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心向着誰

通過梁宴、段久和暗閣這些時日的調查,已經基本能确認青蓮寺背地裏就是朝中官員進行權色交易的地點,而且連通這一切的幕後主使就是榮安将軍。我和梁宴段久在夢裏溝通了幾次,對京都的兵力進行了些部署,也趁着這些時日暗地裏把與榮安将軍有勾結的官員們都悄悄扣了下來。

一切的準備都已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是要處理掉榮安将軍這個在朝廷裏隐藏了多年的毒蟲,和他盤踞在京都的黨羽們。打蛇打七寸,還要快準狠。梁宴決定就在今晚一口氣把所有與青蓮寺龌龊交易有關的人全部控制住,段久和幾個親帝派的心腹也做了詳細的謀略,我補上了幾點可能漏掉的逆賊逃跑路線後,認可地點了點頭。

想起前幾日徐生給我講述的事情,我又補充道:“今晚的清剿,我也去。”

段久看了一眼梁宴,見梁宴喝着茶不反對,對我點了點頭,轉頭又問梁宴道:“那陛下……也去?需要臣先去安排一下嗎?”

“不,朕不去。”梁宴在夢裏也端着他那九五至尊的架子,坐在椅子裏翹着腿拿着茶杯抿了一口,才沖段久擺了擺手,又擡眼望着我說道:“宮中事務繁忙,你也別逗留太久,天亮之前我去接你回來。”

“你不去?”

我有些驚奇,這幾天我簡直要被梁宴纏到發瘋。白天白天盯死了我,去哪都要我報備,找一趟姜湘徐楚還要問我何時回來,到點沒回他就掐着點出來找我;晚上晚上還非要我入他的夢,晚進去一點都要被他用一種無言的譴責眼神盯到寒毛直豎。

今天這是怎麽了?

處理榮安将軍這麽大的事,我跟着段久他們可能一晚上都回不來,梁宴竟然問都不問一句,就這麽輕松的放我獨自活動了?

不對勁,這肯定不對勁!

“說了不會幹預你,金口玉言,我還能食言不成。”梁宴摩挲着瓷杯蓋,看着我臉上狐疑的表情笑了一聲,很快又垂下眼,目光沉沉地盯着茶杯看,手下随意地敲擊了兩下。“區區一個榮安,頂着一品将軍名號的一條蟲而已,要朕親自去送他上路?呵,他還真不夠那個資格。”

段久聽着梁宴話語裏的殺意張了張口,問道:“陛下是想……如何處理榮安将軍?”

梁宴夾在兩指之間的杯蓋“啪嗒”一聲落在杯子上,既清脆又冷血。他嘴角挂着笑,眼角眉梢的弧度卻都平平,十足十的蔑視與諷刺。

“一只流着涎水臭氣熏天的惡心長蟲,還能怎麽處理,留着他污百姓們的眼嗎。”梁宴笑了笑,捏起桌上的幹茶葉,兩指之間抿了一下,瞬間留下一地粉塵。

“捏死吧,就地埋了,不必回我。”

……

Advertisement

是夜。

躺在玉枕上的人睡得正香,涼風順着沒關嚴的窗縫吹進來,晃動着窗簾的帷幕。靜谧沉默的室內,原本早已被吹滅的燭火倏地一聲在漆黑的夜裏亮起來,搖曳的影子映在牆上,混着風張牙舞爪的呼嘯而來。

床上的人眉頭一皺,花白的胡須猛地一顫,在昏暗的室內睜開了眼睛。

床前的小窗旁,有一道亭亭而立的模糊人影,背對着床上的人。他不像是什麽入室偷盜的嫌犯,他不慌也不忙,聽到身後有人醒來的動靜也沒什麽反應,只是擡手輕輕推了一下窗戶,讓絲絲點點往裏擠的涼風更加洶湧的吹進來。

床上的榮安将軍也是歷經過三朝見識過風風雨雨的人,他拔出一旁的劍,下床指着窗邊的人厲色道:“是誰?!竟敢在老夫府上裝神弄鬼!還不速速轉過身來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唉。”窗邊的人看了看月色,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慢慢地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早已不屬于這世間的一張臉,挑了挑嘴角:“将軍大人是想讓誰束手就擒,本相嗎。”

榮安的瞳孔猛地一縮,拿着的劍手軟着啪地掉在地上,顫顫巍巍地指着窗邊的人,不可置信道:“宰……宰輔?不可能,不可能的,你已經死了……沈棄,你不是早就死了嗎?!”

“生也好,死也罷,這都已經不是将軍你該操心的問題了。我今日來,不過是想問一問将軍……”

我看着榮安臉上的驚懼,撿起了他扔在地上的佩劍。将軍暮已,昔日在戰場上厮殺的血性早已被京都的榮華富貴、軟香似玉給銷蝕了個幹淨,如今不過是遇見鬼上門,就已經心虛地握不住自己的劍。

我拿着那把曾經在戰場上令敵軍聞風喪膽的劍,直指着榮安的喉嚨,嬉笑的神色斂下來,沉聲道:“榮安,十二年前莫名消失的徐生徐楚兄弟,青蓮寺地下關押的那些衣衫褴褛的孩童,可都是死于你手?”

“什麽徐生徐楚,我不認識!”榮安将軍聽到徐氏兄弟的名字時還強裝鎮定,等我說出青蓮寺的名號來才顯出慌張:“沈棄,別以為你是陛下欽定的宰輔就可以空口白牙污蔑老夫,一介無父無母的黃毛小子,竟敢拿劍直抵老夫,老夫今日就要替沈家先輩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豎子,老夫可是歷經三……”

“三朝元老是嗎,本相知道啊。”我手中的劍一橫,順着榮安将軍的肩直抵他的咽喉,冰涼的劍刃貼着他的脖頸。戰場上的刀都快,劃起主人來也是毫不留情,榮安的側頸瞬間就形成一條血絲,只要我再微微用些力,就能一劍要了他的命。

死亡的脅迫面前,榮安這個老家夥終于閉了嘴,只是還硬撐着他将軍的架子,吹胡子瞪眼不肯服輸地怒視着我。

“将軍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只記得自己是三朝元老,卻不記得別的事,那本相就幫大人好好回顧回顧。”我一只手拿劍抵着榮安将軍,一只手摸了摸眉毛,再擡眼時便笑開來:

“您在任的三朝中,太上皇那代我們沈家是享譽皇城的開國将軍,您那時不過是沈家旗下的一個馬前卒。前朝時,呵,前朝沈家雖然沒落了,但先帝卻是我親手所殺,而今……當朝陛下是我一手扶植上去的,文武兩權都掌在我手裏,你算個什麽東西。”

“替沈家教訓我?榮安,我不過是念在昔日同朝為官的份上稱你一聲将軍,真論起官階來,你年齡再大也不過是我的兵卒。教訓我?梁宴都不敢稱替沈家先烈教訓我,就憑你也配?”我嗤笑一聲,譏諷的神情裸露無遺,抵在榮安脖子上的劍又挺進一寸,讓鮮血順着劍刃往下流。

“十幾年前在沉香樓,先太子讓徐生好好伺候的人就是你吧。”我冷冷地望着榮安,說道:“我思來想去,不管徐生的母親身份有多卑微,但徐生終究是在太子府生活過幾年的人,名義上再怎麽說也是太子長子。能色膽包天瞧上太子的兒子,還能問太子要到手的,當時朝野有這個權勢的官員也就只有你了。你手上有兵,太子那個畜生想早日取得皇位,所以就和你達成了交易。”

“當年沉香樓被梁宴下旨查封後,裏面那些孩子就陸陸續續地消失掉,也是你幹的吧。青蓮寺就是你效仿先太子打造的第二個沉香樓,你把徐氏兄弟擄走後,就在那裏害死了他們,是嗎。”

“是又如何,沈棄,沈大人,你那麽趾高氣昂的,你有證據嗎?徐氏兄弟早就已經死了,那些孩童也早就死了,屍骨你都找不到,去哪找個活人出來指認我?”榮安桀笑了兩聲,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冷靜下來後換成了胸有成竹。他一把推開抵在脖間的劍,睜着他那雙渾濁老态的眼,沖我惡心地笑道:

“徐生,你說的是原來那個叫梁生的孩子吧,那孩子是真美啊,那雙手芊芊玉骨的,琵琶曲彈的可醉人了。那麽些孩子中,我對他最念念不忘,哪怕他被太子府抛棄改了母姓,臉上那個倔強不肯服輸的勁還是那麽動人。其實你小時候也極美,要不是沈方非要把你帶到塞北,我早就……”

榮安那張老态橫生的臉上露出一些癡迷的、如癡如醉的表情,甚至在某個恍惚間還想伸出手往我臉上探。我長劍一橫,冷着眉眼手起刀落,直接把他往前探的那根手指給砍了下來。

我被這老家夥惡心的不行,後悔沒早幾年把他弄死,再看他一眼都髒了我的眼,扔下一句“等着伏誅吧”就想往夢境外面走,好讓早已埋伏好的段久和暗衛送他下地獄。

“伏誅?梁宴那小兒敢嗎!老夫在京都這些年養活了多少人,那麽多官員那麽多利益,軍中朝中那麽多牽扯,你以為皇帝敢為了這些陳年舊事就殺掉老夫嗎!”在夢裏是感覺不到疼痛的,但榮安顯然沒意識到自己在夢裏,捂着自己直冒血的手指哀嚎道:“沈棄,你以為你爬的高,皇帝的心就會向着你了?!不可能的!老夫侍奉三朝君主,比你了解帝王,你才是皇帝忌憚的角色。你覺得陛下會殺了我?笑話!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咯……你……你竟敢……咯……”

“廢話真多。”我拔出剛剛反手插入榮安喉嚨裏的劍,甩了甩手上的血,夢裏死掉當然不算真的死,但那些恐懼卻是真實的。我看着榮安驚恐地往外吐着血,冷笑的補完了最後一句話。

“帝王我是沒你了解,但梁宴的心向着誰,我可比你懂太多。”

……

夢境退散,床上的人喘着粗氣驚醒,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定上面沒有被人用劍刺穿的血窟窿,自己的手指也沒有被人削掉一截,才長舒了一口氣。

“原來是夢,我就說,沈棄那小兒明明已經死了,怎麽會 活過來殺我,原來是夢……來人啊,給我杯水!”

“來人啊!唔……”

坐在床上的老将軍還在因為噩夢而驚魂未定,殊不知,真正的噩夢已然在他身後降臨。

暗衛拿着劍,用着夢中我殺死他一樣的動作,在他的脖子上捅了個窟窿,不同的是,這一回他是真的感受到了刺骨的疼痛。不過那疼痛也只是暫時的,因為很快,他就再也發不出來一絲聲息,會變成一具只有餘溫的屍體。

斷氣之前他只看到平日裏他最瞧不起的章臺之首段久,那個一身書生氣好像從未拿過劍的人,站在他面前,挂着再客套不過的笑,對他說:“奉陛下和宰輔大人之命,特來送将軍上路。将軍就別一路走好了,走慢些,厲鬼和報應,都在路上等着将軍呢。”

我一直站在一旁,看着榮安瀕死前的醜态百出,等到他咽下最後一口氣,确定他死不瞑目後,才在紙上給段久留下一句“你繼續,我先回宮了”,就溜之大吉。

我又冷又困,實在是懶得再一家一家飄過去處理這些畜生了,捂緊了我單薄的衣衫就往宮裏飄。走前的那個夢裏,我總覺得梁宴不太對勁,早點回去也好,看看那狗東西又怎麽了。

我一邊神游一邊飄,飄到一半,突然被不知道哪冒出來的金光一刺,直楞楞的就從天上往地下掉,怎麽飄都飄不動,一屁股摔在草叢裏。

“哎呦,哪個混蛋玩意!”

草叢裏有腳步聲,我揉着屁股從地上爬起來,正想張口就罵,一睜眼看見玉禮大師那跟雞蛋一樣亮閃閃的腦門。

我:“……”

你他娘的為什麽聽得見我說話!我罵都不能罵了!

玉禮大師笑的一臉慈祥,朝我做了個禮,笑道:“沈施主可有大礙?施主見諒,老衲前來,只是想與施主談談陛下手裏那盞燈的。”

“那盞,可以給大人續命的長命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