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樓臺富麗、殿閣峥嵘的皇宮裏,一名高大英挺、面容端正俊偉的男子正邁步前行,他龍行虎步,氣勢迫人。

男子約莫二十五歲,有着寬而光潔的額頭,兩道斜飛的濃眉,一雙深邃又英氣逼人的黑眸,高挺的鼻,以及兩片總是抿着、不茍言笑的唇片,此人正是趙破軍。

趙破軍十七歲便在邊關領軍作戰,多次擊退外族侵擾,屢立奇功,樊少卿即位後,将他調回京城,命他任兵部侍郎一職。

他在京城負責京營戍政,掌管京營操練,其下還管轄駕部及職分部,官拜正三品。

在他之上,有雅稱大司馬的兵部尚書江山河,江山河負責掌管全國衛所軍官的選拔授予、訓練、車輛、武器管理等政令,為正二品,但很多人都知道趙破軍的權力不比江山河小,原因無他,正是因為皇上看重他也信任他。

此時,趙破軍面色凝重,眼底迸射出如鷹隼般的銳芒。

今日面聖之前,他已事先上書說明。

事情是這樣的,前不久他在邊關的親信封民德來了封密函,揭露守軍食用之軍糧為劣等米糧之事。

封民德發現給守軍食用的軍糧,竟是專供喂食牛馬的雜糧,一查之下才知道出糧的糧行,正是戶部尚書錢八達祖業之一的「斤萬兩糧行」,封民德将此事上報趙破軍,趙破軍認為錢家包下軍糧買賣已是自肥,如今竟敢收朝廷上等米糧之價,供應劣糧謀取暴利,實在可惡至極,枉費聖上重用厚愛。

這時,有宮人來迎,将他領至禦書房。

「趙大人,聖上已在禦書房候着,請随奴才來。」

「有勞。」

走進書房內,他赫然發現除了皇上,還有一人在場,正是他要舉發之人錢八達,他愣了一下,狐疑的看向皇上。

「趙卿,先坐下吧。」皇上好整以暇地道。

「皇上,」趙破軍不坐,神情嚴肅又帶着猜疑,「為何錢大人在此?」

皇上微頓,接着輕松的笑了笑,「不急,朕慢慢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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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破軍雖然心裏有疑慮,但還是遵從聖命坐了下來。一坐定,他兩只眼睛便狠狠的瞪着一派氣定神閑的錢八達。

他在朝中跟錢八達向來不合拍……不,應該說他在朝中跟許多人不合拍,錢八達只是其一。

錢八達在宮外行商,人脈通達,在朝中則長袖善舞,為人圓滑,對趙破軍這種出身武官世家的人來說,錢八達總給他一種奸詐狡猾的老狐貍印象。

皇上面帶微笑,神情輕松,「是這樣的,朕要同你二人詳談軍糧之事。」

「皇上,」趙破軍直來直往,将話挑明,「錢大人便是當事人,臣愚鈍,實在不解皇上用意。」

「趙大人,」錢八達開口了,「邊關軍糧之事,皇上已經跟老夫提起,老夫跟趙大人一樣感到震驚又憤怒。」

趙破軍目光一凝,「錢大人震驚什麽又憤怒什麽?錢家的斤萬兩糧行将劣等米糧送往邊關,卻向朝廷請領上等米糧的款項,難道錢大人毫不知情?」

「錢家包了軍糧買賣,确實讓人有自肥的想像,但趙大人有所不知,我斤萬兩出的米糧絕對是上等貨,可向朝廷請領的款項并不如趙大人以為的多……」錢八達續道:「斤萬兩糧行如今由小女打理,錢家做生意向來童叟無欺,更別說是調包軍糧這種事了,這是欺君之罪,要殺頭的。」

趙破軍冷然一笑,「邊關軍糧以劣等米糧混充已是事實,我亦握有證據,錢大人的千金若是主事者,那錢大人可得回去好好問問她了。」

錢八達知道趙破軍不是小人,亦不會捕風捉影,他必然是掌握了十足的證據才會上書舉發,可他也相信女兒絕對不敢也不會做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女兒雖然行事大膽,可輕重黑白她是懂的。

「這事老夫已問過小女,她發誓出貨絕對如實,都是上等的米糧。」他堅定地回道。

「賊從來不會承認自己是賊的。」趙破軍的态度也十分強硬。

見兩人又杠上,皇上嘆了口氣,阻止道:「行了,你們都先別說話。趙卿,先皇駕崩之時,朕只有十八,若非錢卿輔佐,重拟稅制,開源節流,充盈國庫,朕恐怕無法經世治國。最艱難的時候,錢卿甚至拿私人財産填補國庫缺口,朕相信錢卿的為人,錢家絕對不會做出這種欺君瞞上、調包軍糧的事兒。」

「皇上,臣也相信手下封民德所提證據。」趙破軍回道:「此事非同小可,他斷不可能胡亂栽贓。」

「當然,朕并沒有說不相信趙卿的話。」皇上蹙眉苦笑,「朕今日召兩位愛卿前來,就是要兩位共同查明此事。」

聞言,趙破軍跟錢八達身子都是一震,驚疑的看着皇上。

皇上深深一笑,「朕已決定,至于如何查明,就由兩位愛卿自行商議。」

樊少卿惜才愛才,趙破軍跟錢八達都是他不可或缺的心腹,有了他們,他如虎添翼,只可惜他們不知是八字不合,還是生肖犯沖,一直以來總是針鋒相對,此次藉着軍糧案,他要他們共同查明真相,也是想趁機讓兩家盡棄前嫌,和睦相處。

趙破軍與錢八達互觑一眼,臉上都不見喜色,但聖命難違,兩人縱使百般不願,只得無奈接受。

錢蠻蠻自父親那兒得知軍糧之事,既驚訝又憤怒,又見父親為了必須跟趙破軍一起查案而感到苦惱,于是她決定了—代父出征。

古有木蘭代父從軍,如今有蠻蠻代父出馬,她相信自己不會比木蘭差。

她雖然從未見過趙破軍此人,但對他并不算陌生,她常聽她爹說,此人不知變通,甚至可以說是冥頑不靈,個性脾氣就像顆臭石頭,到處與人結怨,但話說回來,他剛正不阿,是個好人,也是個好臣子。

但不管他是不是好人或是好臣子,如今他指控錢家欺君,此事非同小可,她決定前往衛武将軍府會會趙破軍。

這個朝代風氣較為開放,規矩不嚴謹,未嫁的閨女主動拜訪男性并不是被完全禁止的,再加上她向來特立獨行,也不屑委屈自己去讨好別人,所以喽,她想怎麽着,基本上就是怎麽着,當然,前提是她做的事不是什麽傷天害理之事。

父親在朝中當差,不好繼續掌持家中生意,于是錢家的買賣及生意便由她跟兄長共同扛起,錢家的事業版圖不只是斤萬兩糧行,還有客棧「千客萬來」、酒肆「醉貓」,以及房屋及土地租賃。錢蠻蠻和兄長分工合作,比起其祖父及父親可是毫不遜色。

而後她更将觸角伸向餐飲業,以兄長及家中老管事的名義,開了一間茶樓「玉堂春」。因風格特異,茶餐豐富多樣,深獲好評及喜愛,成了京城許多名流雅士聚會的首選地點。不過兩年時間,她連續開了五家玉堂春,幫錢家增加了難以數計的營收。

但十六歲以前的她可不是這樣的,那時的她是個被寵壞的小公主,一點點的不順心或不順利便像是會要了她的命一般,可發生那件事之後,她彷佛瞬間脫胎換骨,她不只掌握了錢家的中饋,還不斷想法子另辟財源,幫錢家的庫房增添利益,所有人都覺得她簡直變了一個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事實上,她确實是「另一個人」。

她的本名叫李怡如,是二十一世紀一個生財有道的小富婆,怎料一場車禍意外,教她穿越重生,宿進了投湖尋短的錢蠻蠻體內,她因此擁有了原主十六年來的記憶,并知道她為何尋短。

但是,看在二十一世紀的她眼裏,只因為被看見底褲跟兩條腿,就受不了嘲讪而尋短,實在太傻了,不過古代女子的名譽比生命還重要,加上原主愛面子,臉皮薄,她倒也不意外原主會做這種傻事。

穿越之後,恰巧錢家老管事想退休,她便以錢蠻蠻的身分順勢接掌錢家中饋,兄長木讷少言又害羞腼覥,在打理生意上謹慎細心,但卻不善交際,而她剛好補上了他的不足,兄妹倆一柔一剛、一內一外,合力撐起錢家龐大的事業。

帶着貼身丫鬟梅君,錢蠻蠻來到衛武将軍府,求見趙破軍。

等候了一會兒,有人前來引領,将她們帶至一間典雅的花廳。

不多久,見有人進來,錢蠻蠻立刻起身,來人眉宇之間散發着藏不住的霸氣,兩眼英氣迫人,顯然是她要找的人。

「公子必是趙破軍、趙大人吧?」她彎身行禮,「小女子是……」

「我知道你是誰。」趙破軍打斷了她的話,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她眨眨眼,有些錯愕的看着不可一世、完全不給她好臉色的趙破軍。

她得承認,他長得真是好,至少她來到古代後,極少看見他這樣的極品,雖然她兄長也長得俊,但他除了俊,又有一種少見的英氣及霸氣,可是,他太沒禮貌了!

先禮後兵,她剛才已先釋出善意,既然他不接受,她也不必客氣。

「聽家父說,趙大人在皇上面前參他一本,指控他偷換軍糧,是嗎?」她開門見山的問。

「是。」他直截了當地道,「我也聽說斤萬兩糧行是錢姑娘負責打理,是嗎?」

「正是。」錢蠻蠻挑挑眉,一派驕傲,「京城裏誰不知道斤萬兩糧行童叟無欺,逢年過節還赈濟老弱孤寡,趙大人居然指控我欺君瞞上?」

「我人證物證俱全。」趙破軍道。

「那又如何?」她揚起下巴,不慌不忙地說,「皇上不采信你的說法,還要你同我爹一起查明此案,不是嗎?」

「你……」他一時語塞。

看着眼前年約十八的錢蠻蠻,趙破軍不自覺皺起濃眉。

她有着一張精致的巴掌大鵝蛋臉,兩道秀眉在一雙水靈靈的大眼之上,兩只黑眸中間則是挺秀的鼻梁,她的唇瓣櫻紅潤澤,嬌豔欲滴,開阖之間讓人目不轉睛。

他得說,他真沒想到長得只能說端正的錢八達,竟能生養出如此出色漂亮的女兒。

關于錢蠻蠻,他略知一二,據說她本是京城衆家公子追求及想望的對象,可是在兩年前的展秀上,她出了一個大糗,從此成了笑柄,一度将自己鎖在家中,鎮日以淚洗面。

但忽而有一天,她振作起來,成了一個開朗的姑娘。她年僅十八,但掌錢家中饋已有兩年,持家有方,還得了一個「京城第一奇女子」的稱號。

「我聽聞不少關于錢姑娘的事,你也算得上是傳奇。」

「好說。」錢蠻蠻一笑,「趙大人的事,我也略知一二,聽說趙大人在朝中人緣極差,四處樹敵,被列為不受歡迎人物,至今未娶,想必也是因為性格惡劣吧。」

趙破軍一怔,驚疑的看着她,好個能言善道的姑娘,他自愧弗如,可他趙破軍也非省油的燈,斷不可能任人宰割。

「在下至今未娶,便是因為知曉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不以為然的一笑。

這話不假,光是看着父親那三個妾,跟不定時出入府中的紅粉知己,老把家裏搞得烏煙瘴氣,他就覺得女人是麻煩的東西。

「你根本是歧視女性。」她沒好氣的道,「你娘親難道不是女子?」

「你這丫頭真是牙尖嘴利。」他倒打一耙,「莫非這也是姑娘未嫁的原因?」

錢蠻蠻不以為意,無所謂的撇唇一笑,「趙大人恐怕不知道兩年前發生的那件事吧?」

趙破軍只知道她出了糗,但究竟經過如何,他并不清楚,也不想多事打探。

「這京城上上下下的男子,都不會想要娶我,所以……」她目露黠光地一笑,「我壓根兒沒打算要嫁人,毫無後顧之憂。」

聞言,他一怔,疑惑的看着她。

她看來嬌俏動人,是個可人的甜姊兒,可跟她交談後,卻可發現她個性好強,言語辛辣,一點虧都不肯吃,一點便宜都不給占。

「趙大人,此事攸關錢家名聲,我不能等閑視之。」錢蠻蠻又道:「斤萬兩糧行是我負責打理,不管是我們自家人暗中搞鬼,還是有人蓄意栽贓,都是我的事。」

趙破軍不解的反問:「你的事?你是指……」

「我絕不容許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作惡,所以……」她目光一凝,直視着他,「我會代替家父跟趙大人一起查明此事。」

他一震,「什……你?你可真是膽大妄為!」他這話不是貶她,是褒她。

「古有木蘭代父出征,我代父查案有何不可?除非……」她意有所指地道:「趙大人怕。」

「怕?」趙破軍濃眉一糾,「我怕什麽?」

「怕你的腦袋不如一個女子。」她覺得她可以用激将法對付他。

「笑話!」他冷然哼笑,「你好大的口氣。」

「我口氣大不大,恐怕趙大人要試了才知道。」錢蠻蠻挑眉一笑,語帶挑釁。

「好個試了才知道。」他眉心一擰,「真沒想到錢大人居然派他的女兒出馬。」

「此事與我爹無關,我只是看他為了跟你合作查案之事苦惱,想替他分憂解勞罷了。再說……」她續道:「我爹自從從政後便不管家中生意,錢家帳目人事,我比他還要清楚,自然是由我出面調查更為妥當。」

「你憑什麽覺得我得跟你合作?」趙破軍問得直接。

「斤萬兩糧行是錢家的,趙大人的手可伸不進來,沒有我提供可靠的消息或資訊,你又能查到什麽?」說完,錢蠻蠻淡定一笑。

看她得意又篤定的模樣,趙破軍一邊覺得她所言有理,一邊也覺得她有點意思。她不是他從前所認識或理解的那種官家千金,更不是尋常的小家碧玉,她有着不輸給男人的豪氣及霸氣,而這個吸引了他。

他對她充滿好奇,于是點頭答應,「好,我們合作吧。」

「趙大人,這是個聰明的決定。」她深深一笑。

他微怔,随即一笑,這丫頭最後居然還擺他一道,答應與她合作是聰明的決定,若是不答應,他便是個蠢蛋了嗎?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這會兒,他倒真要瞧瞧這丫頭能玩出什麽讓他驚奇的花樣來。

為了交換可靠及可用的情報,趙破軍跟錢蠻蠻已經在府外見過幾次面。

為了尊重她是個姑娘家,地點向來都是由她選的,而她每次選的都是京城裏最知名、生意最好的茶樓玉堂春。

玉堂春裝潢典雅,不定期還會推出各項藝文展覽,吸引許多文人墨客及附庸風雅的富人,且還時時舉辦不同形态的表演,說書的、唱小曲的、說相聲、唱雙簧……熱鬧非凡。

不只如此,茶樓還有許多少見的茶點及特色餐食,樣樣風味獨到,難怪五家鋪子總是生意興隆,客似雲來。

錢蠻蠻每次相約見面的玉堂春都是不同家,而他發現她跟這些茶樓的掌櫃都十分熟絡。

這天,趙破軍依約來到城東的玉堂春,一進門就看見錢蠻蠻帶着丫鬟梅君,正在跟掌櫃的說話。

兩人聊得十分起勁,錢蠻蠻一時間沒發現趙破軍到了,還是梅君提醒她的,「小姐,趙大人來了。」

錢蠻蠻轉頭看見他,跟他揮手打了個招呼,十分潇灑。

趙破軍從沒想過可以用潇灑二字來形容一位姑娘,但他得說,她真的很潇灑、很不羁。

傳統及禮教對一個女人的約束及規範,在她身上彷佛都是不成立的,但她雖然自成一路,卻也不至于驚世駭俗。

「趙大人,我們樓上坐。」錢蠻蠻說着,只因夥計已帶兩人往二樓的雅間而去。

趙破軍尾随其後,跟着上了二樓。

兩人坐下後,她也沒問他要吃什麽、喝什麽,茶樓夥計不一會兒就送來多樣茶點及一壺熱茶。

「這是店裏剛開發的茶點,名叫「出翠」,你試試。」她興奮地拈了一塊遞給他。

「出翠?」他接過,好奇的看着。

「這餅是和了麥跟面粉一起做的,上面這綠綠的、一點一點的東西是茶葉磨粉弄上去的,很爽口,你快嚐嚐。」

趙破軍吃了一口,初時覺得有一點點淡淡的苦味,但越嚼越香,稱贊道:「這口味甚是新奇。」

「不錯吧!」錢蠻蠻一臉開心,「待會兒離開前,我讓人給趙大人打包一點,帶回去給家裏人嚐鮮吧。」

看她對茶樓裏的茶點十分熟悉,又熱切的将茶點推薦給他,他益發覺得奇怪,而且她對這裏熟門熟路,彷佛就算熄了燈火,她都能上上下下、來來回回走上幾趟似的……想到這裏,他不禁脫口問道:「錢姑娘對玉堂春十分熟絡,想必是常客吧?」

「嗯,京城裏的五間玉堂春我都熟。」她說。

「錢姑娘是官家千金,令尊官拜戶部尚書,你如此抛頭露面,難道不覺得不妥?」雖說本朝風氣開放,但官家世家規矩應仍較嚴格。

「我又不是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哪裏不妥?」

五家玉堂春的幕後東家雖是她,但五家茶樓共兩百多個夥計及廚子,卻沒一個知道她才是真正的東家。認識她、知道她身分的,除了掌櫃跟帳房,再無他人。

而她不定期在玉堂春茶樓出入,便是要視察夥計及跑堂待客是否周到禮貌,也要嚐嚐店內餐點及茶飲是否維持該有的水準。

「錢大人從來沒說過你?」趙破軍實在好奇她堂堂一個戶部尚書的千金,怎會老是拎着一個丫鬟就到處跑,就算再怎麽貪吃,也應該是遣下人出來把茶點或是佳肴帶回府中享用。

錢蠻蠻不以為意的一笑,「我爹才不管我這些事呢,他只要我開心就好了。」

其實她爹是管不住她,再說了,爹爹公務繁忙,也不常在家,哪裏管得了她?

「我知道你上有一位兄長……」他又問:「他也不管你?」

「我大哥呀……」說起大哥,她笑得更爽朗了,「我哥敦厚,只要多說幾句話就鬧結巴,怎麽對付得了我?」

不知怎地,看着她、聽她說話,趙破軍總覺得很……放松。

她不像尋常千金名媛,舉手投足都得端着個架勢,她說話的時候,總是毫不在意的笑,毫不在意的比手劃腳,她的用語也讓人覺得有趣,讓他想起死去的娘。

「我哥是個好人,改天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錢蠻蠻開玩笑地道:「我哥今年也二十五了,尚未娶親,可以跟你組個光棍二人組。」說完,她迳自笑了起來。

「有你這麽厲害的小姑賴在家裏,恐怕沒人敢嫁進你錢家吧。」他趁機調侃一番。

她不以為意,「是啊,要是我未來大嫂敢欺負我大哥,我鐵定會修理她的。」

趙破軍蹙眉一笑,「我看,令兄一定很希望你趕快出嫁。」

錢蠻蠻咧嘴一笑,「若這真是他的心願,那恐怕難以達成,我呀……不嫁。」

「話別說太快。」

「沒有人會娶我當正室,想讓我做小,我又不肯委屈,所以……我是不會嫁的。」她說。

趙破軍微頓,跟她有過接觸後,他已私下打聽了她的事,也知道兩年前的展秀上她發生了什麽事,那麽難堪的情況,別說她是個未嫁的姑娘家,就算是個男人,恐怕都要好一陣子不敢出門,可她卻消沉了一陣子便打起精神,像是那件事情不曾發生過一般。

在接觸她之前,「京城第一奇女子」只是個說法,但現在,「京城第一奇女子」是一個眼見為憑的事實,他得說,她令他驚奇不斷。

「對了,」錢蠻蠻話鋒一轉,言歸正傳,「我今天約你來,是要給你看這些。」說着,她向侍在一旁的梅君拿了一疊本子,将它們攤在桌上,一一向他解釋說明,「這些是斤萬兩的進貨及出貨明細,上面詳盡記錄了農家的名字、米糧的數量及出産時間,還有出貨時間及軍方點收的時間及點收人。」

趙破軍認真仔細的看着。

「錢家的米糧都向有優良信譽的固定農家收購,我們是直接向農家買,并沒經過第三方。」她續道:「進貨之後分裝完畢,就直接出貨給買方,時間跟地點都有詳實紀錄。」

「你想說的是……」他擡起眼,神情嚴肅的看着她。

錢蠻蠻目光一凝,直視着他,「我想說的是,錢家買什麽貨就出什麽貨,絕沒有偷天換日。」

「你是說,前線有人調包軍糧?」趙破軍問。

「正是。」她肯定地回道。

「邊關軍寨負責抵禦外敵,攸關國家朝堂的安定,誰敢如此大膽?」

「我不知道是誰,總之,這事絕不是錢家的人幹的。」她一臉篤定。

「你未免言之過早。」他不以為然,「光憑幾張紙,就斷定這事兒與錢家無關,這根本是護短吧?」

面對他的質疑,錢蠻蠻不愠不火,不疾不徐又道:「是非曲直,放諸四海皆準,縱使碰上自己人,我也絕不會包庇。」

「難道你不認為自己遭到蒙蔽?」

「對我來說,是非是淩駕于感情之上的。」她義正辭嚴,「斤萬兩糧行的生意我可是親力親為,不是坐等收成。」

「這點證據恐怕還不足以證明錢家與此事無關。」

「趙大人放心,我會收集更多證據的。」說着,錢蠻蠻将桌上的紙本紀錄整理好,遞給了他,「這一份就給趙大人吧。」正事說完,她站了起來,「茶點都來了,趙大人用過再走,我先告辭了。」

「錢姑娘。」趙破軍叫住她。

「有何指教?趙破軍。」她連名帶姓的叫他。

他蹙眉,一臉困惑,「你動火氣了?」

初見面時,他們還相談甚歡呢,怎麽才一轉眼功夫她就翻臉了,為什麽?他說錯了什麽嗎?

「廢話!」她沒好氣地道:「你質疑我錢家的人,我還能沒火氣嗎?」

「案情未明朗之前,人人都是有嫌疑的。」他說,「我也只是合理推論,你不須大動肝火。」

錢蠻蠻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我沒大動肝火,我發火時絕不只是這樣。」

「噢?」趙破軍興味的一笑。

「我告訴你,我們錢家每一分錢都取之有道,不坑不騙。」她語氣堅定,「雖然常有人說無奸不成商,但我錢家人行端坐正,從沒昧着良心賺過一文錢。」

「樹大必有枯枝,你如何……」

「你才人多必有白癡呢!」錢蠻蠻沒好氣的回嗆他一句,轉身便走,懶得再理會有些錯愕的趙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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