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雖是無論是公是私,對于紀晚澤來說,回去都還有一攤子的麻煩要解決,談判或是應對,總需要他立即回去着手準備了,席悅這一來,本也是想吃過午飯,他們就能返程的,但是看了外婆家這會兒的情形,到底連她也不放心就這麽丢下喬希一個。

席悅原是建議她自己暫且不走,只讓紀晚澤坐小李的車先回去,這邊外婆家裏回了人,再來接她,紀晚澤卻是執意留下,她私底下再勸,紀晚澤便是揉着眉心,苦笑道:“悅姐,你說的事,也不是我回去一時二刻就能解決的,我這一走……回去的事也不知道是怎麽樣,再見喬希時,就指不定是個什麽情形了,眼下的日子,日後未必再能有……”

席悅聽了快人快語地接了句,“這才真是自作孽……”話到一半,看紀晚澤黯然的樣子卻又不忍,嘆了聲道:“那你又何苦,又不是沒有解決辦法,怎麽就得魚死網破?”

紀晚澤悵悵地看着,喬希一路忙着在廚房和堂屋間穿梭的身影,過了會兒,眯了眼睛,語氣裏帶着冷意道:“我從小就恨別人拿什麽事威脅我,越是這樣與我較勁,我倒越豁得出去,這事只能說他姓鄧的打錯了算盤。”

席悅聽了,頗有幾分不贊同地蹙了蹙眉心,“話不是這麽說的,豁出去,也看豁的是什麽,你現在是把你的家都豁出去了……”

紀晚澤別回視線,又是澀然一笑,“許是有沒有這出,這個家也未必維持的下去了吧……其實以往我都在想,之前的事,喬希已經知道了,但她一句不問,她捂着,我就也捂着,就這麽過一輩子就是好的麽?有時倒真恨不得,她能翻天覆地地鬧一場,沒準這事倒才真能翻了篇兒,可她不會,她不是那樣的人,這讓我都不知道,這事在她心裏是不是疙瘩,是個多大的疙瘩,到底能不能解開……”

席悅聽得發怔,也不知怎麽開口勸,正是沉默着無言以對,喬希在外邊喚他們開飯了。

喬希一個人,也不過一個多鐘頭的時間,竟是張羅了滿滿的一桌子,不光席悅瞠目,連紀晚澤都有些訝異。

“喬老師……這都是你做的?”席悅驚奇道。

喬希卻有幾分局促,赧然笑笑,給他們遞了碗筷道:“有些現成的,是舅母臨走時做好留下的,我就是煮了湯和粥,又加了幾個小菜。”

席悅吃了幾口,眼裏驚奇更甚,“喬老師這樣好的手藝?我都不知道你還會做飯呢,我結婚這麽多年,還說學着做點兒菜呢,可除了蒸海鮮,也就只是炒個雞蛋,拌個菠菜還拿得出手,你這簡直太讓我自慚形穢了……”

紀晚澤吃了幾口菜,也是意外道:“小希,你幾時學會做這麽多菜了?”

喬希抿唇笑笑,“其實也沒做的多好,就是食材新鮮點兒,我也是到了這之後,慢慢學着做的。”

“舅母跟外婆教的你?”紀晚澤一邊吃着,一邊問道。

喬希卻是搖了搖頭,“多半是跟辛鵬學的,也有他資助的那學生的母親教的。”

紀晚澤聽着,臉色變了變,垂了頭,裝着不在意地開口道:“怎麽還想起跟辛鵬學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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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特意學,他學生的母親病了,那孩子還小,一個人做家裏所有的家務,燒個飯,都要踩着凳子才能夠到鍋沿,我時常過去看他,想着自己能幫他做點兒什麽,辛鵬要給他母親治病,又要輔導他功課,帶他踢球,我也幫不上別的忙,就學着做些飯菜,總也是算能搭把手。”

席悅聽了玩笑道:“我說老板,我老板娘學着洗手作羹湯,原是為了別人呢,我還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信奉那句,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難為我這些年,為了這,還總想着得提高廚藝,原來還是境界低了,所以提高得慢。”

喬希笑嗔了句,“悅姐……”兩個女人便都是笑了起來。

紀晚澤卻是埋頭吃着飯,心裏一時間說不出的滋味。

說話閑聊着,席悅不知怎麽也就念叨起了紀晚澤最近流年不吉,自是不提鄧骁祺那段,只說又是撞車,又是遇到火災,“喬老師,你說,這是不是也要想辦法給我老板去去黴氣?他一個人倒黴,可別帶着公司的事也不順序,我倒想着回去以後,替他到咱們最出名的廟拜拜的,可他又說我迷信……”

紀晚澤擰眉睨了眼席悅,“說這幹什麽?我跟小希都不信這些的,虧你還是受了高等教育的人,見天把求神拜佛挂在嘴上,也不嫌丢人。”

席悅一噎,氣哼哼道:“我什麽時候見天挂嘴邊了,這不是看你最近點兒背,替你着急嗎?你還懂得好賴嗎?”

喬希知道他們倆相熟,這樣頂幾句也沒什麽,可還是趕緊打圓場道:“悅姐,其實我們這裏也有座廟,聽說年頭還挺長了,勉強也能算是個古跡,你要是有興趣,我下午帶你去逛逛,全當解悶吧。”

席悅別過頭瞪了紀晚澤一眼,便笑着點了頭。

紀晚澤卻依舊是不肯去,大家看他氣色還是很差,也覺他恐是前一晚休息的不好,便沒再強求,只讓他再好好睡會兒。

于是,吃過飯,留下紀晚澤看家,喬希便帶着席悅同小李一起出了門。

喬希想着帶他們到廟裏,認識了路,反正還有小李在,也不怕席悅自己迷路,她就可以再轉去辛鵬的學生那裏看看,雖說那孩子的母親如今已經能自己下地幹活,但是她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可是幾個人才到了廟裏,喬希還沒來得及走,卻被賣香火的那個大爺一眼看見,拉了她道:“诶,小姑娘,前些日子,是你跟個小夥子來這上香,你找我們師父吧,可巧師父昨天雲游回來了,這會兒剛歇了晌午覺起來,我帶你過去找他。”

喬希一怔,剛想要推脫,老大爺卻已經熱情洋溢地招呼了上,“延通大師,上次我跟您說的,有個城裏閨女找您求簽的,今兒又來了。”

這樣一喊,喬希倒不好說,自己并沒想求什麽簽,上次也不過就是想起小時候的事,随口一問而已。

老大爺引着喬希進了屋裏,大和尚正在看書,擡了擡眼皮看看喬希,慢條斯理道:“求簽,先去上香吧。”

喬希窒了下,不敢說自己沒有上香的打算,便也只好垂頭道:“師父……我今天心不靜,改天再來叨擾您吧。”

和尚聞言又撩了眼皮看了眼喬希,俄而卻露出些笑容,打發了老大爺出去,才問喬希道:“不想拜神佛,卻想解疑惑?”

喬希抿了抿唇,實在也不好說,自己原是也沒什麽迷惑可解,便也只好颔首認了,大師想了下,便道:“你去搖個簽來吧。”

這樣的小廟也沒有廟祝,還是老大爺從殿裏拿了簽筒給喬希,喬希搖了簽出來,悶頭回了和尚的屋裏,和尚接過來看了眼,提筆在紙上寫了簽文。

“妄緣盡逐空花落,閑向風前月下行。”

喬希本是并無所求,所以之前也沒什麽好奇,但是看了簽文,一時卻有些怔怔的,大師也并不說話,只是默默看着自己寫的那行字。

兩廂裏不知沉默了多久,喬希才開口問道:“師父,這句話的意思是,我要的東西,根本都是空妄虛幻的麽?”

大師聞言笑了笑,這才擡頭又看喬希,“你年紀不大,心事卻多,凡事總愛朝着最壞的地方想,往廟裏來,卻不願上香,不是不敬神佛,卻是不敢虔誠,你……太患得患失了……”

喬希微微顫了下,屏息垂眸不敢言語,大師便又自顧自地說下去,“這簽我若給你解,只兩個字,放下。”

喬希臉色白了下,咬了咬唇,忍不住問道:“您的意思是說,我該放棄我一直想要的嘛?”

大師緩緩搖了搖頭,“讓你放下的,是你心裏惦記着的那些過往的人和事,你壓了太多事在心裏,所以屢屢遇事裹足不前,放開才能海闊天空,還如此,就是害人害己。”

再從廟裏出來,喬希心緒有些無法平靜,去看過了辛鵬的學生,也無心回家或是找席悅他們,便自己一人去了小賣部,一直呆到了太陽下山。

到家時,不想外婆跟舅母已經回來了。

紀晚澤見她回來,面色有些不安道:“看你一直不回來,我本來想去找你,可又不知道你那學生家在哪……”

喬希搖了搖頭,歉意地笑笑,“我去小賣部了,村裏人們買日常用的東西,全指着舅母的小店,關一整天,怕他們趕上有要用的買不到,着急。”

紀晚澤嘆了聲,沒再說別的,只告訴她,她舅舅已經送了住院,表哥現在還陪着,舅母帶着外婆回來,倆人心情都很差的樣子,回來沒說幾句,就回屋歇着了。

喬希去看了外婆,也不敢多問舅舅的事,同舅母一起照顧着她吃了飯,就讓舅母陪着外婆休息了。

出來堂屋,時候已經不算早,大夥随便說了會兒話,準備休息時,才發現原來的安排不妥。

正房這邊只有三間屋,原是外婆、舅舅舅母、表哥表嫂各自一間,外婆他們這一晚不回來,他們怎麽住都好,可這會兒外婆一回來,即便舅母跟她住在了一處,便也只剩下兩間屋子還能住人,若是喬希跟紀晚澤還是一屋,小李和席悅就也只能一屋,顯然是不行的,于是自然安排成兩個女人一屋,兩個男人一屋。

各自回了屋,梳洗躺下,席悅從來沒睡過鄉下的火炕,略有些擇席,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便跟喬希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她本也是個心直口快的性格,聊到最後,終于按捺不住地問喬希道:“喬老師,嗯……就杜樂淘那事……你怪我們老板麽?”

喬希微一沉吟,便回道:“不怪。”

席悅自然是希望這夫妻倆能好好的,可是喬希這麽一說,她又難免奇怪,“可這樣的事……你怎麽能不怪他呢?”

過了許久,就在席悅以為,喬希那句話不過是因為知道她跟紀晚澤要好,所以對她的敷衍時,喬希卻又忽然開口道:“因為他若說有錯,也是錯先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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