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皇後

在我一通胡作非為的動作下,梁宴是沒辦法坐着舒适的大馬車回宮了。他坐在領頭的那匹汗血寶馬身上,讓人牽着繩,禦駕回宮。

我?

我悠悠哉哉地一抖身,重新飄回奢華車廂裏去。

梁宴要淋雪騎馬,我才不做這種大傻子。車廂的內飾是還亂七八糟的,但我已然成了鬼,誰還在乎這些活人時期的繁文缛節,大冬天的不挨凍才是最重要的。

梁宴騎着馬,獨自一人走在最前面,我坐的車轎緩緩墜在後面,擡眼望去,倒像是梁宴護送着我一樣。

被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禦馬護送回宮的人……不對鬼……也不對,反正是人是鬼也就我這頭一份吧!

我得意洋洋的哼着小調,在寬大的馬車裏舒服地躺着,要多惬意有多惬意,要多暖……嘶——就是這剛被我作惡推開的窗戶,怎麽這麽久了都沒有人來關?皇上不坐車了你們就連窗戶都不關了嗎,凍死鬼了怎麽辦?!

我被這惱人的寒風煩得不行,幹脆一個鯉魚打挺直起身,伸手去關窗子。

左邊的窗戶“咔嚓”一聲合上。

窗邊随車走的小太監聞聲轉頭,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師……師父,剛……剛才這個窗子,它……它自己關上了!”

前面年紀較長的老太監回過頭來看了一眼,低聲喝斥:“胡說八道什麽!這窗戶不本身就是關着的。陛下最讨厭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小心你的舌頭!”

剛說完,我又一伸手,另一邊的窗戶也被“咔嚓”一聲合上。

右邊的小太監随之驚叫起來:“我……我這邊的窗子!也……也自己關上了!”

老太監:“……”

“呼——”我重新躺在毛氈上枕着手,發出喟嘆:“真舒服啊。”

我跟着梁宴走當然不僅是為了貪圖那一點溫暖以及拿走我應得的陽氣,而是我本身也就準備進宮。京城裏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遍了,所有熟人家裏都被我翻了個底朝天,可是那盞關乎我投胎的長命燈還是沒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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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的藏書閣放着各類名家藏書,以前聽一個愛看奇聞怪談的老大臣提起過,藏書閣裏有幾卷記載世間奇異之物的書籍,我得去找找,說不定能弄清這個長命燈到底是個什麽鬼東西。

去藏書閣前我秉着絕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的原則,繞着皇宮飄了一圈。如我所料,并沒有找到長命燈的影子。也是,皇宮裏我認識的人統共也就那幾個,找到了才吓人呢。

我往藏書閣飄的途中,看到一個穿着雍容華貴的婦人,領着宮女往乾清宮的方向去。

叫她婦人其實并不合适,因為我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她還是豆蔻年華的深閨女兒。一晃九年過去,她稚嫩的面龐早已在深宮的蹉跎間打磨殆盡,隆重的妝發讓她顯得格外老氣橫秋,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

她就是大梁朝身份最尊貴的女人,梁宴名義上的發妻,母儀天下的皇後——蕭嫣。

為新帝擇後是一件極其耗費心力且難以抉擇的事情,對我而言,這件事情還格外的吃力不讨好。

梁宴不知道出于何種目的,把這項本來應該由禮部篩選拟好名單的事情交給了我,并且對我精挑細選出來的名門貴女百般挑剔,一會嫌人家讀書太少,一會又嫌人家長相太豔,挑個書香門第官宦世家的出來他又嫌人家過于死板,沒有趣味。總而言之就一句話:

“朕不喜歡,你重新挑。”

我簡直想把名單折子往梁宴臉上砸,但我忍住了。因為梁宴這個狗東西在朝會上明目張膽地激我:“中宮之位還沒有定論,朕知道宰輔大人事務繁忙,但也要用點心啊。”

我低着頭咬着牙,把想要罵死梁宴的心情咽回去,規規矩矩地拱手答道:“是臣失職。”

由于皇後人選的裁決一拖再拖,那年去天壇的祭祀只能由我領着一衆大臣,陪着梁宴前往。也就是在祭祀的那一天,我遇見了偷跑出來圍觀的骁騎将軍獨女,蕭嫣。

我對蕭嫣的印象只停留在內務府送來的貴女名冊上。骁騎将軍年邁,征戰沙場一生只有這麽一個女兒,金枝玉葉地捧在掌心裏養大,一早便私下給我塞了書信,不願女兒進宮為妃。

那天我注意到蕭嫣的原因不僅是因為她站得前,一介香閨小姐擠得鬓發缭亂地站到人前,很難不惹人注目,但還有一項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注意到她望過來的目光——她望向梁宴的眼神裏全是眷戀。

少女懷春。

我想。

她心悅梁宴。

其實皇後人選之所以遲遲定不下來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當年的我太心軟。我沒把這件事當做是皇帝娶皇後,而把它當成了梁宴娶發妻。

我幾乎是一路看着梁宴從幼時到長大再到成為九五至尊,說沒有情義那是假的,即使那些情義在梁宴對我做了混賬事之後已經消磨的差不多了,但終歸還是有一點情義在。那一點情義撐着我對梁宴娶妻這件事斟酌再斟酌,小心再小心。

皇後人選一直是有的,只是我不滿意。那些名門貴女想嫁的是能帶給她們乃至整個家族一生榮華富貴的陛下,而我想讓梁宴娶的是一個真心真意對他好的妻子。

我千挑萬選如今終于該板上釘釘的皇後人選就站在眼前,但我心裏卻一陣茫然,并沒有如釋重負的喜悅,到有點……空落落的感覺。

“看什麽呢你,寫祈福單子了。”梁宴注意到我長久停留的目光,擡手攬了下我的肩,嘴角挂着笑,語氣裏卻帶着點涼意:“讓我看看,是不是哪家的小美人太過驚豔,竟然能入得了宰輔大人的眼。”

“出神而已。”文武百官和平民百姓都注意着梁宴,我實在不好直接把梁宴搭在我肩頭的手拂下去,只好往旁邊退了一步,去拿寫祈福簽用的紙。

梁宴往人群中掃了一眼又轉過頭來,看着我手中的紙說道:“皇家祭祀一向最靈驗,宰輔大人可要誠心點,說不定得真龍庇佑,所願能實現。”

“我與皇家可是血海深仇,化不開的那種。我還指望他保佑我?”我嗤笑一聲,挑着眉仰起頭,在梁宴耳邊輕聲說:“陛下與我不過半斤八兩,一個踏着父兄屍骸登上皇位的人,你還指望祖宗先輩庇佑你嗎?陛下,該誠心祈禱的不是臣,而是您啊。你還是祈禱別被厲鬼纏身,英年早逝的好。”

梁宴借着衣袖的掩擋捏住我的腕骨,手下用着力,嘴角噙着冷笑:“我從不信鬼神,也從不禱告。”

我掙開梁宴的手一看,腕上果然青紫了一塊。懶得再搭理他,轉身擡筆去寫求福的內容。

梁宴站在我身後不近不遠的位置,只能看見我落筆的手,卻瞧不見紙上的內容。他看了會,突然問我:“你求什麽願?”

我腕疼的落筆不穩,心裏正煩,聞言氣沖沖地道:“求你精盡人亡,早登極樂!”

梁宴在我身後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我敢保證,他那笑裏沒有一絲一點愉悅的意思。因為下一秒,他就站到我身側,朝我的腰間狠捏了一把。

我疼的渾身一激靈,沒想到他大庭廣衆之下還這麽大膽,只來得及把剛寫好的福簽折進手心裏。

梁宴揣着手站在旁邊,沒有一點作惡的不好意思,他冷冷地朝我看過來,指尖捏着張簽文沖我揚了揚,笑道:“看來我跟宰輔大人真是心有靈犀,我求的也是……”

梁宴低下頭來,看上去像英明的君主有什麽事要跟忠誠的臣子交代一樣。

只有我知道,梁宴在我鬓旁耳語:“我求的也是,祝沈卿……早入地獄。”

我捏着簽文的手一緊,沒再看梁宴,退回臣子的隊伍裏去。

誰也不知道,那祈福的黃紙上我只寫了八個大字:

——“海晏清平,天下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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