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是美麗的、柔弱的、之前與塞壬幾乎形影不離的莉莉絲。

然而這一刻“她”站在黑暗中，紅唇、黑發、白膚，以及緩緩流淌的血，看上去卻更像屬于夜晚的魔女。

不，應該是……魔王才對。

“你……”

顏珏被眼前的一幕鎮住了，或者說他們三人在這一刻，都感受到某種難言的……波動。只是那說不清的震懾感一閃而逝，下一秒空氣裏砸落“當啷”一聲，然後就見黑發的“少年”匕首落地，本人随之緩緩蹲跪下去。

空氣中響起莉莉絲忍痛的輕哼，右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那裏的布料很明顯被劃了幾道口子，這個尴尬的位置讓在場唯一的男性有些不自然的微微轉頭，卻聽地上的人低聲說：

“沒關系，我是男的。”

那放開後的聲線非常柔和，少年的清越中混着一絲微微的啞，帶着有些含糊的鼻音。最後這點和之前的莉莉絲一樣，只是之前的聲音還勉強能被歸為“偏低的女聲”，此時卻是百分之百的男生無誤。

見在場三人一致的沉默，莉莉絲似乎試着想起身，卻因為脫力而後繼無力，索性坐在了地上說：

“抱歉，一直瞞着你們。塞壬曾是我的未婚妻，不過因為一些誤會，她一直認為是我害死了她的前男友。在我們被弄進這裏之前，我祈求她不要離開我，她回答我‘好啊，那你就做我永遠的閨蜜吧’……”

他說着露出苦笑，目光落在自己右手無名指的印痕上，“我沒有想到，她會突然失去記憶，想着維持這樣的假象，希望能看到轉機……”

衆：貴圈真亂。

“你的傷，是魔物留下的？”

片刻之後，消化掉他之前那段信息的西爾維娅，看着周圍差不多十來只七零八落的魔物屍體，眼中的懷疑并未散去。

——當他們剛剛懷疑有一個“叛徒”的時候，莉莉絲就以這樣遠超一般水平的模樣，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是，不過已經有将近半小時。”莉莉絲看到了對方警惕的态度，卻沒有表現出不滿，“我本來以為我必死無疑，只是在受傷的十分鐘之後，我以為會被轉化的時候，卻沒有轉化——相反，我發現力氣忽然變大了。”

他的目光在四下裏轉了一圈，重新擡起的漆黑眼瞳一片坦然：

“然後，我殺掉了這些家夥。“

***

“嗷！”

“嗷！”

塞壬在電梯裏站好，看着封閉的大門将遠處怪物的吼聲吞沒，幾不可聞的松了口氣。

俗話說蟻多咬死象，即使她能和十幾只魔物肉搏，也hold不住這個數目擴大五六倍之後的魔物大軍。

還好，在以驚人的黴運遇到這種規模的魔物群體之後，她又以同樣驚人的運氣，在幾分鐘內找到了通往下一層的通道。

以她向下十幾次後的經驗來說，通往下一層的通道裏，是相對安全的。

……但願這個判斷是對的，沒有小概率事件和神展開。

根據之前收到的短信，加上只有往下的通道這一點，‘最深處’應該是指最底層。她之前已經往下了十次，也就是-10樓，而接下來這層，是-11。

塞壬下意識瞥了眼手機，10：55。

從七點算起，時間已經過去将近四小時，距離十二點只剩一個小時。根據對其他六個人的了解，即使是保守估計，自己的前進速度也在前三無誤。因此，只要那個“發短信的人”不是為了讓他們團滅在這裏，樓梯的層數便不會是一個很誇張的數字。

而目前的所有信息裏，十以上又差不了太多的……12？13？

前者是“大門關閉”的最後期限，後者是最初的那條消息中，提到的總人數。

不過是幾秒的下落等待，塞壬的思緒又開始習慣性的發散。

把她的意識拉回現實的，是如同電梯關閉時一樣，幾不可聞的輕微振動——

輕輕地一聲“嗒”後，門毫無征兆的提前打開了。

門後的世界，被平均切成了三份。

上面的四分之一，是上一層的地面往上。中間的一半，是厚重的合金地板。下面的四分之一，是下一層的天花板往下。

塞壬：“……”

上層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以及大大小小的吼聲——那是追着她而來的魔物們，堆擠在只有一條縫的電梯前，拼命的試圖擠進來。

下層的空間目前還比較安靜，但依稀能聽到遠處的異常聲響。

電梯的高度是标準的2.1米，上下兩條縫滿打滿算只有半米。上面的魔物們大多高出這個數字，并且僵直的身體讓它們無法鑽進來。可其中難免有較為嬌小的，耽誤的時間一長，一旦有哪怕一直落進來，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裏，她不受傷而解決對方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何況下層的空間也并非安全的，如果有魔物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她幾乎只能等待被甕中捉鼈。

種種念頭在腦中一晃而過，塞壬忽然取出手機，蹲下身比了個角度，對着下一層的空間拍了張照片。

在看清照片裏的情況後，她沒有耽誤一秒，就從下層露出來的空間裏鑽了出去。

嬌小的少女從上方落下來的瞬間，一道黑影從旁邊閃了過來，發出一聲興奮的低吼。然而，那吼聲與巨口張合的動作同時定格在中途，骨骼折斷的聲音響起的時候，魔物巨大的頭顱已經重重砸落在地。

塞壬看着地上直徑差不多有半米的頭，忽然彎腰撿了起來。然後朝着那個露出缺口的電梯，用力扔了進去。

“咣當——”

頭顱正正地卡在了裏面，将屬于上層怪物們的吼聲堵在裏面。

——既然是虛假的陷阱，幹脆毀掉好了。

最後瞥了眼電梯旁被破壞掉的控制按鍵，塞壬在周圍的魔物将這裏徹底包圍之前，挑了個相對疏松的斜坡，毫不猶疑的順勢一滾。

她的身高在此刻成了便利的存在，直接撞斷了正前方的魔物雙腿，咕嚕嚕到底時與身後的其他追随者們成功拉開一段距離。在即将撞到盡頭的牆時用力将身體扭到一邊，雙手撐地站了起來，接着毫不猶豫的奔向一旁的走廊……

11：11。

“呼、呼、呼……”

少女聽到自己的喘息聲，追趕的腳步聲經過無數走道拐角的折射，已經很難分清來路與去向。腦中的地圖不斷填補上新的枝桠，環境卻是一成不變的陰沉、空蕩、寂靜。

仿佛整個樓層只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除了她之外，只剩下潛藏在不知何處的、虎視眈眈的敵人。

走廊裏沒有燈光，幽深黑暗得幾乎看不清腳下。只有前方一點微弱的白光，昭示着出口，與觸手可及的希望。

——那裏是通向下一層的地方。

腦中的念頭飛快的閃過，走廊盡頭的光已是無比清晰。她本能的警戒着，卻順順利利的跑出了黑暗的走廊，沒有受到半點阻攔。

然後，她的腳步，停住了。

塞壬呆立在那裏，離樓梯口只有幾米的地方，再也前進不了一步。

身後漸漸傳來幾個始終追趕着她的、叮鈴哐啷的聲音。魔物的吼聲越來越近，最終卻定格在她身後不遠處，忽然安靜到仿佛突然消失了。

死一樣的沉寂與恐懼，将整個空間籠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