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首都，國家現存的最大研究基地，中心區07室。

一整面混合金屬玻璃制成的牆壁，從外部能清楚的看到內裏的一切。黑色頭發的男人躺在房間唯一的床上，旁邊有無數儀器進行着運作和計算。液體通過軟管交換并産生作用，肉眼不可見的分子籠罩了周圍的空間，形成獨一無二的異能場。

“情況怎麽樣了？”

一名穿着工作服的年輕男子站在外面，詢問守在這裏的常駐人員。

“目前依然是‘西澤爾’的人格主導，但其他人格似乎并沒有被完全消滅——或者說，在過去的十二個小時裏，他們已經被主人格‘殺死’了很多次。但每一次‘死亡’之後，他們會很快的自行‘重組’。”

“障眼法沒有用？”

“沒有，雖然我們植入了兩倍的虛假人數和時間，他們依然沒有絲毫因此而松懈的趨勢。”

“果然啊，”男人點了點頭，語氣說不上是猜想得到确認，還是多少有些意外：

“那家夥倒是沒有說謊，每一個人格都有充分的‘成為主導’的潛意識，沒有一個甘居于複位——所以他們不存在信任，不會通過合作對付身為‘主人格’的他；另一方面，他們會全力争犬自己’的存活……也對，畢竟關乎他本人的‘生死存亡’，也沒必要說謊……”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後近乎自言自語。旁邊的工作人員不敢接話，只垂着頭聽對方自行分析，最後決定：

“先暫停拟境。”

“啊？”

“暫停拟境，我需要他清醒過來，了解一下此時的情況。”男人的口吻不容置喙，“最初說好的24小時，現在已經過去了二分之一，卻沒有明顯的成功傾向——‘拟境’的成功搭建，本就是極低概率下的意外，決不能浪費這次機會。”

畢竟，在‘拟境’這優勢極大的環境中，都依然無法抹殺其他六個人格的話。回到現實之後，七個人格在內部的互相争鬥，最終只能導致人體無法負載精神，奔潰而亡。

西澤爾的精神力本就是一個“奇跡”，研究中心在他身上投入了太多，對未來的期待也太大。

失敗，意味着無法彌補的損失。

“可是……”就算暫停，也不能改變什麽吧。

“至少現在，‘西澤爾’還是占據決定性地位的。”男人看着室內儀器上的點線，淡淡地說，“他醒來的話，可以告訴我們一些，關于拟境的情況——聊勝于無了。”

***

西澤爾恢複意識之後，花了幾秒的時間，才反應過來自己置身何處。

他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眨了眨眼，很快感覺到旁邊，站着個熟悉的陌生人。

“周适，你是不是特別想我早點挂？”

金發碧眼的男人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呵呵了一聲：

“彼此彼此，你最強而且最反叛的那個人格都投射了我的影子，在拟境裏一定殺的很爽快吧。”

西澤爾沒有回嘴，胳膊微微用力，從床上撐坐起來。目光掃過儀器的狀态，又感覺了一下手臂的肌肉酸軟度：“……還不到二十小時吧。”

“十二，真到二十個小時還沒一點勝算的話，我就不把你弄起來了，直接弄死。”

這種半真半假的、說不上是幼稚還是挑釁的話，西澤爾已經習以為常。如果平時他大多反噴回去，但此時剛剛中斷并脫離拟境，讓他整個人有點惘惘的。

于是他懶得嘴炮，眼睛半阖不阖的模樣，有點懶洋洋的困倦：“說吧，想知道什麽——暫停超過十分鐘，就等于之前的功夫白費，這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拟境中是什麽情況？”

“和我們最初的設想差不多，有一個大致的總環境：12小時，除我以外6個人——當然，這個數據被我們在規則中搭建了‘謊言’，擴充為虛假的兩倍。不過那些家夥并未因此松懈，基本沒卵用。還有，我能更改其中一些設定。”

“和現實的感覺差是？時間、空間、自我存在。”

“幾乎為0。”

“有二次構建‘拟境’的可能性嗎？”

“初始概率太低，就算我已經在裏面呆了一段時間，可回到現實後，對它的了解幾乎沒有增進……我想你知道那個幾率。”

“……0.0000072？”

“對，或許現在能稍微提升一點，0.000018。”

“……”

簡單的幾次問答，讓周适最後一點僥幸的想法都消失了。他看着眼前的黑發男人，最終嘆了口氣：

“監測的結果顯示，目前最大的問題是，其他人格在被毀後的重組速度極快。你想到對付這一點的方法了嗎？”

這一次，沉默的人換成了西澤爾。

青年的五官精致、膚色白皙，近看有種仿佛非人般的美感。虹膜和瞳孔是一模一樣的漆黑，顯的異常的大而圓潤。

黑白分明。

“放心，我曾經那麽拼命才活下來，不會讓自己死在‘自己’手中的。”

最後，這個漂亮的像是人偶的年輕人，仿佛雲淡風輕般笑了笑。

“那沒意思。”

他的笑容未達眼底，便徹底散了。然後看了眼旁邊機器上的時間，從床邊坐了起來：

“還有兩分鐘，這次躺下去，應該不會再被中途叫起來了吧？”

“……啊，嗯。”

周适點了點頭，仿佛被他的笑容晃到了眼睛，有點懵懵地。幾秒後他忽然回神，黑線淋漓而下，瞪了西澤爾一眼：

“你又對我用精神力？”

“對，誰讓你的表情最好玩。”

對方坦然地讓周适恨不得一鞋底抽死他，卻只能按耐下來，“還有一分五十一秒，我去看一眼，我的‘娃娃’。”

西澤爾這麽說，然後在周适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快步走向了房間的左側。

同樣通透的玻璃合金，将這個房間劃成兩半。西澤爾所處的房間比較大，裏面除了他和周圍的器械，還放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東西。

而左側的房間很小，只有一個睡眠倉，營養液中躺着一個人。

是個少女。

她看起來不過一米五，身段嬌小玲珑，穿着一身黑色的長裙。黑色的長發在水中安靜地飄浮着，雙手合十在胸前，閉目安眠的模樣，就像是睡着了。

西澤爾隔着厚厚的玻璃，靜靜地看着她。周适從後面走過來，看着他的模樣，抽了抽嘴角後控制不住開始吐槽：

“每次見你盯着她的樣子，我都會懷疑你給自己造了個老婆——變态啊你。”

西澤爾沒有回答，連眼角都沒觑他一下。

周适早就習慣了這種時候的冷遇，将目光轉向營養倉中的少女，同時在心裏默數剩下的時間。

如果他不順便計算時間，估計這家夥能站在這裏看到天荒地老= =。

少女的面龐在水下時隐時現，五官有種和西澤爾極為相似的精致，同樣非人的精致。

嚴格來說，這個少女，本就不是人。

她是名為西澤爾的青年，在末世降臨、自身精神系異能爆發、成為研究基地中樞人物後，第一個着手培育的人造人娃娃。

他叫她莉莉絲。

以他本身的基因鏈為參照物，卻抽取了進化成功的魔物體內的基因後，利用它們自體培育的特性，第一個完全成功的作品。

——是他沒有血緣關系的血親。

只是……

“‘她’擁有‘意識’嗎？”周适看着西澤爾漆黑瞳孔中映出的少女身影，問出好奇很久的問題，“魔物是沒有自我意識的，她卻也不是‘人類’。你一直沒有喚醒她，是打算等到什麽時候？”

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來，很多人都曾經揣測，這個女孩，是不是他留給自己的“後路”。

——自從末世誕生後，這個世界的許多既成定律，早已被毀了個幹幹淨淨。這個因為腦內人格争鬥而面臨崩毀的男人，真的将所有希望，都壓在了‘拟境’中？

“……等着看吧，”西澤爾卻回答，“待她睜眼之後，必為人類。”

“……”

“還有二十秒，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