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年愛,終辜負

一車的血腥,寧斐從未這樣的不知所措過。醫生讓他把沈黎放在床上時,是戚嘉和袁朗兩個人掰着他的手,才把沈黎奪了出來。

“病人流産,失血過多,需要馬上進行手術,請在...”醫生的話尚未說完,戚嘉就奪了紙筆簽字“一定要救她,不惜任何代價。”

寧斐一身的血,戚嘉把孝衣從他身上剝下來,扔給身後的人。裏面黑色的西裝,看不出血跡,可是那味道,卻怎麽也散不去。

“你他媽就是個畜生”袁朗沖着寧斐揮拳,卻被他的保镖摁住。

寧斐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眼眶通紅。

“先生,會沒事的”戚嘉坐在他身邊。

“戚嘉...如果”他哽咽着,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太明白不過的事實,哪裏還有什麽如果呢?寧氏的股份他一定要拿回,沈黎也一定要來美國陪伴他的母親,就算沒有得知真相,她的身體又能熬得了多久?

所有的事情,扣死了今天的結果。

他的心蒙在仇恨裏。

他可以在取了她的卵子之後,讓人結紮了她雙側的輸卵管。又怎麽會想得到,她在離開他之後,做了恢複手術,甚至在被他□□之後懷了他的孩子?

沈黎從沒懷過孕,她怎麽會懂。

他是個男人,更是不懂。

就算他知道了,在得知真相之前,他又怎麽會允許仇人的女兒懷着他的孩子?可是,在得知真相之後,沈黎又怎麽可能會為他生下這個孩子?

這本就是一個死局,沒有解。

沈黎轉入加護病房的時候,渾身接滿了儀器。她失血過多,一直處于昏迷狀态。

寧斐隔着玻璃看着病床上的沈黎。他和她之間,沒有什麽單純的、可以稱之為愉快的回憶,全是算計,連一刻鐘的平靜都沒有。而此刻,她靜靜的躺在那,終于可以安靜以對,卻是在這樣的時刻。

他很希望沈黎睜開眼睛,看他一眼,厭惡、憎恨、不屑,或者罵他一句,別讓他想起她時,只有一個字“疼”

沈黎卻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她醒在他為母親守的第三夜的深夜。而在翌日清晨,他母親火化的時候,她登上了回國的飛機。他得知消息的時候,她已經在萬裏高空中了。

他終于想起,沈家大小姐在年幼的時候,就擁有了屬于自己的第一架飛機。

寧氏股權的回歸和沈家産業的剝離,都提前了。

此刻的沈黎已經和他沒有任何的關系了。

辦完母親的喪事,他回到寧家別墅。千裏迢迢請來伺候沈黎小月子的兩個月嫂還在家忙活着,卻不知道需要伺候的人,早已經離開。

廚房裏還堆着各式的補品,沈黎衣服也還挂在二樓的衣帽間。

人卻走了。

“先生,沈小姐的行李?”戚嘉在他耳邊問。

他擺了擺手,自己一個人上了二樓。

二樓沈黎的房間,套間裏有兩張床,她和袁朗其實從沒睡過。

素白的煙盒随意丢在床頭櫃上,裏面的煙還有一多半。他靠在床頭,點了一根,摻了東西的煙氣,能讓他放松。

他忽然想起那天,她疼的厲害,手捂着腹部,卻大把吃胃疼的藥。最後沒有效果,還是要靠這個止疼。

原來她和他都錯了,她并不是胃疼。

他又覺得慶幸。慶幸那天他沒有讓人帶着沈黎去檢查,如果去了,那個孩子一定會死在自己手上,那麽多的血,染了他一身的紅。

可那個孩子到底是沒了,和他脫不了關系的沒了。

恨了這麽多年,做了那麽多的自以為報複仇人的事情,到頭來,母親卻告訴他,他沒有仇人,他傷錯了人。他恨了二十多年的那個人,原來不過是個路人甲。

多年處心積慮,陰暗籌謀,六年的瘋狂傷害,法庭裏的步步緊逼,茶館中的下流手段,四合院裏的卑鄙逼迫,到頭來,不過是失去了一個親生的骨肉,以及,那份幹淨的,愛情和沈黎。

“沒什麽”他低喃,是的,沒什麽,如今他的寧氏在同行業裏已經處于壟斷地位,錢他不缺,女人他只要敞開懷,多的是投懷送抱。

擡起左手,一枚新的戒指,一個新的女人。

也許什麽都沒失去,就算失去了,也沒什麽可惜。

可是,再沒有那樣一個人,在他貧窮時,打了多份工補貼家用。在他困難時,偷偷塞幾張鈔票到他的錢包,被他抓包後還死不承認。

再沒有那樣一個人,在風雪深夜,悄悄打着電話,托國內的哥哥辦國外的事,盡管什麽也幫不上,卻固執的說,你偷偷的,幫幫他嘛。

再沒有那麽一個人,對他一眼鐘情,只是因為他是他。為了嫁給他,抛棄優渥的生活,不遠萬裏的來到他的身邊。十六歲,她來到他身邊時,還是個孩子。

他是眼瞎了,才會看不到她的好。

連戚嘉都說,沒見過任何人,像沈黎,愛的那麽幹幹淨淨、轟轟烈烈。可他卻把她的真心當做傷害她的籌碼。

當仇恨從眼裏、心中被剝開,他才覺得,她是那樣的幹淨、美好,可時間再回不去十年前,疤痕可以抹去,刻在骨頭上的傷也會遮蓋不見,可人心裏的傷呢?

從前,他總覺得她愛笑,受了傷也要挑着嘴角,堅強的近乎固執。而如今,他開始有些明白,她只是沒有一個可以哭泣的懷抱,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她不得不笑,不得不堅強。

她跟了他八年。他卻沒有成為她的依靠。

回頭想想他對沈黎做的那些事,沒有一件是好的。就連戒指,都是因為她的糾纏不休才買了給她。

而沈黎,削掉了曾經佩戴那枚戒指的痕跡。以後,那裏即便是一個疤痕,也再看不出曾經戴過一枚廉價而又不合适的銀戒指。

“沈黎”他念着她的名字。舌尖輕輕劃過上颚,那是一絲柔軟的甜意。

閉上眼睛,她的氣息仿佛就在身邊。她曾經最愛枕着他的肩頭入睡,他不讓她枕,她就偷偷的枕,枕到了,就自己偷偷樂,而他最終卻成了她的噩夢。

有些東西,随着那日的鮮紅血液,終于流失一空。

戚嘉推門進來,一步一步,極其緩慢的走到他身邊:“送去的東西,被沈家退回來了。卓曦說,明天會派人過來,帶走留在這裏的行李。”

“知道了”寧斐出聲,嗓音幹澀。

戚嘉又說:“那邊的消息,沈黎住在二環龍脈上那棟獨棟別墅裏,這兩天出入的是X院的專家,都是任蕾的關系,透不出什麽消息。沈家旗下的保镖公司,辭了所有的業務,全部三十人,分班負責沈黎的安保工作。”

“其實...也不急于這一時,以後也許會有見面的機會。”戚嘉出言安慰,其實連他自己也清楚,這個機會怕是十分的渺茫了。

卓曦下了狠心,把沈黎護了起來,醫院走的都是任蕾的人脈網,那些人靠山硬,嘴嚴的不是一星半點,狠費了一番功夫,也沒有打聽到沈黎的近況。

而沈家的保镖公司,在沈伯雄沈曦手上時,一直都是自家人用,直到被寧斐奪了産業。現如今這樣的情況,也符合沈伯雄當時成立公司的初衷。

“你什麽時候也學會自欺欺人了?”寧斐又點了一支煙,自嘲似的問戚嘉。他其實比戚嘉更明白,他和沈黎恐怕再沒什麽機會見面了。

戚嘉解脫般的嘆出一口氣:“既然負了沈黎,為什麽不幹脆辜負到底。”

寧斐的眼眶慢慢憋紅,指間夾着煙,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好半天,才說出幾個字:“我也想。”

戚嘉問他:“沈黎不缺咱們送去的那些東西,何必呢?送的再多,心裏也不會好受。況且,她這會兒神智是否清醒還未可知。卓曦主持着那邊的事,他恨咱們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會收咱們送去的補品。”

寧斐沒說話,沒有夾煙的手指緩緩蓋住眼睛。

從不吸煙的戚嘉,從兜裏掏出了煙,放在嘴邊點燃:“三個月孝期一過,你娶了周晴,快快活活的過你的日子。幸虧沈曦死了,如果他知道你這麽對她的妹妹,他不會放過你。你都把沈黎欺負成這樣了,再見面還有什麽意思?她有多恨你,你沒有感覺嗎?”

戚嘉并不等寧斐的回應,只是自顧自的說:“你和她的仇,我從前知道一點。你喝多的時候,也說過一言半句。我想着,即使那是真的,冤有頭債有主,也是父債子償,也得是沈曦。可你欺負一個小姑娘,你欺負了,我也覺得你有你的苦。現如今卻覺得,沈黎何其無辜,不光你欠她,我幫着你作孽,我也欠了她。”

他前傾,靠近寧斐:“阿寧,還不清了,離得遠遠的,別再見了!”

良久,寧斐哽咽出聲:“還不清了,不見了。”

那一夜,寧斐坐在沈黎睡過的床上,和戚嘉喝掉了無數的酒,兩人醉了一天一夜。醒來之後,默契的,再也不提及那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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