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相信因果報應嗎
清晨,左寒将房間裏自己居住過的痕跡整理掉,下了樓,剛準備朝外走,就被攔住了。
“先生,早餐在餐桌上,或者您想吃什麽,吩咐徐師傅現做。”
“我是江陵莊園的管家唐薦忠,您叫我老唐就行。”眼生的中年男人禮貌地擋在左寒面前,身着挺括的黑色制服,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戴一副白手套,言行間帶着股李濟航式的一板一眼。
可能是在哪裏接受過統一培訓吧。
又有系着圍裙的女傭端着盆栽走過,停下恭敬地朝左寒問候早安。
原來白天別墅裏人還不少,大概晚上都住在別處。
左寒配合地坐到餐桌前,手裏捏着湯匙在金邊骨瓷碗裏劃拉兩下,撈出一勺鮮甜味的魚片粥。
上一次那位大少爺很幹脆地派人将他送走了,這次不知怎麽回事還留他吃早飯。
他是個最沒規矩的人,也極不習慣吃飯時有人在旁邊盯着看。
手腕一轉,湯匙裏的魚片粥又倒了回去。
“左寒先生,粥已經不燙了,少爺出門前特意叫人加急送來的東星斑和波龍,都是優質蛋白,您吃兩口。”
“或者徐師傅takou也做得不錯,少爺平時挺喜歡的,您要不要也嘗嘗?”守着他吃飯的唐管家适時發表意見。
最怕聽人勸,左寒先生老老實實垂着眼睛,将碗裏那點粥喝完,接着冷靜拒絕了唐薦忠添粥的建議。
年紀也不大啊,怎麽能這麽啰嗦。
“我帶您去園子裏逛逛吧,少爺出去辦事了。”唐管家盡職盡責、亦步亦趨跟在左寒身後。
“不用。”左寒還是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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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常不習慣這樣被人捧着伺候。比他年長許多的人一直弓着腰用敬語和他說話,叫他渾身難受。
“那您自便吧,有任何需求叫我就好。”說着,唐管家走回去打開了客廳的電視,方便左寒消磨時間。
左右無事可做,左寒站在廊下四處望了望,也嘗試着往外走。
江陵公館占地面積很大,別墅主屋似乎只住了姚琛澤姐弟倆,後院有幾棟二層的聯排小洋房。初冬,樹禿得有限,于是不遠處藏沒其中的大平層露出了邊角。
寬闊的行車道一眼望不到頭,靠兩條腿走出去得走很久,看着就覺得累。
左寒默默轉身回了客廳。
他第一次來這裏時是初夏,實木沙發上的坐墊很薄,他覺得硌人,現下這處已經換成了一套松軟的米白色大沙發,側邊疊放着一條厚實的白色羊毛毛毯,桌上新換的鮮花帶着點點露水。
應該都是特意為姚琛澤的姐姐準備的吧。
左寒突然覺出了一點難過,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他又覺得好笑,為當年自以為是替身的猜測,也為自己能借此被贖出紅燈區的幻想。
姚琛澤那時需要他的信息素,與情愛無關,只是為了感受一點親情吧,怪不得看向他的眼神裏沒有任何欲望,也怪不得在他的偶爾說教下意外表現得乖順。
昨夜想起很多舊事,腦子裏還有些昏沉,腳好像并沒有踩在實處,左寒沒什麽精神,電視機裏的新聞播報格外催眠。
姚琛澤回來的時候,左寒已經歪在沙發上睡着了,坐在姚瑾涵常坐的那個位置,上半張臉埋在毯子裏,只露出瘦削的下巴和修長的脖頸。
電視的背景音嘈雜,姚琛澤站在原處好一陣愣怔,又悄聲退回廊下和陳醫生通電話。
昨夜,姚瑾涵的屍體被送去冷藏,頸後腺在心髒停止跳動後盡快取了出來,保留在器官灌洗液中。
“哎,太可惜了,第一步血型檢查就不匹配,也就不要提什麽紅細胞ABO抗原系統檢測、抗體檢測和基因位點檢測了。”陳醫生感慨完,又小心征求意見:“這,還捐嗎,可以入庫看看有沒有等候者。”
姚琛澤很快拒絕,“不。”
他自私又小氣,潛意識裏并不願意接受姚瑾涵已死的事實,更不要說把寶貴的腺體捐給不相幹的陌生人。
“重新去找适配的,不要求信息素味道,不要求腺體等級,只要配型符合就好。”
“好。”
又聽陳醫生彙報了一些檢查結果,電話挂斷前,姚琛澤忽然開口。
“陳斯奕,你說,世界上是不是有因果報應。”他問得奇怪。
“什麽?”陳醫生摸不着頭腦。
“入庫吧。”姚琛澤聲音很輕,改變了主意。
回過頭時,沙發上的人已經起身,正彎着腰将那條被睡歪了一點的毛毯撫平,臉頰側邊被壓出了淡淡紅痕。
姚琛澤跨進門來,正聽得左寒吸了吸鼻子,他馬上對唐薦忠就是一通批鬥,“不知道給人拿條被子?”
別墅裏處處還留着姚瑾涵生活的痕跡,姚琛澤的心情肉眼可見地沉了下來。
他不開口,沒人敢動這些東西。
陌生空間裏的氣氛頓時壓抑起來,左寒不适地理了理衣領。
姚琛澤站在原處,環顧一周,語氣冷淡,“把毯子收起來,放大小姐房間裏去。”
七點整,正到晚飯點。
餐桌很大,只坐了兩個人用餐。五菜一湯,道道精細,左寒看着面前一套接一套的餐具,只覺得麻煩。
也不知道飯後要洗多久。
姚琛澤沒有給別人夾菜的習慣,但他實在看不慣左寒吃飯時慢吞吞的樣子,也不喜歡別人吃飯時發出這樣多的聲音。
“都怎麽做的飯?”他不痛快,就開始訓人。
低頭每樣嘗了嘗,幾個師傅手藝也還行,沒有發揮失常。
“你是惠城人?”姚琛澤并不是在詢問左寒,他招手讓唐管家上前,直接吩咐道:“重找個會做惠菜的。”
左寒其實沒吃過什麽惠菜,但他沒有開口,懶得拒絕,也不明白姚琛澤什麽意思。
“我可以離開嗎?”他問。
“你要回晉城?”
“嗯。”
姚琛澤擦了擦嘴,表情有一些不自然。
“你落在民宿的行李我已經讓人取過來了。”
先斬後奏,李濟航又跑了一趟晉城。左寒走之前就把自己的東西都歸攏好了,統共就兩個塑料袋。
左寒聞言皺起眉,手裏的筷子又停了,看樣子是不樂意。
“我要給你換腺體。”
“這是姐姐的遺願。”姚琛澤找到了極其合适的理由。
左寒垂着眼睛,搖頭拒絕,“不用。”
“你之前的工作給你開多少錢?”
“我雙倍付,你安心住在這裏等結果。”姚琛澤一向喜歡自說自話,不是商量的語氣,卻意外帶着點讨好。
左寒擡頭看着面前的姚琛澤,思緒并沒有集中在此處,腦子裏想的是,老板娘上個月的工資還沒給他,之前那個讨人厭的吳斌也拖欠他工資。
又有點不高興。
于是他顯得有些愛搭不理。
一旁的唐管家都看在眼裏。
其實唐薦忠做事一向細心穩妥,今天不過是想用一條沒有收走的毯子,來試探一下姚琛澤對左寒的态度。
半個小時後,飯畢,又過了半個小時,別墅裏所有的工作人員都離開了主屋,李濟航則帶着一陣寒氣進門。
他準時來彙報工作,也是來送左寒的行李。
“姚青在東部聯盟的會議議程已經過半,大約還有一周就能回來,柯舜義還是躲在家裏抱病不出。”
“沒什麽異常舉動,看樣子兩邊對大小姐的事暫時都還不知情。”
姚琛澤:“姚青不在,先派人盯着陶謙,一舉一動都要彙報給我。”
李濟航點頭,“已經安排下去了。”
“至于柯舜義,我會親自去找他。”姚琛澤的眼神一時間有些陰狠。
姚青是姚琛澤的父親,陶謙的名字聽着有些耳熟,柯舜義又是誰?左寒靜靜坐在一旁發呆,耳邊的這幾句話沒過腦。
他微微歪着頭,只是有些不明白這兩人聊事情為什麽不避着自己。
“陶謙是姚青,也就是我父親的副手。”
“柯舜義是害死我姐的畜生,是我名義上的姐夫。”姚琛澤竟然主動開口和他解釋,只是說到這幾個名字時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哦。”左寒眨眨眼,回過神來不免有些莫名其妙,“我也沒問啊。”
“你剛剛那個表情,不是在好奇?”話沒說兩句,姚琛澤就生了氣,嗓門大了起來,對着左寒橫眉豎眼的。
李副官适時開口建議,“少爺,您易感期快到了,昨天才險些失控,還是再慎重考慮一下吧。”
“考慮什麽?”姚琛澤煩躁不已,語速快了起來,“我不相信因果報應,等報應去動手太晚了,我只知道睚眦必報,血債血償。”
“可是一但您出手傷了人,觀星樓立馬就會有動作,柯舜義地位不低,他一定會揪住您不放,到時候還不知道要怎麽樣。”想到三年前姚琛澤剛從觀星樓出來時的狀态,李副官憂心忡忡。
“那有什麽關系呢。”姚琛澤扯了扯嘴角,意外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