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到最後奇犽還是沒能離開，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出于什麽心态，但等我反應過來自己叫住了他後，反而覺得輕松了些。好在他在那之後就沒再開口說什麽了，只是靜靜地靠在我前面的欄杆上，夕陽的餘晖照應在他的身影上，甲板上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他側的頭，不知道正望向哪裏。
我在鹹鹹的海風中，嗅到了奇犽身上清冷的味道，那裏面似乎夾雜了一絲絲的甜味，在這海鹹的味兒裏變得有些明顯。
時間變得安靜，我和奇犽之間也變得安靜。沒有人開口說話，也沒有想說話的欲望，我似乎覺得腦袋有一些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海水被太陽最後的餘熱蒸發的太狠了，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熱熱的，眼前有些迷迷糊糊。
然後，我好想陷入了黑暗中，這黑暗來的突如其然的。
“呿……還以為你有做過抗毒訓練，什麽麽……”連這點毒素都受不了，明明之前在鬼迷心竅杉樹的幻境中能自己清醒過來。奇犽快速閃到已經陷入昏迷的米加爾身邊，單手半抱着她，看着女孩兒因為毒發而顯得不正常紅暈的臉頰，感受着手中的人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起來。
真是有夠弱！
奇犽一邊這麽想着，一邊抱着女孩兒往今晚的休息地兒走去。那種幻獸唾液中的毒還沒有鬼迷心竅杉樹的十分之一，這家夥，奇犽低下頭又掃了眼懷裏的女孩兒，果然是太弱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裏，我明明記得自己正在參加獵人考試，為什麽現在卻在鯨魚島上。還是那條我經常路過的小路，路邊還是那些可人的花朵，我的心一瞬間安寧了，我用力嗅着那些小可愛的味道，想象着它們的香味。
想象？我為什麽要想象？難道我的鼻子聞不到它們的香味兒麽？
我擡起手捂着嘴巴思考着，想要想出個什麽結果，一個陰影擋在了我的面前，我擡起頭發現是米特，她正微笑的看着我，手上拿着竹編的籃子，籃子裏全是路邊的那些花朵。我笑了起來，沖着米特喊道。可是好奇怪啊，米特只是一直在對我微笑，好像根本沒有聽見我在喊她一樣。然後地面突然開始下陷，好像地震一樣，周圍的樹還有遠處的山脈都在往下塌陷，可是米特依然站在那裏微笑着，随着下陷的地面消失在我的視野裏，我驚恐的喊叫着米特的名字，拼命想抓住她的手，當快要觸碰到她的時候，眼前所有的東西全部消失了。
森裏消失了，熟悉的小路消失了，連米特也消失了。然後，我就站在航行在大海上的夾板上，夜晚沒有星光，肆虐的海風吹散了我的頭發，而我的面前站着的不再是米特，而是小傑。他背着我熟悉的背包，背包裏放着我熟悉的魚竿，長長的一截從背包裏延伸出來，魚竿上的紅色浮标正随着這大風來回晃動。我急忙跑上前，抓住小傑的手臂，焦急的告訴他剛剛鯨魚島發生地震了，米特被埋在地下，現在要去把她挖出來。我嘶吼着，眼淚從我的眼眶中洶湧的溢出來，鼻子似乎堵住了不能呼吸，我覺得我現在的樣子一定是惡心死了，鼻涕眼淚滿臉都是，可是我根本沒有時間去在意這些，因為眼前的小傑就和剛才的米特一樣，根本聽不見我在說什麽，或者根本不知道我在說話，更或者他們根本就沒有看見我，根本就不認識我。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掉，這是怎麽回事？我怎麽有這麽可怕的想法，我和米特，小傑一起生活了十二年，他們怎麽可能不認識我！難道我是不存在的麽？不存在的……騙人的吧。
小傑甩開我的手，猛地沖向船邊的欄杆終身跳了下去，我驚恐的大喊了一聲小傑，也沖向了那邊，低下頭在風卷殘雲的海面上尋找着小傑的身影，那是！那是當初在海神號上小傑救人的一幕，可是這個時候不是雷歐力已經抓住了小傑了麽？不是已經将小傑和落水的人就上來了麽？現在是怎麽回事？事情不是已經發生過了麽？為什麽又發生了一遍，雷歐力，還有酷拉比卡呢？我猛地轉過頭在夾板上尋找着雷歐力和酷拉比卡的身影，然而讓我震驚的是夾板上除了我以外，再沒有任何一個人，連遠處控制室裏的燈都是滅着的，整個船上沒有絲毫的人氣，就像是死亡的輪渡一樣，通向地獄。
我害怕了，冷氣像洪水一樣淹沒了我，沒有人，沒有雷歐力，沒有酷拉比卡，沒有奇犽，沒有米特，沒有小傑……
小傑，對，小傑還在海裏，我要去救小傑，我答應過米特要照顧好小傑，我不能讓他陷入危險。米特，米特，不，這根本跟米特沒有關系，我要救小傑，不是米特的請求，是我自己要救小傑。我不想看到他再悄無聲息的死去了……對，永遠不要像我的兒子，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死去！
黑暗裏，我終生跳下海水，冰冷的海水一瞬間侵襲了整個鼻腔，我嗆了口氣，努力壓下不适的感覺向小傑的方向游過去，快了，近了，我抓到他了。可是以外發生了，海底下突然出現了一個漩渦，越旋越大，漸漸地四周的海水都沸騰了，我死死的抓着小傑，跟着海水騰空而起，又狠狠的摔下水面。我不知道這樣摔下來多少次，手臂漸漸出現了麻痹，抓着小傑的手有些力不從心，我轉頭想看清小傑現在怎麽樣，一個大浪打過來，等我再回神手裏什麽也沒有了。
小傑，小傑……我驚恐的睜大眼睛，小傑！
“咳……咳……”
“嘿！這姑娘醒了，酷拉比卡。”
“米加爾！”
我緩緩地真開眼睛，什麽啊，原來是做夢，幸好，但為什麽心裏總有一點忐忑不安呢。感覺眼皮異常的沉重，我這是怎麽了？我強迫自己睜大眼睛，看見正蹲在我身邊，伸手摸着我額頭的酷拉比卡，他的身邊還半蹲着一個人，是那個光頭忍者。
“酷……拉……比卡，小傑呢？”
“……”
沒人回答我，酷拉比卡定定的看着我，“米加爾，你在發燒，現在需要休息。其他交給我們。”
什麽意思？我疑惑的擡起頭，想問問究竟怎麽回事，突然一個搖晃，我剛剛勉強支撐起的半個身子又跌了回去。
“咳……咳……”要命，現在這個時候發生燒。我再度睜開眼睛越過酷拉比卡看了看四周，這是，船長操作室，從這搖晃的頻率來看，我們這是在船上？我記得之前明明是在軍艦島上休息的，根本不是在船上，等等，軍艦島，軍艦，島。原來如此，又是一個什麽考題麽……
“米加爾，不要再想了，好好休息，你昏迷了一天了。”酷拉比卡嚴肅的打斷了我的沉思，看着我的眼神帶着固執的要求。
“……好，那你告訴我小傑在哪裏？”我有些虛弱的說道，但卻同樣固執的回望着酷拉比卡。已經有一天多沒有看到小傑了，何況我現在正在發燒，小傑不可能毫不關心，我醒來這麽久酷拉比卡一直在避開我的問題。
“告訴他吧，酷拉比卡。瞞不住的……早晚都……”一直沒有開口的光頭忍者突然插話說道。
“半藏！！”酷拉比卡猛地側過頭，大聲的截住了半藏沒說完的話。
“酷拉比卡！！告訴我！！”
這一刻我想我是憤怒的，我憤怒他為什麽要瞞着我小傑的事情。難道小傑出什麽意外了，這樣的想法一湧進腦子裏，我瞬間覺得整個人都要絕望了，這種絕望比聽到合法殺人還要更甚。那些什麽殺人，那些什麽怪異的殺人狂，那些什麽不知名的危險，對于現在的我來說全部都是垃圾。現在的我根本不在乎自己殺不殺人，也不在乎自己會不會變成殺人狂，更不在乎這變态瘋狂的世界裏，我将要面對那些各種各樣的危險。沒有什麽能比失去最想保護的人，最珍惜的人，而讓我絕望的了，如果失去，我将化身成魔！
“……小傑去救雷歐力，雷歐力在水下沒能出來，已經過去半個小時……而我們馬上面臨下一次海嘯，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辦，該如何選擇……酷拉比卡低下頭，深深的感到絕望和疲憊。
控制室裏只剩下酷拉比卡了。
我在酷拉比卡說完的時候，就已經沖出控制室了。我沒有酷拉比卡那麽穩重的領袖氣質，當我聽到小傑還在水裏沒有出來的時候，腦子一下子就炸開了，其他什麽都沒有聽見去。
我強迫着自己調動起全身的力量，加快速度往夾板上沖去，餘光瞥見奇犽正在不遠處和東巴在說什麽，突然奇犽大吼了一聲。
“你說什麽？小傑還在海裏！”
果然！我沒有猶豫，沖向了欄杆翻身跳了下去。後領被人抓住，我整個人突然像鏡頭回放一樣從海面上倒退回欄杆，然後狠狠的撞在了船壁上，我甚至能聽見船壁凹陷時發出的聲音。
“誰讓你出來的！你又發生麽瘋！”奇犽沖着我大吼着，海嘯帶來的風聲讓這吼聲像回音一樣在我耳邊回響。
“我要救小傑！”我咬着牙，忍着身上的疼痛，望着奇犽固執的說道。
“你這樣子，是救人還是被救！在這待着別動，我去。”
“不，我要去。”我依然不願意松口。
“如果，你再固執，小傑真的沒救了。”
“……拜……”我彎下腰沖着奇犽深深的鞠着躬，這一刻我才發現自己是多麽的無能，明明想要照顧小傑，現在卻在拖着後腿，“拜托了……奇……犽……嗚……拜托了，把小傑……帶回來！”
“在這裏等着。”
奇犽說完這句話，就跳下海，消失在海面上，我彎着腰一直沒有擡起來，連東巴走到我身邊跟我說話我都沒有理他，我低着頭，望着濕漉漉的夾板，不知道是因為海水，還是因為我的眼淚。我哭了，咬着牙将放聲到嘴邊的哭聲死死地克制在咽喉裏，發出‘嗚嗚’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一頭失去孩子的母獸，憤怒而悲傷的喊叫。
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六十。一分鐘……一，二，三……二分鐘……五分鐘……
我默默地在心裏數着數字，只有這樣才能稍微減少一點我心中的恐懼和交際。天邊的閃電越來越多，漸漸形成了一整片閃電群，天空的顏色已經是灰黑色的了，見不到亮光，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船只搖晃的更加劇烈的。我的心也搖晃的更加劇烈了。
我聽見大炮的轟鳴，我聽見山體的倒塌，我聽見有人通知酷拉比卡奇犽已經去救小傑和雷歐力了，我聽見酷拉卡重新振作的聲音在傳話筒裏下達的各個命令……那麽多聲音都能透過這呼嘯的飓風傳到我的耳力，為什麽沒有我想聽到的聲音呢！
“米……加……爾……米……加……爾……”
誰？誰在叫我。
“笨……蛋……快扔個……繩子……下來！”
這是，這是奇犽的聲音！奇犽，奇犽，他們回來了。我猛地反應過來，急忙望向大海，幾乎是一瞬間就搜索到奇犽的身影。他身邊還有雷歐力，還有……小傑！
小傑！小傑！小傑！啊！不對，繩子！繩子！繩子！
“給！繩子！我扔過去，你抓住後面，他一接到，我們就用力往回拽！”
我回過頭，發現說話的是東巴。
“謝謝你！東巴先生！”
“咳……咳……快救人！”
奇犽和雷歐力帶着小傑順着扔過去的繩子爬上了船。我急忙跑過去，蹲下查看小傑的情況。還好，沒有外傷，看起來只是昏過去了。奇犽解開身上的繩子，走過來把小傑報道前面不遠的夾板上，因為炮火正在攻擊山體，船只搖晃的非常厲害。剛到一塊能遮雨水的夾板上，奇犽就放下了小傑。
我緊緊地跟着，看到他放下小傑後，就靠着船壁坐下來，我也跟着他一起坐了下來。奇犽看了我一眼，沒吭聲。我也沒有說話，我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小傑的身上，不知道這孩子什麽時候能醒。還好，還好你沒有事！
當陽光重新覆蓋海面，當海水重新變得平靜，當雨水過去，閃電消失。我終于盼到了小傑睜開的雙眼，醒了！
奇犽坐起身子，一邊鄙視小傑這麽不中用去救人結果還要別人去救他，一邊指着我說我多麽廢材，發着燒還要下水去救人的找死行為，真是沒見過！
小傑不好意思，笑呵呵的向奇犽道謝，奇犽一臉的勉為其難。
我笑着看着眼前的畫面，視線有些模糊，讨厭，好像又掉眼淚了。不過，真好，小傑沒有事，真好，大家都沒有事，真好，真好……仿佛那之前的恐懼都是上天給我開的玩笑一般，所有的負面全部消失殆盡了。
我微笑着緩緩伸出雙手，抱住面前正在說話的兩個人。
吶，真好！你們都還活着……
吶，真好！我還能用雙手感覺到你們……
吶，還有……
“謝謝你，奇犽。”謝謝你答應我帶回小傑，謝謝你兌現我帶回了小傑，謝謝！
回應我的只有他變扭的聲音。
“呿！搞什麽。”
然而，他卻沒有推開我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