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下課的鈴聲才剛一響,杜樂淘就跟陣風似的沖出了教室,一路跑出學校,搭上車,直奔她跟紀晚澤常去的那家咖啡廳。
到了咖啡廳的門口,她才穩了下步子,勻了幾次氣息,邁步走了進去。
紀晚澤在包廂裏正在打電話,聽着好像是跟公司的某個高管發着什麽脾氣,“所有的事都是我來做,那你們技術部是不是可以全都回家了?現在怕擔不起責任,發薪水的時候,你怎麽不問問自己拿得起那份錢麽?”
杜樂淘咬了咬嘴唇,悄無聲息地坐下,端起桌上的檸檬水,慢慢喝着,靜靜等着紀晚澤打電話。
她偶爾也見過紀晚澤發脾氣的樣子,當然從來不是對她,所以,她從不怕他,可是,此時此刻,看着他對着電話不留情面的樣子,心裏頓時湧起陣陣驚惶和畏懼,有一種寒浸浸的涼意,鋪頭蓋臉地覆蓋了全身。
紀晚澤挂了電話,閉目深吸了幾口氣,拿起桌上的杯子,一口氣喝光了杯裏的水,才把目光投向了杜樂淘,他的眼神微微有些閃爍躲避,卻從轉過來的一剎,便已經柔和了起來。
兩個人面面相觑,一時卻都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麽。
噤了半晌,還是紀晚澤開口道:“早上咱們打電話的時候,你看見喬希了?”
杜樂淘愣怔了下,點頭,“在學校門口遇到的。”說完,又唯恐紀晚澤深究什麽,忙又補了一句,“我一看見喬老師就立即挂了電話,她不知道我是打給你的。”
紀晚澤看着杜樂淘這樣陪着小心的表情,心裏微微一陣刺痛。
那樣不可一世的小丫頭,學點兒三腳貓的跆拳道,就敢在異國他鄉的街頭,追着搶匪滿街跑,聽見自己的告白,唑着牙根,斜吊着眼睛不屑一顧地對他撇嘴,讓他自重的姑娘,怎麽就成了現在這樣可憐兮兮的樣子,自己若說是對喬希有愧,可又何嘗對得起她呢?
這份不能見光的感情,終是把她磨成了這副謹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模樣。
他看着這樣的她,卻不得不艱澀地再次開口,重複着他在短信和電話裏跟她說過的話,“淘淘,咱們結束吧。”
“可是,紀晚澤,為什麽呢?到底是為什麽?上次見面咱們不還是好好的麽?是喬老師知道什麽了嗎?還是我哪裏做得不對?我不明白,為什麽一夜之間就成了這樣,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杜樂淘努力忍着眼淚,哽咽着問道。
“淘淘,都是我的錯,我……我原本以為,或早或晚,我總有一天能真的和你在一起,可是……現在我知道我做不到了,所以,不能在這麽拖着你。”
“為什麽?怎麽就做不到了?我知道你不會跟喬老師離婚,但是,喬老師不是并不愛你麽?她為什麽要在這沒有愛的婚姻裏埋葬自己一輩子?紀晚澤,我有耐心,我不着急,我相信我一定能等到那一天的。”杜樂淘急切地說道,雙手死死地抓緊着紀晚澤的手腕,不肯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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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抓的那樣緊,幾乎勒住了他手腕上的動脈,讓他的手指一漲一漲地發疼,他卻也不忍心躲開她,只任由她握着,慘淡地笑了下,垂了眼睑,再不敢看她的表情,緩緩開口道:“淘淘,婚姻不是你想的,和我曾經以為的那個樣子,不是一紙證書宣告了兩個人的合法身份,然後證書一撕,兩個人就再無幹系。我和喬希,無論因為什麽原因被捆綁在一起,都該對當初自己的決定負責,也對我們組建的這個家庭負責,它不是兒戲,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不是能夠任何時候,随便就翻雲覆雨的事情,喬希不是那樣的人,而我……既然娶了她,就不能辜負她。”
杜樂淘眨着眼睛,終于把眼裏的水汽眨成了順着臉頰滑落的眼淚,“你是說,喬老師就認定了你,就算不愛你,也要跟你過一輩子了,是麽?”
紀晚澤一滞,突地有些說不出話,好半天,才讷讷道:“是。”
“紀晚澤。”杜樂淘哭着喊他的名字,“你是不是愛上喬老師了?你是不是因為愛上她,所以才會這麽甘心情願地被她捆綁一輩子?”
紀晚澤看着杜樂淘,臉上的神色,一時間異常複雜,他沒想過杜樂淘會問出這樣的一個問題,忽然間便不知道怎樣的答案此時才是最好。
就告訴她自己是愛上了喬希,讓她徹底死心,是不是最好的辦法?可這樣又會不會對她傷害太大?幾乎全盤否定了他們之間的一切過往?
他正踯躅着該怎樣回答時,不妨杜樂淘卻忽然撲進了他的懷裏,仰起頭,一下子就狠狠地吻上了他。
炙熱的唇,挾着淚水鹹澀的味道,緊緊地貼上了他的,他閉上眼,心口驟然酸楚,感覺她拼着全力在勾着他的熱情,他不忍不回應,舌尖只稍稍動了下,裹上她的,便迎來了她更熱烈的反應。她貼緊他,她纏着他,似乎要把自己融進他的身體裏。
在一起兩年多,他輕易不會去她家裏,兩人的約會不過是一起吃飯、看電影、喝咖啡,窮盡風花雪月,卻不越雷池一步,便是親吻也是淺嘗辄止,對于紀晚澤來說,除卻下意識裏還存留着些對于婚姻的敬畏之心外,更多的其實是因為對杜樂淘的疼惜,他有僥幸心理,卻并無把握,他面上淡定,內心卻焦慮,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給杜樂淘一個将來,如果不能,他便不該,也不敢索取太多。
這樣熱烈的吻,兩年來卻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紀晚澤理智上知道自己該推開杜樂淘,把該說的所有話說完,把該了斷的事結束,可是這一刻,卻是生出一種驟然的悲壯之情,只把這一擁,這一吻,當成了訣別一般。
杜樂淘的唇沿着紀晚澤的唇線游走,嘴裏喃喃地咕哝着,“紀晚澤,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們以後每周只見一次,不不,一個月見一次都可以……但是……不要不愛我,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淘淘……”紀晚澤的聲音這樣嘶啞無力,浸着自己也無法忽略的不舍,“你聽我說,我不是不管你了,只是……我們不能這樣下去,我有婚姻,我有妻子,它不單只是個形式……而你……我根本什麽都承諾不了給你……不能讓你這麽不明不白地跟着我渾渾噩噩下去,我知道你現在很難接受,但是……慢慢的,一年,兩年,你會忘了我,忘了現在的事,有能屬于你自己的,可以放在陽光下的感情,那才是你該有的生活……”
“不……我不要,我只要你,我不在乎是不是能在陽光下……”杜樂淘說着,火熱的唇從紀晚澤的唇一路蹭到他的下巴,貼着他才生出一點兒的嶄新胡茬,在那裏慢慢地厮磨,“紀晚澤,我可以一輩子給你當情人的,好不好?”
“不好……”紀晚澤皺了皺眉,把頭往一側偏去,躲開杜樂淘制造出的麻癢,顫聲道:“淘淘,過了暑假,我給你申請去美國的學校,到那裏去讀書,換個環境,你一點點兒就會不再在意現在的事,說什麽當情人的傻話,美國的大學裏,到處都是……都是你喜歡的那樣……很會打籃球的帥小夥……到時,你不知道會有多少追求者,眼睛都該要挑花了……哪還想得起我這個老人家?”
紀晚澤試圖讓自己的語氣更輕松些,可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帶着明顯的顫聲。
杜樂淘忽然不語,她吻着他的下颚,然後從他的臉頰一直吻到脖子,停在喉結突起的地方,伸出舌尖綿綿地畫圈。
有什麽東西,似是在紀晚澤的腦袋裏轟然炸開,一時間,他只覺得他所有的血液都不受控制的在身體裏四處奔湧沸騰,他想狠狠地抓住什麽,卻又不知手該放在哪裏,還一徑維持着把杜樂淘推拒開一定距離的姿勢,收不回也放不下,這時只知道五指用力抓緊,那樣的用力,以至于杜樂淘禁不住痛呼出聲。
這樣的一聲驚呼終于喚回了紀晚澤的意志,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襯衣上半截的扣子,已經全部被打開,而杜樂淘的一只手,正把他襯衣的下擺從褲子裏抻出來,而另一只手在擺弄着他皮帶上金屬扣。
紀晚澤悚然一驚,蹭地一下便從椅子裏站了起來,帶的半挂在他身上的杜樂淘,往後一仰,險些要摔到,他下意識地一扶,杜樂淘便整個人貼近了他的懷裏,他胸口露出的大片肌膚,這一刻,甚至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體溫和咚咚的心跳。
杜樂淘一穩住身體,手便又去與紀晚澤的腰帶較勁,紀晚澤一把抽出她的手,甩開,驚聲道:“杜樂淘!你要幹什麽?”
杜樂淘擡起頭,淚蒙蒙的眼裏,有着抹楚楚可憐的顏色,“紀晚澤,我喜歡你,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求你能娶我,只要你別不要我,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紀晚澤愕然的表情裏,漸漸添入一抹怒氣,他狠狠地抓起杜樂淘的手腕,咬牙切齒道:“杜樂淘,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我告訴你,永遠不要試圖用你的身體來挽留一個男人,那是女孩子最該珍視的東西,你的自尊自愛呢?你的矜持驕傲呢?”
杜樂淘忽地哭泣出聲,“我不自愛,我不驕傲,我就想要你!”
紀晚澤盯着她,臉上愠怒的神色,漸漸轉為一種懊惱悔恨,他頹然松開杜樂淘,踉跄着退後了很大一步,哀聲道:“淘淘,任何時候,不要這樣想,好麽?如果一個男人愛你,他不會在這個時候要你,如果一個男人不愛你,他就更不配要你,所以……不只是我,答應我,永遠,永遠不要用這種方式來祈求維持住一段關系,好不好?”
杜樂淘此時處在一種微微癫狂的狀态,哪裏還聽得進去這樣的話,她又往前一步,試圖再去抱住紀晚澤,只是指尖才挨到他的衣襟,紀晚澤的手機在桌上響了起來。
尖銳的鈴聲,突兀的讓人心驚,讓沉浸在剛剛氣氛中的兩人都是忽地一凜。
紀晚澤快步過去,一把拿起了手機,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號碼,又看了眼杜樂淘,從齒縫中輕輕吐出兩個字,“喬希”。
然後他深吸了幾口氣,平複了下,滑開鎖屏,接通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