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需要你做這些
下車的兩人,一高一矮,是觀星樓最高決策者林邱和副手孫承庭。
“姚琛澤身為S級alpha,已經簽署同意書,自願配合觀星樓進行代號為GTE的基因組實驗。觀星樓此項研究是為了全人類的利益,也具有懲罰性質,符合緊急征調條件,适用《聯盟犯罪處罰條約》中的特殊條款,豁免一切死刑以下刑罰。”孫承庭公事公辦,遞過來兩張蓋着紅章的文件。這人微胖,指節上的婚戒顯得略微拘謹。
“這是實驗項目簽章和知情同意書。”
“如果沒有疑問,請警務員同志将手铐解開,人我現在就要帶走。”
“憑什麽?”從醫院一路飙車追到這裏,好容易等人上了岸才親手铐上的手铐,年輕的警務員有些不悅。
小隊隊長趕忙上前将人扯開。
其實在醫院樓下,兩方已經交涉過一回了,否則當時姚琛澤就會被警車攔下,不可能來得這麽快。
林邱在聯盟地位卓然,竟然也親自來了,剛剛一直坐在車裏。
他自然不敢多言。
上前确認了一遍文件,隊長立即配合着交出手铐鑰匙。
一般被判死刑的A級alpha都會被觀星樓帶走,更何況這是個珍貴的S級alpha。
“謝謝您配合,稍後觀星樓會去系統備案,有任何程序上的問題,警務系統可以質詢。”
“至于案件調查,你們照常進行,需要訊問的話,聯系觀星樓的行政處,會有專員對接。”
“好的好的,您辛苦了。”
隊長與孫承庭握了握手,客客氣氣。
兩人對話期間,姚琛澤一直偏着頭看着救護車遠去的方向,沉默不語。濕發凍出了一縷縷白色的冰茬,叫他看起來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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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屬于救護車的那種急促的喧嘩一聲淡似一聲,已然微不可聞。
早些時候,姚琛澤就讓孫承庭向林邱遞了句話。他尋求觀星樓的庇護,也在學着和觀星樓的高層搞好關系。
畢竟林邱是下一屆聯盟長的候選人之一。
“走吧。” 等警車也接連離開,林邱才開口。
他不過而立之年,聲音低沉,長相看似并不亮眼,卻勝在氣質沉穩內斂,周身自帶着股無形的壓迫感。
見年輕的alpha面色灰敗,似有不甘,林邱多嘴提醒了一句,“這是你的選擇。”
是的,這是他的選擇,他等不了。電話是他主動打的,姚琛澤自然已經做過權衡。
背負謀殺軍政處要員的罪名入冤獄,十年起步,進觀星樓,左不過三年,生死不論,活下來就自由了。
局勢難破,姚琛澤沒有全身而退的勝算。
柯舜義是柯家長房的一根獨苗,與其寄希望于和姚青關系密切的首都警務局能努力破案還他清白,莫不如祈禱柯老爺子白發人送黑發人之後還能保持一點理性。
或許姚青一開始出面保他并不是出于父子情分,就是想确保他有自由行動的資格,也就有殺死柯舜義的時間。
就算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其實最初,姚琛澤就打算殺了柯舜義報仇,然後去自首。十年牢獄是他願意為此支付的代價。
是什麽時候開始改變想法的呢?
大約就是左寒打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回去的那一刻吧。
如果有人願意為他亮一盞燈,那他怎麽也不該叫人空等。
“請再給我兩天自由時間。”姚琛澤轉了轉手腕,和觀星樓的決策者讨價還價。
“現在是… 零點過五分,四十八小時之後,我派人去接,還請準時。”林邱同意了。
警務局的金屬手铐被換成了觀星樓的電子腳铐,扣在腳踝。
姚琛澤踩了一腳油門,有些不适應。
“權力鬥争,向來沒有什麽好與壞,輸的人,就是壞人。”林邱這句話說得也不算錯。
是不同的游戲了。
他被擡到了陌生的牌桌上,他得拿到對等的籌碼。
可是怎麽辦,左寒現在應該很需要他。
姚琛澤莫名有種錯覺,好像只要他稍稍移開目光,左寒就會永遠消失不見。
他的omega總是太嬌氣,要精心養着才行。
他第一次有喜歡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天下所有的戀愛都會這樣令人患得患失。
出事的那家私立醫院設施先進,名醫衆多,卻存在安全隐患。
救護車将左寒送到了之前存放姚瑾涵屍體的那家小醫院,安保嚴格,是李家的産業。
他總是不能面面俱到,姚琛澤一路都在反思。
就像他明明意識到唐薦忠出了問題,還是念及這個人在江陵莊園多年,照顧病中的姚瑾涵又盡心盡力,而容忍了最初的背叛。
他還是不夠狠心,總是顧念舊情。
左寒已經醒過來一回了,各項檢查都挺正常,幸好救助及時,并未對身體造成什麽不可逆的損傷。
只是大冬天落水着了風寒,本來就虛,人燒得有些迷糊。
姚琛澤來的時候,他應該是睡着了,臉上紅撲撲的,眼皮薄如蟬翼,似乎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怎麽就是養不好呢。
姚琛澤給左寒擦了擦頭發,很小心地捏着他的指節。
“你為什麽不拉着我的手呢。”姚琛澤聲音很小,怕吵醒左寒。
你甚至,躲開了我的手。
這句話姚琛澤說不出口,也不想和任何人提起。
頭發上的冰茬重新融化成水,淋淋漓漓全滾進了衣襟裏。
左寒其實是醒着的。
為什麽呢?
因為我糟糕透了,我不想拉着你一起沉在淤泥裏。
我希望你做回恣意任性的小少爺,不要和我這樣的人沾上一點關系。
“對不起,又害你受傷了。”一聲道歉,霧蒙蒙的。
半夢半醒間,腦海裏又浮現出姚琛澤焦急猙獰的表情,固執伸過來的手。
該道歉的是貪念那一點甜又錯漏百出的我啊。
可惜他不想開口說話,也不想睜眼。
臉上一軟,是姚琛澤湊過來親他,沒完沒了,一下又一下,像粘人的小狗。
心裏一陣酸澀,左寒偏過頭去。
“把你吵醒了。”大少爺語氣裏帶着點小心翼翼。
“有哪裏難受嗎?口渴不渴,起來喝點水再睡吧。”
左寒坐起身,并不接話,不知道在想什麽。
面前的人眸光清澈,眼下烏青,整個人寂靜又涼薄,看起來有些陌生。
姚琛澤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在左寒開口前,搶了話頭,“跟你說個事,我得去觀星樓待幾年,幫他們做做實驗什麽的,有一段時間不能出來了。”
“左寒,你能不能幫替我去給姐姐掃掃墓,還有我媽。”
“我媽喜歡玫瑰,我姐喜歡蘭花。”
姚琛澤交代着各種瑣碎的事。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爬山确實有點累人,但你也要多動動,等天暖和的時候再去吧,一年看一次,好嗎?”
等姚琛澤說完,再沒什麽能叮囑的了,左寒才搖了搖頭拒絕,“李濟航可以去。”
姚琛澤堅持道:“你不是我的omega麽,我想她們更願意看到你。”
“姚琛澤。”左寒直直看着姚琛澤的眼睛。
“我不是你的omega。”他說。
他看着姚琛澤的臉色一點點變白。
可真正令他害怕的不是利爪,而是柔軟的肚皮,是赤誠的心髒。
“你以為我喜歡你,其實我只是單純不想活了,我只是想借你的易感期結束生命。”
“藥我是故意不吃的。”
刺人的話越說越多,一旦開口就收不回來了。
左寒将指尖縮回衣袖,心髒麻木。
“因為我一直對你很冷淡,所以你才會這麽在意我,你把我當成了抓心撓肝想要得到的玩具。”
“人就是這樣的,上趕着的不要。”
真心被這樣羞辱,脾氣本來就不好,姚琛澤立時氣得腦子發昏。
“怎麽會不想活了!”他的聲音忍不住大了起來。
“為什麽?”
“就算你不喜歡我,也沒必要要拿這些話來氣我!”
為什麽突然這樣?左寒說的話,他一句也聽不懂。
“不為什麽。”很久沒被吼過了,左寒眼裏濕漉漉一片。
姚琛澤立馬就心疼了,他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輕聲示好,“是不是吓壞了。”
“別怕別怕,我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了,沒事的。”他伸手過去想抱住左寒。
觀星樓會按約定給予左寒絕對的庇護,李濟航和他外祖家也會幫着照看,這樣的事絕對不會再發生。
“你等等我,好不好?把身體養好,有事情我們一起面對……”
話沒說完,就被一把推開,姚琛澤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我不需要你做這些,看病,治療,吃藥,這些我一直都不需要,我只想你離我遠遠的!”
這一推,這一句話,左寒幾乎用盡了全力。
原來元旦的那通電話,不是在等他回家,只是迫不及待要跟他告別。
仔細想想,他的擁抱從來沒有得到過回應。
原來左寒不需要他。
怎麽會這麽可笑,他怎麽能這麽可笑。
“砰”的一聲,姚琛澤轉身摔門而出。
“小少爺,冬天太冷了,把我忘了吧。”四周寂靜,左寒聲音很輕,他忍不住摩挲着手腕。
兩道淺淺的傷疤幾乎快長好了,不細看已經看不出來。
胸口悶得不行,他不得不用手大力錘着胸口,張開嘴急速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