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言家很快敗落了,簡直稱得上是光速。

樹倒猢狲散,主營業務被劉家和張家瓜分之後,原本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家族一哄而上,将言氏集團瓜分了個一幹二淨。

言氏集團在言老爺子去世兩個月後,正式宣布破産。

言老爺子一生的心血,眼看着樓塌了。

大舅媽剛買的別墅,搬進去兩月不到,又搬了出來。

一家四口擠在一間破舊小公寓裏,進進出出不方便,早上還輪流使用廁所。

原本的言家,徹底落敗了。

言靳在投了幾次簡歷都石沉大海之後,第一次找上言小輕。

這是分家之後,言靳第一次主動聯系言小輕。

走到小區門口,言靳被保安攔了下來。

言靳解釋,他是言小輕的表哥。

保安表示很懷疑,裏面的住戶都是非富則貴,怎麽會有你這樣的窮親戚。

言靳給言小輕打電話,是穆拉的仆從出來接他進去的。

保安狗眼看人低,兇巴巴地讓言靳出來的時候必須再登記一次,高檔別墅小區,不能有陌生人在裏面逗留。

言靳想着有求于人,默默咬牙忍耐了。

言小輕的房間很大,目測上百個平方,裏面什麽都有,裝修豪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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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拉對言小輕母子也是真的好。

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言靳要求也不高,只是想找一份工作。

時飛集團待遇福利很好,憑他的能力,一般的工作完全能勝任。

他只想找份像樣的工作,維持基本的體面。

誰知道言小輕聽說後,不但不願意幫忙,還奚落他。

“不行,你上次去時飛集團幹了些什麽,你自己心知肚明。”

言小輕想起上次在辦公室看到言靳脫褲子就覺得惡心。

本來看在血緣關系的份上,言小輕完全可以出手幫忙,一份工作而已。

但是時飛集團,真的不行。

言靳找到言喻,言喻也是推脫不懂,留他吃早飯。

言靳碰了一鼻子灰,什麽也沒吃,餓着肚子回去了。

現在言小輕完全不一樣了,不止是性格,還包括談吐。

不再是溫吞內向,取而代之的是牙尖嘴利。

以前的言小輕在家一直是默默無聞,內向、怯弱。

一竿子打不出兩句話。

怎麽一下子變化那麽多?

難道真的是愛情和親情讓他改變了?

言靳氣急敗壞回到家,正好看到母親在收拾東西。

“言靳,這些東西你還要不要?”大舅媽拿出一個紙盒,準備賣廢品。

家裏實在是太小,不能容納這麽多雜物。

言靳瞥了一眼,“不要了,不是我的。”

大舅媽端着盒子放到門口,和門外的收荒匠講價。

價格都談妥了,言靳一下子想起什麽,沖出來,将那一紙盒搶了回來。

裏面有本藍色封皮的筆記本,是言小輕的日記本。

他記得很清楚,他看過。

言小輕很內向,朋友也只有鄭旭旭一個。

厚厚的日記本全部寫滿了,幾乎每一天的瑣事都記錄了下來,一直到七月九號,戛然而止。

日記本裏詳細地寫滿了他怎麽認識林別,兩人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

當時的心情,當時的天氣,對林別的愛簡直力透紙背。

七月八號當天都記錄了,和林哥一起吃完飯,一起散步……

言靳仔細回想,七月九號,他在溫泉酒店自助餐廳遇到言小輕,那時候他就有點反常了。

忽然承認和晉深時有關系,而且關系匪淺。

言靳拿上筆記本,找到了林別。

兩人一合計,總覺得處處透着疑點。

好像就是從七月九號開始,言小輕忽然性格大變,變了一個人。

…………

想着今天要和晉深時領證,言小輕刻意打扮了一下。

擔心被人認出來,兩人商量臨到下班的時候去民政局。

正好上午去學校上課,下午領證。

寝室裏,言小輕正在鏡子面前騷包照鏡子。

他穿了件白襯衣,準備了一件小禮服,一會兒拍照的時候穿。

還打了個領結。

正在對着鏡子整理領結,忽然一個人走到言小輕背後。

沒有腳步聲,像鬼一樣飄到言小輕面前。

言小輕吓了一大跳,回頭一看,看見林別陰恻恻地看着他。

“你幹什麽?你怎麽進來的?”

作勢要跳腳大叫。

“小輕,你別怕。”林別趕緊退後,一臉無害樣,“我是來還你東西的。”

林別摸出一塊玉佩,“小輕,這是你以前放到我那裏的,你說是言家的傳家寶。我不能要,我還給你。”

潤澤細膩的一塊羊脂白玉,紅棗大小,上面雕刻了一只像龍一樣的神獸。

玉佩中央有一個紅點,像是一顆血痣。

言小輕不懂玉,但是整塊玉給人的感覺就像古董,很貴重,确實像是傳家寶。

渣男這麽好心?

言小輕長了個心眼,指着他的桌子,“你放那裏。”

林別對待玉佩很小心,珍而重之地将玉佩放上去,還在上面墊了幾張幹淨的衛生紙。

這塊玉并不是言家的傳家寶,更不是言小輕給林別的。

這是林別用來試探言小輕的工具。

在言小輕默認玉佩是自己放到林別那裏,并允許林別将玉佩還給他的時候,林別就知道,這不是言小輕。

日記本上,言小輕對林別的愛意持續了兩年,怎麽可能那麽輕易煙消雲散?

那麽聽話的一個人,只會微笑害羞的一個人,連手都不敢牽的一個人,毫無主張的一個人,忽然變得張牙舞爪、面目全非起來。

就像是同一個人,只是裏面換了芯。

一切的變化終于找到了原因。

這個人不是言小輕。

但是,樣子一模一樣,就連左手大拇指上一顆米粒大小的痣都是一樣。

為什麽忽然性格大變?

一切不能用科學解釋的事情,都可以訴諸于神佛。

這塊玉是陳灼的,據說這是高人所賜,能驅趕一切邪祟。

當時陳灼帶着這塊玉,在慘烈的幫派鬥争中毫發無傷、每次都能逢兇化吉。

陳灼把這塊玉供了起來,藏在很隐蔽的地方。

在房事中,林別根據陳灼不經意的透露,發現了這個秘密。

他仿造了一塊假玉,把真的換了出來。

這塊玉确實很邪門,林別得到之後,陳灼就再也沒來找過他了。

而且聽說陳灼惹了事,被砍傷住院,手上的産業也被瓜分了。

為了測試言小輕,他忍痛将玉拿了出來。

“小輕,我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林別揣着小心,聲音很輕,有點唯唯諾諾的樣子。

言小輕睨了他一眼,“沒什麽誤會,我要結婚了,以後沒什麽事,別來找我。”

絕情絕義,毫無留戀。

林別吸了口氣,“那我放在你那裏的東西,可以還我嗎?”

言小輕楞了一下,心裏咔嚓一響。

原來這塊玉是言小輕和林別交換的愛情信物,現在林別把玉佩還回來,但是林別給了他什麽,他根本不知道。

看林別這個樣子,應該是很貴重的東西。

“那個,我剛搬了家,可能弄丢了。”言小輕說道,“多少錢,我賠你一個。”

林別身體一頓,擡眼望去,“不是很貴重,一個小東西,我親手做的,找不到就算了。”

“如果找到,給我打個電話。”

林別垂着眼簾,看不清楚情緒,說完,也不等言小輕回答,各自走了。

打發完林別之後,言小輕找了兩只筆,夾着玉,拿到水龍頭下面沖了五分鐘,又拿沐浴液洗了兩遍,才敢拿起來看。

林別那個渣渣,就怕他有什麽詭計,又弄些不幹不淨的髒東西放到玉上,到時候他就虧大了。

言小輕把玉拿到手中,翻來覆去地查看。

應該很貴重,摸起來很舒服,涼涼的,肯定價值不菲。

也許,真的是言家的傳家寶。

得拿回去給言喻看看,物歸原主。

玉佩正中央有個紅點,好像是一滴鮮血落到中央,慢慢地暈染開來。

言小輕拿在手裏,覺得紅點好像在動,一圈一圈蕩漾開來。

他覺得有點眩暈,胸口也悶。

迷迷糊糊間,拽着玉佩,趴在桌子上睡了。

…………

一覺醒來,言小輕躺在熟悉的房間裏,有點不知所措。

四十多平的單身公寓,一如他走之前。

穿回來啦?

“怎麽辦?我今天要和深時領證的!”言小輕急得跳腳,“那本書呢?”

言小輕急得上火,到處翻找。

書桌上放了個筆記本,攤開,上面的墨跡還沒幹透。

言小輕拿起來一看,不是他的筆記。

誰寫的?

書中的言小輕?

他和書中的言小輕互換了?

他抱着筆記本,坐到地板上,一頁一頁地翻看。

從七月九號開始,每天的發生的瑣事,幾乎能了解到他近兩個月的所有事。

“昨天林哥讓我幫忙,我答應了。我本來不想答應的,但是我很害怕,害怕我一旦拒絕,林哥就不理我了。”

“聽說晉深時很兇,發現陌生人躺在床上,他會打我嗎?聽見開門的聲音,我全身發抖,林哥說,閉上眼,咬牙就挺過去了。”

“我閉上眼睛,把自己藏起來。藏起來就不害怕了,藏起來壞人就找不到我了。”

“……”

“這裏好奇怪,和我之前的世界完全不一樣……”

“發現一本書,《林深時別》。”

“……”

“我好高興,今天又交了新朋友,徐峥向我表白,說喜歡我……”

“想養一只貓,約了朋友,明天去領養中心。”

“國慶節和朋友去旅游,好期待。”

拿着日記,言小輕嘆了口氣。

這是一個真實的人的內心世界,不是他想象中的紙片人。

穿越了兩個多月,他第一次沉下心冷靜地思考。

他一向大大咧咧,每天像個傻大哥一樣,再苦的日子都能過得出趣味。

遇到穿越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他也能泰然處之,甚至越過越好。

“言小輕”和他不一樣,天生內向,比起晉深時、林別,更像紙片人,更像背景板。

在書裏,“言小輕”被打上了“內向”、“軟弱”、“溫吞”的标簽,在作者的人設架構下循規蹈矩地生活。

好像多說一句話,偷吃了一塊蛋糕,他就要崩壞、肢解。

沒人注意一個虛拟人物的內心世界,沒人在乎他的想法,他就是一個工具人,完成自己的任務,就可以功德圓滿了。

“言小輕”也是一個人,非常真實地存在過,只是在不同的世界,也有呼吸,也有心跳,也有喜怒。

從字裏行間能夠感受到,“言小輕”和他互換之後,活得像個人,交了朋友,領養寵物,旅游。

“言小輕”過得很好。

他現在穿過來,“言小輕”呢?又穿回去了?

“言小輕”害怕晉深時,晉深時會發現人不一樣了嗎?

晉深時會發現他不在了嗎?

晉深時會和“言小輕”結婚嗎?

他怎麽才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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