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一直把你放在心上

姚瑾涵嫁人後,社交圈很窄,姚琛澤沒有知會柯家,只告知了兩個探過病的密友過來吊唁。

事後,直接安排将姚瑾涵和母親葬在了一起,就在江陵莊園的後山,繞過一條幽靜小道,爬很久臺階才能到。

另一邊,陳舊的墓碑旁長出來一些雜草,姚琛澤蹲着一根根揪掉了。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笑容平和。

她們确實長得很像,眉眼大氣又不失溫婉。

忙完一切,姚琛澤坐在嶄新的墓碑旁坐了一整夜。

“姐,我說我要保護你,我沒有做到,對不起。”

“讓你這麽久都沒法安心離開,對不起。”

“我沒能保護好你,對不起。”他不停說着抱歉。

要抱歉的事太多了。

為什麽人會突然消失呢?一點預兆都沒有,他總是太遲鈍。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走,可突然在某一個時刻,屬于姚瑾涵的一切都被按了停止鍵。他無比清楚地知道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這個人,再也聽不到她說的一個字句。

往前走的只有時間,他還會經歷各種喜怒哀樂,而這個人被永遠留在了原地,定格成一個黑白的單一的表情。

年幼時姚琛澤很愛哭,在姚瑾涵被人欺負後,抽着鼻涕承諾以後會保護姐姐。

姚瑾涵會拍他的頭告訴他,“你已經很勇敢了。”

他沒有做到,也不夠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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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沒有發現姚瑾涵被家暴的事實,現在也沒有足夠留意她的精神狀态。

“那天,我其實已經摸到了柯舜義的心髒。”

“我原本打算殺了他,送他去給你賠罪,并且這個念頭依舊在我腦子裏,日日折磨着我。”

“殺人償命,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麽。”

“可我怕弄髒了你輪回的路,也怕你生氣,你應該幹幹淨淨地走。”

四周寂靜無聲,無人回應,姚琛澤一陣沉默。

“陳斯奕跟我說,腺體找到了配型,我做主捐出去了,沒有給那個腺體被我咬爛的omega。”

“這也是我不想做的事。”

想想又很不高興,姚琛澤揪着枯草,半晌抹了抹眼睛。

“姐,你看,我做了很多以前不會做的事。”

可是再也不會有人彎一彎眼睛,笑着肯定我了。

“姐,我遇到了喜歡的人,就,你之前電視裏看到的那個,你說看我的表情,覺得我很關心他。”

“我說是因為我咬爛了他的腺體。”

“你還揪我耳朵。”姚琛澤伸手摸了摸耳朵,垂下頭。

“我那個時候不太懂。”

“我會好好照顧他,等我們感情穩定了,帶他一起來看你。”

“其實,我有點怕。”

怕什麽,他也不知道。

可能是怕再一次滿懷希望時毫無防備地摔下,怕再一次感受到幸福時突然驚醒,怕再一次被突然抛棄。

留在原地是死去的人,被時間裹挾着往前的是他,可被抛棄的也是他。

該怎麽告別呢?

他固執地把姚瑾涵的後事留到了現在才辦,留到了新的一年,就好像她還在某處生活得很幸福,可解開塑封袋,姚瑾涵還是封入時那個面目全非的模樣。

“姐,我其實很想問你,手上被刀割個口子都要疼上半天,你怎麽能忍受得了那樣的疼痛。”

動脈在皮膚之下6-7毫米處,割到動脈一定會切破無數神經,那時的疼痛是割破手指的幾十倍上百倍。

“你都那麽痛苦了,你告訴我啊。”

說不定我就不會強行留你了。

姚琛澤又說不出這種話。

他忽然覺得很茫然。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有個搖搖晃晃的人影走了過來。

是左寒。

“你怎麽來了?”姚琛澤一下站起身,快步走過去把人摟進懷裏,心裏一時間又酸又脹。

“天這麽冷。”

左寒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他算是應了姚琛澤的要求,陪着守了三天靈,不過大多數時候都只是被趕回去睡覺。

破土立碑的事姚琛澤只帶了李濟航一起,李副官傍晚就回去了,等到天黑透了還沒見姚琛澤回別墅。

左寒有點擔心。

其實爬到半路就後悔了。

姚琛澤和他不一樣,不是那種會尋死的人。他與其去擔心大少爺,不如擔心自己的小命會不會半路就被折騰沒。

後來左寒又覺得有意思。

爬到一半,他坐在臺階上歇腳,回頭看山下萬家燈火漸漸熄滅,久違的平靜之後,孤獨感一下被勾了出來。

喘勻了氣,剛站起身就崴了腳。

可見疲憊的時候不能停,停下就再也走不動了。

冬日夜短,白霜落了滿頭,石階很滑,左寒爬了很久,天微微透着亮了,他才撐着膝蓋爬到了墓園。

一瘸一拐走到墓前,左寒放下路邊好容易摘到的幾朵野花。

“別難過了。”他實在不會安慰人,半天才憋出來幹巴巴的幾個字,說完又覺得自己強人所難。

這怎麽能不難過呢。

他能實實在在感覺到姚琛澤的傷心。

所幸姚琛澤很好哄。

“我記得她,她就不會真的離開。”這人拉着他的手一直沒松。

“你也會記得我嗎?”左寒忽然問。幾天前,姚琛澤說,他也沒有媽媽了,會好好照顧他。

其實他不需要照顧,也不需要記很久,偶爾,然後慢慢忘記就行。

可是姚琛澤悄悄捏了捏他的指尖,認認真真對他說,“我一直一直把你放心上。”

像小學生告白一樣。

姚琛澤的手一般都很暖和,坐了一整夜,他的指尖終于開始變涼,變得和左寒的體溫一樣。

姚琛澤好像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單手解開外套,抓着左寒的手放到了懷裏。

左寒忽然覺得很不自在,掙紮起來。

人與人的聯系或許代表了生命的厚度,他原本只有薄薄的一片,無牽無挂,随便飄去哪裏,無人在意。

變厚這件事讓他感到不安。

在姚琛澤身邊讓他感到了帶着疼痛的溫暖。

他也不需要被記住了,這對活着的人而言只是負擔罷了。

可是掙紮無果,姚琛澤直接脫了大衣蓋在他身上,又很快彎下腰将他背了起來。

下山的路,一步步走得很穩。背上的人輕飄飄的,姚琛澤很不高興。

“你要多吃飯。”

“好嗎?”他語氣生硬,應該也不習慣這樣說話。

“多吃胖一斤,允許你抽一根煙。”再開口還是一樣的命令式。

“哼。”左寒不屑,又沒忍住将冰涼的臉偷偷貼在了姚琛澤的後頸。

在心裏從1數到5,他擡起了臉。

因為日子難熬,每當感覺疼的時候,左寒會習慣性在心裏數數。

1,2,3,4,5……

1,2,3,4,5……

巨象變成了一只只螞蟻,成群地緩慢地爬過骸骨。于是成噸的痛苦被分割成一縷一縷,變得輕飄飄。

可他不知道,原來自己在感到幸福的時候也習慣數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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