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先生

回到府中,花玉妍又仔細想了兩日,對着鏡子将自己從頭到腳端詳了好幾遍,覺着自己在模樣上大抵是挑不出問題來的,但是周文征那樣一個才子,恐怕不會如尋常男子一般只拘于她的外表。

脫了上衣,花玉妍對着鏡子仔細看自己雙肩處的兩道疤痕,雖是當初用了極好的祛疤膏,但是着實傷得太深,依舊是留了淺淺的疤痕下來,凹凸不平地在那裏叫周圍如玉無暇的肌膚一襯,更是顯眼醜陋。

想想這樣的疤身上竟然還有八個,花玉妍對自己樣貌的驕傲整個便洩掉了,這肩上的疤痕是橫穿琵琶骨留下的,真不知她當初到底救的是什麽人,數數身上這樣的對穿傷竟然有五處,總共十個窟窿,倒是有些像三刀六洞,但又多了四個窟窿,看着身上這傷痕,花玉妍真是後悔當初幹嘛要救人。

“郡主,”春韭進來,又看到花玉妍在看身上的疤,不由安慰道:“這疤有衣服遮着,別是人看不着的。”

可是她知道啊!花玉妍覺着,這身上的疤跟在臉上是沒有兩樣的,她若與周文征成親,難道他還看不見麽?倒時候這麽醜,可怎麽見人?

“春韭,你看過這麽多話本,裏頭的才子佳人相處的時候有沒有碰見我這樣的?”

“沒有。”春韭搖頭想了想,“話本裏的才子佳人都是詩詞相贈鴻雁傳書的,怎麽可能見着身上的疤。”

“詩詞相贈,鴻雁傳書?”花玉妍盯在疤痕上的眸光一頓,轉身道:“你是說話本裏的才子佳人都是互贈情詩的?”

春韭點頭,“嗯,回郡主,剛開始都這樣。”

看着春韭的神色,花玉妍覺着自己又學了一樣,周文征是翰林的大才子受聖人教誨,肯定有些迂腐,如果她一上去就表明心跡說不定就叫人看輕了,她也應該學話本裏來點風雅的,這互贈情詩想着就是極詩情畫意的,必然比她唐突地用嘴說來得妙。

主意已定,花玉妍穿好衣服就□□韭拿來筆墨,興沖沖下筆時方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她好像不會詩。

“春韭,你話本裏的情詩有哪些,背來聽聽。”

“詩?”春韭想了想,一想便想到了那首本本話本幾乎都有的詩,“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郡主,那關關雎鸠的雎好像不是這個拘。”

“那是哪個拘?”花玉妍覺着,這詩文什麽的她也就能聽聽,着實是不大會寫啊。

“好像是……”春韭用手指沾了點冷掉的茶水,在桌上寫下一個“居”字,“好像是這個‘居’。”

“哦。”花玉妍點頭,換了張紙繼續寫,“關關居鸠……鸠是那個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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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這個鸠……”春韭又在桌上寫下一個“九”字。

“關關居九……不對啊,不說是念鸠麽?怎麽成九了?關關居九是什麽意思?”花玉妍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奴婢也不知道。”春韭能識字已是不錯,至于那樣高深的詩文,她是真不懂。

“行了,問你也是白搭。”花玉妍把筆往桌上一扔,看來她要想寫詩文還得去找個先生才行。

春韭看着花玉妍恹恹地靠在椅子上的模樣,突然想到方才從府外回來時看到的事,“郡主,方才奴婢買零嘴回來的時候看到隔壁段公子了,他最近好像頗受京城文人推崇,有當官的上門求他的墨寶呢。”

“當官的上門求墨寶?”花玉妍懶懶地擡眼看向春韭,“你沒看錯?”

春韭興致勃勃道:“絕對沒有,我看的清清楚楚,周圍的人也是這麽說的。”

“那這段雲衡到也是有些本事。”京城的士子文人衆多,能讓人這般擡舉的,恐怕是有些真才實學。

嗯,真才實學,花玉妍突然想到,要找先生學詩詞,其實隔壁家的那個就不錯,她若突然跟檀雲說她要找先生學詩文必然引起懷疑,若找那個段雲衡,既方便來去,又不會叫檀雲發現端倪,真真是極好的,只是就怕段雲衡不會答應,畢竟有些才識的人都有些心高氣傲,未必就肯教她一個女子。

這樣想着,花玉妍便有些洩氣,但突然又想到上回見着那段雲衡仿佛極是親和的模樣,或許他便有可能答應呢?

“春韭,随我去東院。”

……………………………………

依舊是雜亂無人的東邊小院,花玉妍讓春韭架好梯子,在牆下踟蹰了半天,還是慢吞吞地上了梯子。

她這樣于段雲衡來說好像唐突了些,但是不管了,只要能學會寫情詩跟周文征鴻雁傳書,去隔壁碰釘子也罷。

這樣想着爬上了牆頭,花玉妍伸頭看出去,只見段雲衡又如之前一般拿着書卷坐在那裏,見她爬上牆,便擡起頭來沖她淡淡一笑,仿若老早等在那裏一般。

這未免發現地也太快,她都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花玉妍尴尬地笑了笑,索性直接翻了牆。

不同于上回初見的爽利,花玉妍這回有求于人,收斂了性子,瞧着便有些扭捏,“段公子,幸得上回公子慷慨贈酒,多謝了。”

“姑娘不是已經謝過了麽,那謝禮還在在下的屋中放着呢,莫非是忘了嗎?”段雲衡的神色平靜淡泊,語意中卻不覺透出一種打趣的味道。

花玉妍幹笑了兩聲,将準備好的說辭拿出來,“聽聞公子的才學過人,連京官都要上門以求墨寶,可有其事?”

段雲衡淡笑道:“姑娘過獎了,在下不過是識得幾個字罷了,這京中學士淵博者大人有人在,在下怎敢自稱才學過人。”

花玉妍笑眯眯道:“公子何必自謙,方才我那丫鬟都看到了,想必公子的學識必非一般人能比。”

段雲衡的眸光微垂,是一種君子的溫潤謙和,“不過是一首拙詩罷了,讓姑娘笑話了。”

“哪裏哪裏,公子學富五車,玉妍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公子能否答應?”花玉妍努力将自己面上的神情調到最好的模樣,微微收了下颌,營造成一副我見猶憐讓人不忍拒絕的樣子。

果然,段雲衡見着花玉妍的樣子,眸光微動,道:“姑娘請說。”

“不瞞公子,我從小仰慕如公子這般有才識的人,但奈何少時貪玩,才疏學淺,如今想要亡羊補牢,不知公子能否……能否勉為其難收下我這個徒弟,讓我拜公子為師?”

說實話,花玉妍覺着說這句話的時候感覺有些奇怪,這段雲衡看着不會超過三十歲,比她大不到哪裏去,竟然要她拜他為師,說句實在話,花玉妍心中更願意拜那些老學究為師,但話又說回來,人不可貌相,段雲衡既繞能有本事叫京官都求字求上門,自然是本事過人,她若能拜成師父,也不冤了她,更何況,她還想早日寫就情詩與周生互贈詩詞呢。

“得蒙姑娘青眼,在下受寵若驚,既然姑娘不嫌棄在下的學識淺薄,那在下便大膽收下姑娘這個徒弟又如何。”

花玉妍本道段雲衡必定要思索考量一番,甚至和她推诿一番,但沒想到竟然這般痛快地就答應了,這……

這事兒容易的,讓花玉妍莫名有一種掉進坑裏的感覺。

“多謝公子不棄。”花玉妍有些怔怔地謝了一句。

“段某還有事,既已拜師,那麽姑娘且明日早晨再來,段某必在此等候姑娘。”段雲衡拱手一禮,便是要送客的架勢。

事情發展得出奇順利,花玉妍有些怔愣,應了一聲,轉身便翻回了東院,回到正院才突然想起,她好像沒問明日什麽時辰開始授課。

春陽暖人,枝頭的白色玉蘭花開到至盛,緩緩凋零。

“侯爺,您不是已經備好了書籍筆墨麽,怎麽又讓花姑娘回去了?”頌德從屋裏出來,手上捧着一疊四書五經。

段雲衡将桌上攤着的書籍合攏,淡淡道:“她既已來了,便不急在這一時。”

上一世,她也曾兩度學過那些四書五經,第一回是為了能配上他,第二回則是為了能與周文征互遞詩文,只是上一世她後來找了一個沽名釣譽的假學究,學了些半通不通的玩意兒,寫的詩詞律不成律,調不成調,平白叫周文征羞辱了一番,既然他重活了一回,便不會再叫她重蹈覆轍,她既然想學,那麽便由他來教,至于怎麽教,教什麽,還不是全由他掌握。

“上回叫你去見那個春韭,你同那丫頭說得怎麽樣了?”段雲衡問道。

他記得,上一世的時候那個丫鬟怕被檀雲責罰,為保全自己,開始的時候也曾從中作梗過。

“按您的吩咐,那丫頭如今已與奴才熟識,花姑娘有什麽事她有時也會同奴才說,只要奴才再旁敲側擊地暗中出些點子,那丫鬟必會照做。”

那春韭他們調查過,并非花玉妍師兄的人,只是個會識文斷字的小丫鬟罷了,因被主子牽連發賣過兩回,有些膽小,這樣的人是最容易控制的了。

“記得讓人也好好盯着周文征,”段雲衡的眸光有些微冷,他重回一回,終究還是慢了。

“是。”頌德領命,卻十分不明白為何段雲衡一到雲京便讓人去盯着周文征不放。

“你去吧,我一個靜靜。”段雲衡緩緩必上眼睛,面朝的是郡主府的方向。

“是。”

春風拂過,牆角的玉蘭花樹上的花瓣微微輕顫着。

阿妍,這一回,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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