身離席，陸淼淼走後不久，方老太太也跟着起身離席。兩人走後，周嬸嬸側身看向一旁的自己大兒媳婦，裴夫人湊近，将剛才婆子回的話給重複了一遍。
周嬸嬸聽到最後，眉頭已緊鎖。
席上衆人神情不對，身為主人家怎麽會沒看在眼底？不過隐忍沒發罷了，現在竟是那方家人早就把方子據為己有，而且那方三小姐還處處自誇？！周嬸嬸回想起方清鈴那一臉的天真可愛，現在只覺惡心！
正要拍桌而起，裴大夫人忙把她給拉住了，她亦知道自家娘很在意陸淼淼，只是低聲道“”“母親莫惱，我剛才仔細瞧了，方老夫人應當不知曉此事的，她現在跟了過去，大約就是給淼淼一個說法的。”
“你放心，我派人悄悄跟着呢，若有不對，不然會淼淼吃虧的。”
聽到此，周嬸嬸按下想要馬上為淼淼找場子的心，想了想，仍覺氣不過，“那方家三姑娘品行這樣壞，二姑娘怕是也沒好到哪裏去。”這是，不打算和方家相看了？裴大夫人雖是嫂子，到底不是生母，裴二爺的親事，本也輪不到自己做主。
當即點頭道：“娘放心，我不會再接那邊的話了。”
…………
陸淼淼随意走進了一處竹林，竹香彌漫，現已入秋，風意微涼，竹林更是幽幽，陸淼淼伸手，一葉微黃落于掌心，垂眸看去，葉脈清晰，葉根明顯，忽然想到了小時候，總将竹葉做成小船，盼着它能順流而去，然每每剛入水，小船就解體了。
身後傳來樹葉咿呀聲時，陸淼淼回神，毫無意外看着拄着拐杖跟過來的方老夫人。
本就是在這等她。
今日之事，方家只是順帶，自己費心弄出的八大碗是為了裴老爺子和裴大人，等會是沒心思和方家糾纏的。
方老夫人看着陸淼淼笑盈盈的站在竹林深處，唇邊莞笑，“老夫人，竹林路難走，您當心些。”話說得如此客氣，但并沒有挪動腳步上前攙扶的意思。
方老夫人默了默，走到陸淼淼面前，看着她嘴角完美的微笑。
“陸姑娘是如何知道我那不争氣的三孫女霸了方子的？”
陸淼淼：“有次無意碰見貴府管家，管家很是爽朗和同我分享府上三姑娘是奇才的事跡呢。”
這話，聽着讓人覺得心情太複雜了，方老太太竟一時不敢看陸淼淼淺笑如舊的眼。過了好一會才又道：“我雖不知事情始末，但亦知姑娘似乎沒拿我們家的東西，那兩個方子确實很好，又不知姑娘獻出方子，是為何呢？”
“不是獻出方子。”
“是交易。”
陸淼淼毫不猶豫糾正。
獻，憑什麽要獻給方家？
方老夫人眼睛一眯，許久都沒人同自己這般講話了！想着剛才裴老夫人對她關愛的種種，深呼吸了一口氣，勉強笑道：“那姑娘當時打算如何交易？”
陸淼淼低頭看着被自己捏在指尖的竹葉。
“當時本打算求貴府一件事。”
手一松，竹葉落入塵埃。
“現在不必了。”
擡頭看着方老夫人的眼，唇邊淺笑依舊，溫婉可人，“背信之人不值得信任。”
“你！”
方老太太怒瞪陸淼淼，她太不給方家面子了！
陸淼淼也斂了笑容，朱唇微紅，微繃的臉頰看起來有些冷漠。
“方子既然已在方家，自然不會收回，但當初的交易已經作廢，現在這方子老夫人打算要如何收，老夫人自己思量，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行。”
“淼淼失陪了。”
彎身盈盈福了一禮，轉身向外而去。
老夫人看着陸淼淼離去的背影，握着拐杖的手背青筋直冒，身子氣得發顫。
剛走出竹林就看到□□盡頭走過來的方家三人，正是陸婉之方清鈴方清裘，母女二人看到陸淼淼皆是一怔，陸淼淼步伐沒有絲毫紊亂，依舊朝着來路而去，視線直接跳過了母女二人，徑直看向了方清裘。
方清裘五官生得很是婉約，只是氣質微冷，雙眸似隐寒雪，倒将她五官自帶的柔弱減去了半分，添了數分英氣，只一眼便收回了眼神，這是第二個自己聽不到心裏話的人。和紀隽儀不同，紀隽儀是半分內心波動都無感覺，而這位方二姑娘，她心裏無話，但自己能感覺她平靜的內心。
陸婉之和方清鈴心裏已經快把自己罵吐了，方清裘一點波動都沒有。
陸婉之已經篤定陸淼淼必然是知道方子被女兒給占了，只是隐着沒法，今日直接給了個大招！當然是惱的，只是依着老太太的秉性，怕是會讓女兒當面與她道歉。自己固然不願，只是家裏都是老太太做主！
深呼吸了一口氣。
自己先丢一回面子吧，希望她能快點原諒清鈴。
勉強擠出了笑，看着越走越近的陸淼淼，笑容終于自然，正要開口。
陸淼淼毫無停頓繞過三人走去。
直接把三人當成了空氣。自己剛才噎了方老夫人數次，怕是都快被自己氣得血氣上湧了，這火，她不能朝自己撒，會向誰撒呢？既然已經撕破了臉，什麽虛禮都不用講究了，反正已經是敵人了。
陸婉之目瞪口呆看着陸淼淼離去的背影。
這個沒禮數的賤丫頭！
方老太太一人站在竹林，手心依然微顫，自己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被小輩這樣的侮辱，還不能反駁！聽到身後傳來動靜，轉身，正是母女三人。陸婉之已經整理好了心情，笑着上前，“……娘，這件事。”
“啪！”
方老夫人一個巴掌就扇了過去。
咬牙。
“你教的好女兒！”
陸婉之知道老太太肯定生氣，可沒想到她會在別人的院子就直接朝自己動手，捂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方老太太。這邊方清鈴直接就撲了過去抱着陸婉之，“祖母，這事是我做的，娘她不知道，你要打要罰，朝我來便是，不要對着我娘撒氣！”
陸婉之是續弦，家世也不如何，更不合老夫人的意，若不是當初方二爺堅持，也不會讓她進了方家的大門，加之她把方清鈴教的這般蠻橫，更不喜了！
看着一把将陸婉之護在身後的方清鈴，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有臉說？”
“若不是你壞了心腸，今日方家豈會丢這樣大的臉面，我會受這樣的侮辱？！”
方清鈴：“她給你什麽侮辱了？反了她了，一個窮酸丫頭！”
看着方清鈴這沒有絲毫悔改的話，再看她跋扈的模樣，方老夫人顫着手，眼一翻，差點被氣暈過去，暴怒間，手臂忽然被人扶住，回頭一看，卻是方清裘無聲的上前，安靜的雙眼滿是擔憂。
看着這個雖然話少但十分貼心的二孫女，方老夫人勉強平複了些。
握着方輕裘的手，再看哭泣的陸婉之和一臉倔強的方清鈴。
“果然什麽樣的根就有什麽樣的種，小門小戶當真上不得臺面！”
輕裘自幼無母，不也長的好好的？還是人教壞的鍋！
陸婉之一直捂着臉，聽到方老夫人的話，身子一顫，頭埋得更深，看似害怕，實則眼神早已猙獰，這個死老婆子，總是拿自己家世說話，這麽多年了，清鈴都這麽大了，她還是一點臉面都不給自己留！
“祖母，你怎能如此說我，我是你的孫女！”
在你心裏，我永遠比不上那根木頭！
方老夫人一瞬間做了決定，不能讓她再跟着陸婉之了，根都快壞了！眯眼看向了陸婉之，冷聲道：“今年佛經還未供，你且去永昭寺為全家祈福一年吧，全當贖了你的罪孽。”陸婉之一下擡頭，一年？
一年的時間，什麽都變了！
“還有你！”
又看向方清鈴。
“禁足一年，什麽時候悔過了什麽時候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再添點分兩章發的，想想又算了，大肥章，真的不誇誇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