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竟然有些委屈

左寒平日裏睡得晚,現在還不到困的時候。室內光線昏暗,厚重的窗簾阻隔住了窗外的黑,幾個小時後的黎明是否真的會到來變得不可感知。

其實他不覺得自己今天晚上能睡着。

躺下後心裏的弦依舊繃得很緊。

恐懼一直被關在箱子裏束之高閣,陳舊的木箱落了灰,也結了蛛網,在看到姚琛澤的那一刻,朽壞的木頭驟然嘎吱作響。

剛剛還在催促他刷完牙趕緊上床的人無端磨蹭起來。

約莫半個小時後,姚琛澤才輕手輕腳從裏間走了出來,帶着一點濕潤的水氣,穿着成套黑色絲綢睡衣,調暗床頭照明的小燈後,掀開被子,遠遠躺在一旁。

床很大,左寒只占了一點邊角。

身後的呼吸頻率一直沒變,他知道姚琛澤沒有睡着。

不多時,伴着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身下的軟床墊淺淺凹陷,姚琛澤湊了過來。

溫熱的呼吸噴在頸後,左寒心髒咚咚直跳。

期待中清甜的香草味蕩然無存,姚琛澤的呼吸明顯一頓。

粗壯的胳膊繼而偷偷伸過來攬住了他的左肩,左寒沒有掙紮,心底冰涼一片。

在淡淡龍涎香味的寂靜中,圈住他的力道越收越緊,寬闊的胸膛貼上了弓起的薄背。

時間好像突然閃回了五年前那個狹窄的房間,只一瞬,又帶着一點酸澀和疼痛迅速拉回現實。

焦躁裹挾着全身,姚琛澤的呼吸聲變得愈發粗重,他顧不上有吵醒左寒的可能,雙臂一展,将左寒整個人牢牢鎖進懷裏。

絕對的掌控叫他心裏稍稍一松,他又用鼻尖一點點蹭着左寒的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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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中微微突起的性腺癟了下去,凹凸不平的觸感讓他愣在原處。

睜開眼,纖長的脖頸後只有一道淺色的、長長的傷疤,埋在細碎的發尾下,帶着猙獰和諷刺。

在姚琛澤的愣怔間,左寒微微掙了掙,回過頭來,一雙清明的眸子在昏暗的柔光下亮得刺眼。

“腺體呢?”姚琛澤沒有偷抱人被戳破的自覺,也沒意識到他已經勒得懷裏的人快要喘不過氣來。

“你忘了。”左寒輕聲細語,欣賞着姚琛澤錯愕的表情,一字一句,帶着點沒心沒肺的喜悅。

“五年前,被咬爛了。”

五年前。

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左寒難得表現地乖巧配合,前幾次的相處讓他存了點別的心思。

他想,最好能勾住這個難伺候卻還算單純的有錢人和他睡一覺。都說alpha會對第一次印象深刻,繼而會不由自主生出迷戀和不舍。

因為他背後還有層層疊疊的鞭痕和燙傷,因為他偶然聽到說一不二的薛海明很恭敬地叫少年“姚少爺”。

而他一直都不是一個道德高尚的人,他希望姚琛澤能帶他離開。

“真傻逼,買個土了吧唧的破裙子,現什麽現。”那時的姚琛澤脾氣就很差,說話時總帶着點目中無人的傲氣,還愛生一些莫名其妙的閑氣。

“靠自己的本事買喜歡的東西,炫耀一下又有什麽呢?”

“少爺,不是所有人出身起就不愁吃穿,你眼裏的虛榮,可能是別人攢了很久的一點甜頭。”左寒出口反駁。

他們在說隔壁包子鋪那個嗓門很大的老板娘,買了條紅裙子,逢人就要拉着說兩句,左寒已經聽了一整天了。

剛想着要乖巧一點,就沒忍住搭了話,左寒撇撇嘴,感覺“乖巧”這兩個字和他不搭。

意外的是,姚琛澤居然真的收了脾氣,低着頭,老老實實回了一句,“知道了。”

到這裏一切都很平和,姚琛澤的失控沒有任何預兆。 而接下來左寒只是背對着他,彎下腰,試圖撿起地上遺漏的煙頭,指尖還沒碰到地面,被抓着手腕一把按在了地上,上衣被粗暴地掀上去,後背露了出來。

變故發生得太快,前一秒還在正常對話的人倏然冷了臉,一向陰沉沉的雙眼霎時通紅一片,喉嚨裏滾過一聲壓低的嘶吼,後槽牙咬緊,渾身緊繃,像一只被逼入絕境的野獸。

被死死壓着,左寒直不起身,不明所以地問了一聲,“怎麽了?”

他的後背上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只是猙獰的新傷蓋住了舊傷,沒有一塊好肉。

這一刻左寒并沒有感知到危險。

那個“擁抱”給了他一點錯覺。

直到alpha帶有強烈侵略性的信息素鋪天蓋地地襲來時,左寒才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

他一時間渾身癱軟,從心底升上來的恐懼像一張細密的蛛網,牢牢粘住了他的四肢。

其實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确實卑小如一只蝼蟻。

手腕和腰好像要被捏碎了,身下一陣鑽心的疼痛。

在漫長的時間裏,左寒叫得撕心裂肺,他在心裏從一數到一百,來來回回數了無數遍,可疼痛無法緩解,也沒有人敲門進來看一眼。

在紅燈區,求救會被當作玩鬧,叫喊會被當作情趣。

可他從沒有這樣絕望地叫過。

疼痛早已麻木,頸後的血珠先是滑到鎖骨,再一滴一滴落下,血腥味混着龍涎香散開,溢滿鼻腔。

掙紮無用,左寒的嗓子已經哭得沙啞,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于是疼痛完完全全紮在了血肉裏。

直到S級alpha恐怖的精神力凝聚成實體,躍出的猛虎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牆體簌簌掉灰,樓下的人才終于慌亂起來。

一隊衛兵争先恐後地闖了進來。

“姚少爺!”

失控的精神體将試圖靠近的衛兵一個接一個撂倒,年輕的alpha龇着帶血的犬齒,強硬地拖着左寒縮到牆角,将人牢牢鎖在懷裏,眼神警惕。

地上拖過一長串濃稠的血跡,場面混亂嘈雜。

由于消耗了過量的精神力,初次成形的精神體很快脫力消散。一陣兵荒馬亂後,鎮定劑和抑制劑一同紮進胳膊,失控的alpha又被強制戴上了止咬器,混着血的涎水透過黑色皮質面罩的縫隙不住往下滴,一聲接一聲的嘶吼裏透着股困獸般的瘋狂。

終于,衛兵掰開了姚琛澤的手指。

好像要将他全身骨頭都捏碎的力道驟然消失,左寒像只失去支撐的破布娃娃,“咚”的一聲摔到地上。

“救護車!快!”

“快帶姚少爺離開!”

很快,腳步聲簇擁着珍貴的alpha漸漸遠去,左寒渾身赤裸,躺在地上不受自控地不停抽搐着。

他閉上了眼睛,沒有再睜開。

只是沒忍住悄悄做了個夢,代價就這樣大。

可能想法本身就有罪,不切實際的期待會帶來禍端。

此刻。

他們又親密地相擁在一起,像兩個親密無間的愛人。

想象中的失望或惋惜一概沒有,和自責、後悔也搭不上邊,姚琛澤只是驀然紅了眼睛,一言不發,倔強地瞪着他。

竟然有些委屈,像期待了很久的玩具被搶走的小孩。

深邃的眼窩能盛放更多的情緒,柔和的暖光沖淡了面中的陰鸷,讓他的五官顯得愈發俊逸,于是這股委屈看起來格外可憐。

可惜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了加害者臉上,只會叫人厭煩。

左寒沒忍住輕嗤一聲,覺得無趣。

沒意思。

他又掙了掙,這次姚琛澤松開了胳膊。

頂燈亮起白光,坐起身時,回憶帶來的痛感再次被收進舊木箱,虛假的溫馨與暧昧消散,一切回到了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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