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做我的棋子

我給梁宴戴香囊的時候,是懷着七分真心三分假意的。

老皇帝昏庸無能,還和我有血海深仇,一天到晚就知道猜忌來猜忌去,攪得整個朝堂烏煙瘴氣。太子雖然政績佳,但卻和他父親一樣忌憚我,看向我的眼裏總是充滿了算計。

我要複仇,就需要一顆能讓我位極人臣的棋子。梁宴那時又蠢又好糊弄,給他一點溫情他就能立馬拿着他那顆真心待你,是我萬裏挑一的最佳人選。

可把一個笨拙的往我手裏塞花的孩子,拉進一場風雲詭詐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丢掉性命的局裏,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我的良心不安的猶豫着,放在梁宴腰間的手動了又動,卻幾次沒能系上那只香囊。梁宴看了看我,試探性的從我手裏接過香囊,見我沒反對,就自己小心地系在腰間。

別的皇子腰間都系着白玉或是聖上賞賜的物件,唯有梁宴,腰間空空蕩蕩,系着這小小的還帶着花的香囊,卻顯得格外高興,問我道:“好看嗎?”

他應該是很少得到別人肯定的回答,因此還不等我開口就自顧自地點頭道:“好看,我覺得好看。”

說完就帶着笑看向我,眼底像鍍了一層的金。

我看着他的笑,心裏陰暗的想法一直在動搖,勉強扯着嘴角回道:“嗯,好看。”

就在我內心想着“算了,換一個吧,四皇子年幼還不受寵,我能找到更好的人替代他,沒必要把他卷進來”的時候,梁宴卻突然開口問道:

“那我戴着它父皇能喜歡嗎?父皇喜歡了會封我做太子嗎?做了太子……你就能來做我的侍讀了嗎?你上回說擁有權力就能擁有一切我想要的,是真的嗎?我想要什麽都可以嗎?”

我跟梁宴年紀相仿,總共比他差不了幾歲,可能是由于我在塞北常年騎馬的原因,身高比他高了一大截,與他說話時蹲在地上,微微仰着頭直視着梁宴的眼睛。

梁宴的眼睛很亮,像抛過光的玉石,純潔無瑕。但他的野心又是那麽的明目張膽,毫不掩飾地展露在我面前,宛如一只天真的、才了解到這殘忍世界的,卻還沒露出爪牙的狼崽子。

我終于遵循了我內心的本能,蠱惑他道:“是的,你想要什麽都可以,只要有了權力。”

“那我願意成為你的棋子。”梁宴看着我,他那時還不知道接下來的十幾年間會發生什麽,只是用他那雙亮着的眼睛看着我,答應道:“我成為你的棋子,你帶給我權力,帶給我我想要的一切。”

你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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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時就這麽想。

只是複仇的擔子、十萬将士的冤魂壓在我身上實在太重,壓得我喘不過來氣,無論如何也要向前走。所以我扼住了梁宴的手腕,露出了一個殘忍又可憐的笑。

我說:“好啊。那你就來做我的棋子吧,殿下。”

你就來做我劃向這不公世道、陰暗人心的第一把刀。

……

做我的棋子其實也并不那麽簡單,梁宴那時候什麽都沒有,又不懂權謀算計,除了徒有虛名的皇子名號,他對我而言并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

我很忙,既要在宮裏的各方人馬面前周旋,又要在暗地裏聯系沈家舊部,打造自己的心腹和隊伍。所以我一開始對梁宴很嚴,迫切的需要他長成一個野心勃勃的狼崽子。

陪太子下完學後,偶爾有空我便去教他一些上位者的手段和讨得別人歡心的方法,沒空的時候就丢給他一本書,讓他自己窩在小院裏鑽研。皇子們要做的功課我需要他做兩份,普通人花費的努力我需要他再努力一成。

就這樣,一晃幾年時間過去,我從太子侍讀變成新科探花,卻依舊在老皇帝和太子面前恭恭敬敬。我拒絕了朝堂任職,表面上老老實實的當起了太子的幕僚,背地裏卻拉攏人脈,早早的準備好開始為梁宴鋪路。

梁宴很勤勉,經常半夜還在看書,看着看着就累的睡着了過去,醒來之後卻只能得到我的冷眼和一句輕飄飄的:“熬不住就趁早算了吧,殿下。”

“能讓我利用的對象有很多,殿下不必勉強自己,只要殿下對臣的一切守口如瓶,臣會留殿下一條命的。”

燭火之下,梁宴目光沉沉地看向我,他那時已及束發之年,在我明裏暗裏的扶持下,在宮中的日子已然好過了許多,連帶着個子也竄高了一大截,直接甩開了我一個頭的距離。我看着他比我高出的半截身子越看越不順眼,原本松垮坐着的身子慢慢直起來,暗地裏較着勁。

梁宴盯着一臉冷淡的我看了一會,突然伸手往我的脖頸上探。

我本就是買通了宮人深夜悄悄入宮輔導梁宴,多年來我在宮裏又如履薄冰,戒備之心非常強,總擔心有一天計謀會敗露,還沒來得及報仇就被人抹了脖子。因此當梁宴伸出手的時候,我迅速的往後一仰,毫不留情地拍掉了梁宴的手,冷冷道:“你要做什麽?”

梁宴的手被我拍的發紅,往回縮了一下捏成拳。他沒喊疼,卻沖我笑了一下,指着我的側頸道:“大人,你衣領上沾了落花,我想替你撣下來。”

我手指搭上衣領摸到花瓣,才意識到可能是來的時候太匆忙,經過那棵桃樹時沒留神,讓落花沾了個滿身。

我随手在頸間拍了兩下,看着掉下來的花瓣不說話。

梁宴看着我的動作笑道:“沒弄幹淨,後衣領那裏還有一片。”

我皺着眉,不耐煩的順着梁宴的話再一次伸出手,剛準備把那花瓣撥下去,梁宴就突然俯過身,湊在我的頸邊伸着指尖,把卡在後衣領的那片花瓣揪了出來。

那片花瓣卡的位置很寸,我能感受到它被貼身的裏衣按住了一個邊,一小部分貼在我肩側的皮膚上,暈上了一片體溫。梁宴用指尖去捏那片花瓣,就無可避免的會碰上我肩上的皮膚。他指尖微涼,撤離時卻帶起一片灼熱。

我側着臉,皺着眉微微動了動身子。

梁宴兩指間夾着那片花瓣,拿給我看完又松開手讓它落到地上,沖我笑道:“沒騙你大人,弄出來了。不過……大人你耳根怎麽這麽紅?”

我唰地扭過頭來,橫着眼挑着眉,給了梁宴一記眼神飛刀,愠怒道:“看來殿下真的是很閑,那在下就恕不奉陪了。”

“哎哎……別。我課業上還有許多不懂的,等着大人替我答疑解惑。”梁宴拽住我的衣袖,見我面色不佳,又悻悻地放下去。轉而看向我的眼,神情認真道:“我會好好努力的,大人,我會往上爬,爬到最高的那個位置上去。我會成為你最有力的棋子,拿到至高無上的權力,不管你要報複誰,我都會毫不猶豫地站在你身後。”

“所以來利用我吧,沈大人。”

“只利用我就好……”

梁宴微微提着唇看向我,眼底照着暖洋的燭火和窗外皎潔的月光。那一刻,我想到我幼時曾在塞北豔羨過的那些,騎着高馬在荒漠上奔馳的少年郎,那麽肆意又張揚,像一捧永遠也不會熄滅的薪火。

只是可惜……我讨厭火,我讨厭記憶裏那片流滿了血,像火一樣燃燒的雪原。如今也連帶着,讨厭這樣像火一樣猛烈的少年。

我推了一把梁宴,譏諷地挑起唇角:“只利用你?只利用你的話,我死之前還能得到我想要的嗎。下一盤棋,需要很多棋子才能贏,我并不在乎那些棋子都是誰,我只要贏。”

“還有,四殿下,別拿我教你的那些讨好人的招數來糊弄我,那些招數是讓你去招攬人心的,不是來招攬我的。”我卷起書冊在梁宴頭上狠狠敲了一下,指着桌案上的課業,端着一張四平八穩的微笑沖他說道:“看來殿下精力很旺盛,今天這些寫不完,我看殿下也就不用睡覺了。”

梁宴:“……”

“沒事,我趴在這裏也能睡,我身體好。你看我連續趴在書案前睡了幾個晚上,竟然都沒着了風寒。”

我把又伸頭在我面前眨着眼嘚瑟的梁宴一把拍回去,指着攤開的書頁,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個字:“寫。”

身體好?呵,好個屁!

要不是我每天晚上悄悄給梁宴披上衣服,再趁着他快要醒來的時候把衣服拿走,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梁宴這血氣方剛的小子早就被凍成一團涼氣了,還能有命在這兒得意洋洋的?

“幼稚。”

我在心裏罵道。

只希望我利用他一個人的梁宴真幼稚。

……悄悄蓋衣服又悄悄撤下的我也真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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