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殺
段久這一跪,把我弄的也是一愣。他收集到的信息都被梁宴搜走了,以至于我到現在為止也不知道徐氏兄弟和當年的沉香樓究竟有什麽關系。
這事竟然還扯上了榮安将軍……
我摸了摸下巴。事不宜遲,我一定要知道整個事情的全貌,才能及時做好應對措施,以免朝中有些我生前沒能解決掉的害蟲,趁這個時候攪亂朝堂,起兵謀反。百姓安居樂業才沒兩年,大梁不能再來一場內戰了。
我飛速在紙上給段久寫道:“吾托夢,汝速睡。”
梁宴的目光快化成利刃,順着紙上的字把段久給捅個對穿了。段久咽了咽口水,臉上的假笑卻始終沒變過,終于補完了他從一開始就想說的話。
“正好陛下也在,其實臣想說,這夢不一定只能托給臣一人。”段久接着道:“自從上次宰輔大人給臣托夢後,臣醒來查閱了許多古書典籍,發現記載志怪異談的一本古書上寫過,前朝曾經出現過一家人都被一位親友同時托夢的情況,因為那一家人貧窮,被托夢的幾個人都是睡在同一間屋子的。所以臣想……如果托夢的對象在同一時辰同一空間裏入睡的話,宰輔大人也許可以同時對我和陛下托夢。”
“若記載是真,這件事溝通起來就方便多了,朕倒也不介意在這天牢裏委屈的再睡上一回。”梁宴緊皺的眉頭終于松開了些許,又問段久道:“可每個人的夢境都不同,如何能保證兩個人所夢一致,不一致的話……他托夢會不會出現什麽意外?”
梁宴虛空指了指我的方向,段久也望過來思索了一會,然後搖了搖頭:“應該不會,咱們就在這牢房裏,就想這牢房裏的場景,夢境大概率就會出現在這裏。宰輔大人可以先選擇一個人入夢,如果夢境中沒有另外一個人,那就證明這個方法不可行,及時退出就好。”
方法和辦法都說了,梁宴這回也沒了異議,只是他趁着段久去隔壁牢房拖椅子過來的功夫,悄悄靠過來說道:“先選我的夢,聽到沒,沈子義。你要先選段久的,我就扣光他今年所有的俸祿。”
我:“……”
段久做你的大臣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我已經發現入梁宴的夢總是格外順利,這回更是輕輕松松就走進了白霧裏。霧裏果然如段久所說,夢見的是牢房裏的場景,梁宴和段久都在夢裏,看見我順利進來,兩人明顯松了一口氣。
“成功了,看來這個方法是可行的。這樣也好,以後如果有什麽不方便直說的事情,就可以在夢裏說,也避免了隔牆有耳。”段久朝梁宴拱了拱手:“陛下,把那封信拿出來給沈大人看看吧。”
梁宴原本一直在注視着我,沉着臉盯着我腰間的衣帶看了好一會兒,聽到段久喊他,才不情不願地在懷裏掏了掏,摸出一封信遞到我手裏。
我邊展開看邊聽着段久補充。
“陛下,大人,據臣查到的消息來看,徐氏兄弟原本居住在沉香樓內。徐氏兄弟似乎與前太子關系匪淺,臣打聽到,這倆兄弟不是被賣進去的,而是很小的時候直接被前太子領進去的。後來哥哥便被調教的待客,弟弟倒是一直由哥哥養着,并未沾上樓裏的皮肉營生。十三年前,也就是陛下剛登基的那一年,沉香樓被宰輔大人下令查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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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久緊皺着眉頭,接着說道:“可查封一周之後,原本應該去投靠遠親的徐氏兄弟突然沒了蹤影,臣再往後查,竟然發現,當年那一批被解放的孩童,竟然都在沉香樓被查封後的一個月內遭遇了事故。有的不是被發現死了,就是跟徐氏兄弟一樣不見了蹤影。”
“臣幾番波折,終于在前幾日查到那些孩子的消失都與京都一個叫青蓮寺的佛堂有關,臣派影衛夜晚潛入過,在一個地道裏發現了一些被打的渾身青腫、衣不裹體的孩子。”
段久捏緊了拳,神情流露出明顯的憤慨。我和梁宴的臉色也随着他說的話越來越沉。
“影衛傳回來的消息,榮安将軍及其部下的身影經常出現在那家寺廟裏,甚至還發現了幾位正在被通緝的前朝逆黨餘孽的身影。臣鬥膽猜測,榮安将軍已有不軌之心,我們應該早做防範。”
我想起前幾日早朝的雞飛狗跳,低着頭拄着下巴道:“怪不得前幾日榮安将軍在朝堂上逼問虎符的下落,我就說他哪來那麽大膽子公然在朝堂上撒野,原來是早就和別人勾搭上了,就等着找機會反叛呢。”
“前幾日朝堂……虎符……那時候你就在了?”
梁宴冷哼了一聲,頗有氣勁地一扭頭,環着手側過臉,竟有懶得再看我一眼的架勢,只對着段久說道:“朕一直念着榮安這老東西年邁,想着他身邊的爪牙這些年也被拔的差不多,想着賣他個情面,讓他安度晚年算了。”
“可惜豺狼虎豹是喂不飽的,老了老了,野心到一天比一天大,那就別怪……”梁宴的眼裏閃過殺機,上位者冷酷和殺伐果斷的一面在此刻淋漓盡致地展露出來。
“那就別怪朕不念舊情,送他去地下和老皇帝團聚了。”
我和梁宴在決定朝堂大事誰人生死時,有一份不用言說的默契,通常都是寫在紙上,翻過來看兩人的決定是否一致。如今再加上段久,三張字條翻過來印着明晃晃相同的三個字。
——“殺”。
……
商量完對策出了夢,我還是和梁宴一道回了宮。
一方面是梁宴口中的百姓事宜我确實放心不下,另一方面是……我他娘的本來也就要回皇宮啊!
離了陽氣我可是會被凍死的。幸好梁宴不知道這件事,不然我裝出來的無可奈何迫不得己,心不甘情不願地上暖和和的大轎子可就成了笑話。
“啊,真暖和。”
我仗着梁宴聽不見我說話,罵了他好一陣狗東西,美滋滋地窩在軟毯裏,享受着坐帝轎的美好生活。
梁宴在車上靜了好一會,又突然喊我道:“沈子義。”
我被熱氣烘的昏昏欲睡地懶得搭理他,再加上車上也沒看見能寫字的東西,就晃了晃手裏的筆算作答應。
誰承想下一刻,梁宴突然也伸手握住了那支筆。
我手放在上面,梁宴手放在下面,幾乎是皮膚挨着皮膚的距離。但我清楚,由于我是鬼,我和他沒有一個人能感知到對方。
“這是手,這是你的手腕,對嗎?”梁宴順着他根本看不見、碰不到的虛空往上摸,也不等我回答,就自顧自的接着往上邊摸邊說:“那這就是你的手臂、脖頸、下巴……嘴唇。”
我看不懂梁宴的用意,卻還是順着他逐漸往上移的手屏住了呼吸,聽着他問道:“對嗎,沈子義?”
我不答話,手裏握着的筆也不動,梁宴那雙眼卻微微笑起來。他比我死之前瘦了很多,平日裏離得遠沒發現,如今他湊到我面前,我才發現他眼角顯着憔悴,從前就有棱有角的臉頰如今顯得更為瘦削。
他離我的唇很近,似乎還準确找到了我的眼睛,笑道:“你不答話,便是對了。”
“我曾經無數次在夢中勾畫你的面貌,沈子義,我希望我想的再深一點,就能夢到你。以至于現在我雖然看不見你,但你的眼你的眉,一點一點都在我的腦海裏。”
“沈子義……”
梁宴輕聲喚了我一聲,下一刻他的唇就抵在了我的唇上。明明根本觸碰不到彼此,梁宴卻還是閉着眼睛停留了好一會,才睜開眼道:“我找對了嗎?”
車內很安靜,連我上回撥動的珠簾都不動。
我既沒答話也沒寫字,梁宴也始終沒有等到我的答案。
但如果剛剛他看得見我,他就會發現,他的方向偏了一點點,吻在了我的上唇上。
……而随後我悄悄昂了昂頭,矯正了這個位置。
順帶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