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毒蛇
沒過幾天,戶部侍郎身亡的消息就傳了出來,礙及榮安老将軍的面子,朝廷只是對外宣稱陳啓因為貪污納賄負罪潛逃,在路上不幸意外身亡了。
而我作為讀書人的典範,當然要秉持着尊老愛幼的優良傳統。勒死陳啓的第二天,我就把他的屍體完完整整地扔在了将軍府門口,老将軍欣慰的差點沒喘過氣來,靠着一碗老山參堪堪吊着氣沒去見閻王。而他病好之後的第二天早朝,就在朝堂上參我濫用私刑,目無王法。
我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做的确實不太妥當,畢竟老将軍都是年過半百的人了,一下子失去自己當兒子一樣精心培養的女婿,幾時半刻的自然是無法接受。于是我貼心的把陳啓的罪狀連同死前的慘狀一起,詳盡的描述出來,讓段久印了書,免費發放給京都的每一戶人家,順帶捎了一份我親筆書寫的送去榮安将軍府上,以示哀悼。
為了表示我誠心誠意的歉意,我還特地開了府裏的庫房,刨了一下午才找到一根看上去成色就很好的百年老參,一同送去了将軍府上。據說府上的管家打開看見發黴的老參,高興的臉都綠了。
過了幾天梁宴聽說了我跟榮安将軍結了梁子這件事,幸災樂禍的把我叫去禦書房,問我得罪有權有勢的老将軍是什麽感覺。
我沖他翻了個白眼。
有權有勢怎麽了,弄得跟我沒錢沒勢一樣。我手握文武兩派大權,上扇的了皇帝巴掌,下弄得死蝦兵蟹将。大梁朝誰不知道我才是當朝新貴、禦前紅人,一個半截身子都入了黃土的人,難不成還要和我比命長?
當日我只是随心一想,現在想想,人家能歷經三朝當元老那不是沒有原因的,單比命長這件事,那我真是得甘拜下風。
梁宴笑夠了,就倚在龍椅裏挑着唇,問我這回怎麽下手這麽快。
“我還以為你會周旋周旋,貶他個官給他點教訓,賣榮安将軍那個老東西一個人情。”
我恭恭敬敬地一掬手,言辭滴水不漏:“他忤逆陛下,欺瞞聖上,魚肉百姓,理應處死。”
梁宴挑着眉,一把拉着我跌進龍椅裏,惡意地在我臉上吹氣,欣賞我被吹的睫毛微顫卻忍住不動的眼睛,笑道:“這麽十惡不赦,那你怎麽還給他留了全屍?”
我沒告訴他我是聽着戶部侍郎在臨死前瘋狂地咒罵梁宴,聽的心情舒暢甚至忍不住點了點頭,所以才大發慈悲的給了他一個全屍。
我只是說:“陳大人在位多年,雖然屍位素餐,但畢竟苦勞也是有的,走的還是要體面些。”
梁宴點了點頭,手不安分的在我衣襟間來回摩挲,随口道:“愛卿說的是。”
我掐着梁宴快要伸到我內衫裏的手,毫不留情地扔到一邊,拿出我随身攜帶的短刀,砰的一聲釘在桌上,離梁宴的手僅有一寸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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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揚長離去。
最後我也沒告訴梁宴,提前處死戶部侍郎的真實原因是,陳啓那家夥下了朝罵梁宴是條惡心的毒蛇,被我聽到了。
惡心我很認同,我經常覺得梁宴是個惡心到下不了皇陵的東西。
可他罵梁宴毒蛇。
他把我從小養到大的狼崽子,比作是條躲在陰暗處上不了臺面的毒蛇。
于是我就對着陳啓露出了一個陰恻恻的笑。
我做了那條蛇,毒死了他。
罵人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他文采不好,罵的太直白,我不喜歡聽,只好送他回爐重造,投胎轉世再聽聽文曲星的教誨。
“交代?朕應該給你什麽交代?”
梁宴含着冷意的聲音把我的注意力又拉回朝堂的局勢上來。
姜湘帶着徐楚一起扒在屏風後面,好奇地打量着外面,我則揣着手站在一旁。
以往我都是站在階下,如今站在帝位旁邊,臺下之人的表情都盡收眼底,心懷鬼胎心思各異的人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梁宴的表情很冷,隔着距離我都能感覺到他語氣裏蘊藏的譏諷與殺機。
“将軍張口就污蔑沈宰輔為奸臣,可拿的出來證據?至于虎符……呵。”梁宴歪着頭拄在手上,似乎覺得眼前這一幕格外可笑,低笑出了聲:“一國主君該操心的事,将軍倒替朕擔憂上了。”
大臣中與榮安将軍一派的已經吓的跪下了,低着頭對梁宴補救道:“陛下,将軍只是擔心有小人趁虎符下落不明擾亂朝綱,絕無僭越之心!求陛下明鑒!”
榮安将軍畢竟也是個混了三代的老狐貍,雖然我知道他狂妄自大看不起梁宴這個半道殺出來的奪嫡者,但審時度勢他還是會的。眼見梁宴臉色越來越差,他也彎了彎腰,對梁宴道:“陛下,老臣只是擔憂陛下,一時情急言辭激烈了些,還請陛下看在老臣年邁忠君護主的份上,別與老臣計較。”
忠君護主?
我站在一旁咂了咂舌,老将軍要是不要起臉來,真是比文官還會編瞎話。當日我扶持梁宴拿下帝位,這老家夥在背地裏可使了不少絆子,他是想忠君護主來着,只是他選擇的君主可不是梁宴。
梁宴顯然跟我一樣清楚這件事,他嗤笑一聲,沒當面揭穿,算是給了榮安将軍面子,只是道:“将軍做過什麽,朕自然不會忘。剛才将軍說讓朕給武将們一個交代?”
梁宴拄着臉掃過臺下武将們站的行列,垂着眼淡淡道:“武将們也是這樣想的嗎,要朕來給你們一個交代?”
帝王威嚴在上,被掃過的武将們都低着頭不敢說話,不少人還特意與榮安将軍拉開了距離,以示自己跟他絕不是一派。
皇後的父親骁騎将軍看了眼梁宴,站出來道:“陛下,臣不知道榮安老将軍是何意,但臣一介武夫尚且以為,沈宰輔憂國憂民,一生為朝野鞠躬盡瘁,實在是擔不起老将軍一句奸臣污蔑。至于虎符,那是陛下登基時就賜給沈宰輔的,要不要收回自然是由陛下說了算。臣,不需要陛下給什麽交代。”
有骁騎将軍這位國丈出來帶頭,不少人心裏有了數,紛紛站出來附和。一時間,榮安将軍在朝堂上還有多少人願意與他一黨,就一目了然了。
我看着僅剩的幾位臣子,心裏默默把他們的名字都記了下來,等着下回托夢的時候讓段久好好查查他們。我生前就鏟除過一次榮安将軍的黨羽,本想着他人少了自然也就該安分了,沒必要非逼他個魚死網破,讓他安度晚年算了。沒想到他老了野心倒是還不小,還想掌握兵權,在朝堂上扶植自己的勢力。
那就不能怪我不懂得尊老了。
正想着段久,段久就從文官行列裏站出來。先是沖梁宴拱了拱手,算是禮儀,緊接着又面向榮安将軍拱了拱手,态度恭恭敬敬,讓人挑不出錯處,卻說道:
“将軍既然把髒水潑到了宰輔大人身上,那我們章臺也不能袖手旁觀了。宰輔大人統領百官有多盡心盡力,我們章臺衆多文官都是看在眼裏的。我們章臺清正廉潔,可不像将軍引薦的那些官員一樣貪贓枉法,搜刮百姓。哦,當然了,我并沒有說将軍是那些朝廷蛀蟲的靠山,只不過那些敗類私底下有沒有給将軍好處,這些我們章臺就不得而知了。”
段久很少在朝堂上像這樣明諷,榮安将軍的臉頓時就被氣紅了,吹胡子瞪眼地指着段久,罵道:“你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