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記憶是什麽？是刻骨銘心的念想吧。
我的記憶裏已經沒有什麽悲傷的事情了，記得的多是和兒子一家幸福的生活。兒子的面容永遠是祥和的，溫柔的，寧靜的。沒有悲傷，也沒有憤怒。可我知道，這份記憶是不完整的，不然為何我只記得那些我願意珍藏的，卻忘卻了那些坎坷呢！
我忘卻了自己為何會保有着一份美好，只記得他們跟我說過我會帶着記憶。他們是誰？我已經不記得了。帶回的是全部的記憶？我想也不是。
所以在面對記憶中的這種一直溫暖的臉龐突然變成猙獰的樣子時，我想我是痛苦的。因為我從不曾見過那些，而它卻用我珍藏的寶貝醜化後來面對我。
當那個人形幻獸死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的心是麻木的，也是生疼的。帶着一點憤怒和一點解脫，我低下頭看着自己手上的短刀。
血液是紫色的，一滴一滴順着刀尖滑落在我受傷的腿邊，混合着鮮紅的血液，慢慢揉擰成墨綠色，最後變成黑色。
就連血液都不是人類的，我卻因為它傷害了自己心中的那份淨土。到死，它都保持着我兒子那可愛漂亮的模樣。
我疲憊的閉上了眼睛，聽見手上戴着的表型選擇器發出了‘滴滴’的聲音，我知道這最後一關算是通過了。
我将手上的刀子扔給三兄弟，這把刀本就是之前被我甩出去掉下來的，現在物歸原主。那三個人也沒有說什麽，各自都受了些傷，錯過最佳時間攻擊後，再想出其不意總會付出點代價的。
我低着頭走在最後，連着長長的通道，往下通往最後的塔底。一路上很昏暗，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支火把，兩只火把之間并不能很好的将光線連接上，所以總有那麽一小段是黑漆漆的。
“切……要不是你，我們根本不會受傷。”
“伊摩利，不要說了。”
“大哥！”
“不要招惹她……”
三兄弟的對話除了剛開始那個叫伊摩利的以外，其餘的話都含含糊糊的在三人中傳遞。可惜，即使這樣小的聲音，我也是能聽見的，更何況在這沉悶的通道裏，四周除了我們的腳步聲，其實什麽都沒有。
沒人知道打敗所有目标後會是這樣漫長的步行通道。所以，這是想告訴我們即使完成了自己的目标，也不一定能達到預期的結果麽！很殘酷，卻很現實。
想要活着，就要面對無盡的挑戰和困難，生存本就是挑戰，何況這危機四伏的世界。
“喂……”
“什!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那三個人突然對我有一點點畏懼。我想了想，可能是我之前最後那一刀的原因吧。想到這個，我的心裏依然很痛苦。
“殺人什麽感覺？你們殺人的時候什麽感覺？”
“……”
沒有人開口回答我，安靜的通道進入了下一個黑暗的連接。
“說說看，我想聽。”我強硬的加重了些語氣，果然三人的呼吸亂了，緊接着有人回答我的問題了。
“一開始會害怕，”回答我的聽聲音應該是三兄弟裏的大哥，“但不殺就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你們才多大？四肌腱全怎麽會活不下去！騙人，說實話。”
“……沒……沒殺過人……”
“呵呵，所以現在害怕我了。”我輕聲笑了起來，這三個人在這次同行考試中根本沒下過殺手，所有的目标最多也是致殘到不能移動，只除了我在最後殺了那個人。不，那不能稱之為完全的人，明明是人形，卻有着怪異的能力和怪異的器官，我對這個世界的了解根本還遠遠不夠。
在那之後再沒有任何的交談了，我和他們三個在考試通過的最後出口就分開了。我看着已經有不少人的塔底，又在人群中用力的張望了一會兒，沒有看到小傑的身影，連酷拉比卡，雷歐力還有奇犽的身影也沒有看到。我悄悄地松了口氣，這麽看來應該百分之八十以上是在一個隊伍裏。
塔底的出口上方依然是一個倒計時顯示器，我看了看上面的時間：三十九小時四十八分。原來剛剛的考試竟然花了一天多的時間，大概是由于高度的緊張我甚至連饑餓感都消失了。現在離考試結束還有時間，只要小傑能在最後趕上就可以了。
我選擇了一個考生相對比較少的角落坐了下來，閉上眼靠着背後的石壁，不再關注周圍任何的人了，我給自己設立了一個警戒範圍，凡是在這個範圍外的我都不願再去關注。現在的我思緒不算寧靜，從沒有殺過人的我能堅持到現在正是一件奇跡的事情，我厭惡着自己剛剛觸摸到的粘稠感，以至于連我腿上的傷都不願意去觸碰。這是一個難關，我需要克服，我能确信在将來這樣的事情只會多不會少，不是看別人動手，就是自己必須動手。
我是需要克服麽？不，我是必須要克服。
可是，何其困難，對于現在這樣無頭蒼蠅一樣的我。有誰能夠告訴我這樣是對的，還是錯的？我殺了他到底是對，還是錯。
沒有任何結果，腦子反而因為東想西想更加的淩亂，連帶着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蔫蔫的。好在小傑在最後的時間趕到了出口，我擡頭看了看時間，又是險險的趕上了。其實有那麽一瞬間，我真的希望小傑沒能趕上，然後我就可以帶着他回到鯨魚島，繼續和米特還有婆婆平靜的生活下去，不用再面對外面這些血雨腥風。
理智上我知道這不可能，小傑就算這一次失敗了，下一次呢？下下次呢？我能攔住他一次還是兩次？這一點，或許米特早就看開了，所以一到十二歲，獵人考試最低年齡要求，她就放棄了。
我将自己的那點自私的小心思打包壓在了最底層，微笑着迎上去，這些少年總會帶給人驚喜，滑板車和釣魚竿組成的簡易代步車，居然還能堅守的承受他們全部的重量，能趕上考試時間真是奇跡！
我想這麽多個奇跡都讓小傑遇到了，我還有什麽能力去阻止他呢！何況我和米特都沒有阻擋他金，尋找自己父親的權利啊！
海邊的風輕輕的吹着，吹過耳邊，吹過頭發，我坐在軍艦島廢舊的船頭，望着高聳的藍天上一陣陣成群飛過的海鷗，夕陽的餘晖灑滿了整個海平面，看起來平和又富有詩意。離開陷阱塔已經有段時間了，這裏是我們暫時休息的地方，而我也想在這裏暫時讓自己放松下，當然只是想而已。
有一點浪費了這片美景吶……
“想什麽呢？米加爾。”
“酷拉比卡。”我聽到身後的腳步身，知道是酷拉比卡。
“從陷阱塔出來，你就一直不在狀态，”酷拉比卡猶豫着，“發生什麽事了麽？如果……如果你願意說的話。”
“呵呵……你找到值錢的東西去換房間了？”我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将視線轉給他，我能感覺他正坐在我身側用他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擔憂的望着我，但是我卻生硬的轉移了話題。
“……啊，已經換好了。米加爾呢？”
“我懶得找了，況且，”我指了指自己受了傷，現在已經簡單處理過的小腿，“這樣子，還是不要下水的好，考試還沒結束，我想早點好起來。不過，小傑自告奮勇的包了我的份兒了。”
“呵呵，我想也是。你之前一個人掉下塔，他擔心了一路，還好雖然受了點傷，但你還是安全的。”
“安全麽……”我輕輕的低喃着，“酷拉比卡，你有想過殺了那些滅了你族的人麽？”
“……想過。”
“如果将來你抓到了他們，你會殺了他們麽？”
……
過了很久，在我已經放棄，以為酷拉比卡不會回答我的時候，我才聽到了他的答案。
“……我不知道。”
這答案随着海風吹散的到處都是，支離破碎的，就和他的心一樣迷茫的沒有答案。
酷拉比卡離開了，走之前拍了拍我的肩膀，什麽話都沒有說。我想我真不是一個好的被安慰對象，似乎連帶着安慰我的人都進入了一種怪異的情景中。
“切～不過是殺個人而已，你到底在想什麽？”
“你什麽時候在的？”
“酷拉比卡來的時候。”
“真厲害，我完美不知道你在那裏。”
“嗤……你現在能知道什麽？”
“你能不能不要再用鄙視我的語氣來跟我說話了，起碼現在不要。奇犽！”
“……小傑讓我告訴你，房間給你換好了，鑰匙在這裏。”說着甩過來一把鑰匙，我沒有伸手去接，鑰匙落在我身邊的夾板上。
“小傑怎麽沒和你一起過來？”
“‘有些事情要米加爾自己解決，我相信米加爾，她一定沒問題的。’原話奉送。”
“……呵呵……還真是小傑這孩子的作風，他還真是相信我。”
“喂！你還要這樣沮喪到什麽時候？”
沮喪？在你們眼中我現在看起來已經很沮喪了啊……
“你身上的血腥味連我都不如，擺出一副我是殺人犯的表情幹什麽？這世界想活着，從來就是強者定規則。你不會幼稚的這一點都不知道吧！”
“……”
“切～還是忍不住想鄙視你。走了。”
奇犽擡起腳，從我身側剛剛酷拉比卡坐着的地方離開了。
“喂～再告訴你一件事，只要通過獵人考試後。任何獵人都是合，法，殺，人！當然只要別在這裏死了就行，呵呵。”
……合法殺人。殺人變成合法的，只需要擁有一張獵人證就可以了！
我有些絕望的笑了笑，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瘋狂的世界！我突然覺得害怕起來，我怕也許将來的某一天，我會變得殺人如麻，冷血無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