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年痛苦始于此

去往療養院的路上,沈黎縮在貂皮大衣裏。化了淡妝,雙頰顏色豔若桃花,氣色仿佛很好的樣子。

今天老人家的精神格外的好,絮絮叨叨的說了一些寧斐小時候的事情。

離開療養院時,夕陽血紅,沈黎沒來由的心慌了。

晚上八點多鐘,寧斐、戚嘉、袁朗回了家。看到沈黎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怎麽了?”袁朗走到她身邊問。

沈黎站起身,沒看袁朗,卻是走到寧斐跟前,兩只手攥的緊緊的,甚至有些抖:“我想去守着阿姨,我心裏特別的慌。”

寧斐瞬間反應過來:“戚嘉,備車,快。”

今夜狂風,天上沒有一顆星星。

四人跑着沖到門口,卻又僞裝出平靜打開門。

“剛要給你們打電話”保姆低聲說着。

“叫醫生”寧斐的聲音再不複從前的平靜,幾乎是抖着聲線說着。

“不必了”老人家坐在沙發裏,聲音不似前端時間的萎靡,而是溫柔有力。“我要漂漂亮亮的走,不想渾身插滿管子”

“媽”寧斐跪在沙發邊,握住老人家的手。

“阿黎,陪我換衣服吧”老人撐着寧斐和沈黎起身,走到卧室,由沈黎陪着換衣服。

純白的貂皮大衣裏,是海派老師傅做的紫色的旗袍,同色系緞面鞋,天價的玉镯,耳墜以及沈黎從未離身的玉佛。

着一身從頭到腳,皆是沈黎送她的。

老人家一身雍容華貴,盡管年歲已高,卻不失風華:“這些,是我最喜歡的。我要帶着走”

客廳裏,袁朗和戚嘉站在遠一些的地方,老人家躺在搖椅裏,寧斐和沈黎守在她的身邊。

氣氛壓抑,盡管有些事情已然近在眼前,然後還是讓人不願意接受。

老人家拉着寧斐和沈黎的手,緩慢開口:“阿黎,阿姨對不起你。”

“您對我很好”沈黎的眼淚滾落在粉色立領的偏襟上衣上。

“阿黎,寧斐,你們不要打斷我,讓我說完”老人家的手越發有力的抓着兩人。

“對不起,阿黎。我對不起你,你不要恨寧斐,你恨我。”

老人的話讓沈黎不知所措,她擡起頭望着她。

“寧斐虐待你,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可他本性不壞,不是壞人,是因為我。看你們如今的樣子,我很後悔撒當初那個謊。我不知道他真的會遇見沈家的人。”

“媽,你說什麽?”寧斐無措的看着母親。

“別打斷我,讓我說完。我不想帶着遺憾走。”老人家的眼睛一直望着沈黎“二十多年前,寧斐的父親因為破産,被逼身亡。我帶着幾歲的寧斐,賣了所有家當躲到了美國。寧斐當時不上進,我是沒有辦法,我只能對他說,是北方建築的沈家,是沈伯雄的陷害,才導致了他父親的死亡,我讓他報仇。我沒有想到,他會遇見你,更沒有想到你會嫁給他。”

沈黎仿佛聽到了什麽驚恐的事情,想抽出自己的手,卻被老人家死死的抓着。她恐懼的看着寧斐和寧斐的母親。

而寧斐的母親憋着一口氣,一定要說完這件事:“這些年,我一直想和寧斐說出這件事的真相。他的父親,的确是因為工程質量問題破産,被逼跳樓身亡。和沈家沒有一點關系,我們根本不認識沈家的人,只是沈家太有名了,我為了給寧斐一個目标,逼他上進,才撒了這個謊言。我沒想過會害了你,更沒有想過寧斐會向你報複,阿黎,我對不起你。”

沈黎使勁往後縮着身子“你說什麽,你在說什麽?”

寧斐的母親雙手抓住她,不讓她往後縮。

“你們在說什麽?放開我,放開我”沈黎一張小臉白如金紙。

“阿黎,你原諒我,求求你,原諒我”老人家的聲音凄厲起來,掙紮着,喘着每一口氣。

沈黎渾身哆嗦,看向寧斐:“我是?我是你仇人的女兒嗎?”

“不,不是的,是我撒謊。阿黎,原諒我”老人家的手終于抓不住沈黎了,她喘着粗氣乞求着她的原諒。

“不,不”沈黎從地上爬起,顧不得身後的聲音,她只想離開。

她一直跑,身後不知道是誰在喊,夜,又黑又冷,狂風肆虐,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裏,靠着身後的一個凹角,眼淚一直掉,卻哭不出聲音。

有人抱住了她,不知道是誰,而後一群白衣服的人沖向她,按着她的胳膊打了一針,她的意識開始模糊。

寧斐的母親去了,去之前最後一句話,是“求求你,原諒我”。她去的不安心,不瞑目,家裏老輩人來主持喪禮,輩分最大的舅爺,用拐棍打在寧斐背上,對他說,你母親眼睛閉不上,她走的不安心。

寧斐在靈前不眠不休的跪了兩天兩夜,宗族老輩兒想盡了辦法。可是,母親的雙眼還是無法合上。

按照寧斐母親遺願,老禮發送,人放三天。最後一天了,如果眼睛還是閉不上,只能是睜着眼睛走了。

寧斐一身孝衣,跪在靈前。戚嘉站在他身後,黑色西裝,胸前別了朵白花。

“抓袁朗,逼沈黎來。”他開口對身後人說。

兩天,他不去找沈黎,是因為他知道,沈黎不可能會原諒,就算他跪在她面前,也不可能了,他和她之前的仇,結的太深,解不開了。

可是母親不能這樣走。已經欺沈黎到了這一步,再欺一步又能怎樣。

“先生,如果您親自去,沈小姐也許會來”戚嘉回道。

寧斐閉眼,語帶疲憊:“戚嘉,她不會來。”

戚嘉沒有辯駁,帶了幾個人,出了靈堂。

沈黎在被注射鎮定劑之後,送回了寧家別墅。她躺了整整兩天,不吃不睡,靠營養液維持着生命。袁朗心疼的難以言表。

兩天,沈黎說的唯一一句話,是袁朗給卓曦打電話的時候,她說,哥,在家等我。

戚嘉帶人闖進來時,袁朗正拿着小勺,一滴滴的往沈黎幹裂的唇上滴水。他忽然不想打破這樣的平靜,忍了又忍,可是,他也沒辦法,不是他,也會是其他人。

“沈黎”他走到她的床前“你自己去,或者我抓了袁朗逼你去”

“你們還是不是人”袁朗紅着眼揪着戚嘉的衣服往外拽。

戚嘉沒有還手,也沒有讓人拉開他:“這裏是寧家,不是她想不去就能不去的。我來,是希望能不起沖突解決這件事。她不按照寧斐的意思做,寧斐不動她,難道還動不了你?我不來,換人來。多得是辦法折磨你,逼她就範。”

袁朗沖他低吼:“你們就這麽欺負她?啊?她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錯的是你們!”

“袁朗,沒用的,你護不住她。她沒有選擇”戚嘉不願意去看沈黎,也不願意去看袁朗,他覺得自己很殘忍。

男兒有淚不輕彈,袁朗的眼淚落在沈黎胸口,別人看不見的地方。

沈黎抱着他,嗓子沙啞的不成樣子,她對他說:“下一次,下一次你一定可以保護我。”

把戚嘉和他帶來的人趕到門外。沈黎起身洗漱,将那日的五顆精華膠囊滴入潤體凝脂,細細的擦在身上。又随手将盒子如同從前那樣丢馬桶裏沖掉。

拿了素白的旗袍,白色緞面鞋,連外套都是一件長及腳踝的白色大衣。

靈堂裏。

她身體單薄極了,虛弱的幾乎站不住,卻不肯讓袁朗攙扶。

旁邊有人遞了香,她沒接,就那麽一直站着。

寧斐跪在她身邊,同樣的沉默。

良久,她輕輕開口:“我不怨你了,你安心去吧。”

話音剛落,只聽有人在喊“老太太眼睛閉上了”

寧斐起身沖過白簾。簾後的母親躺在水晶棺裏,雙眼緊合,面容安詳。他似脫力一般的呼出一口氣,疲憊的向外走去。

沈黎還站在那,臉色白的滲人,身子單薄的仿佛随時會倒下,可她站在那時間不短了,一動都沒動。

他看着她一身的素白,唯有一側白色的鞋面上,開着一朵歪歪扭扭的紅花。不,那不是紅花。

“沈黎?”他走近她,才看清楚,她的腳下踩着一灘殷紅的血。

“戚嘉,備車,去醫院”他不顧一身孝衣,抱着沈黎就沖出了靈堂。袁朗想上來接,他也沒撒手“沈黎,你說句話”

懷裏的沈黎,除了還睜着雙眼,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沈黎”寧斐大聲的喊她。

她像是從夢裏醒來,低頭看着自己的小腹,手緩緩的搭了上去,說了句“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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