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繡戶微啓,湘簾半卷,仆婢家丁來來去去,手中托着盤兒,将一碟碟的點心送進廳裏。

廳中,錢蠻蠻正與李氏三人閑聊,氣氛融洽,一旁,趙儒元安靜的品茗,同時也細細品味着這難得的平靜及祥和。

這在過往,真是從來不曾有過的光景,可如今,府中竟能一家歡樂,他得說,這個媳婦真是不簡單。

那日沈紅魚見到他,便一直盛贊錢蠻蠻冰雪聰明、進退得宜,還說趙破軍果真好眼光,娶了個這麽不得了的妻子進門。

看着錢蠻蠻,他常覺得看見了孫吟香,雖然她們長得并不像,卻總是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想,就是因為這樣,他那日才會跟她說了那麽多心裏話吧。

據黃百福說,錢蠻蠻掌中饋後,除了每月吃穿用度的必要開銷,還另外給了李氏她們每人每月三十兩的零用金,這三十兩随她們花用,若不用便也存了下來。

三十兩也不是小數目,若一年不花用的話,存下來便是一筆可觀的數目,李氏三人有錢便有了安全感,再加上錢蠻蠻也禮敬她們,她們自然沒什麽好争好鬧的,全都安分了。

這時,趙破軍自宮裏回來,一進廳裏,看見這般和樂的景象,霎時間還以為自己走錯了門。

「破軍,你回來了?」錢蠻蠻起身走向他,臉上堆滿笑意,「累了吧,先喝杯茶。」不管他願不願意,她拉着他就往廳裏走,硬是按着他在他爹身邊坐了下來。

錢蠻蠻發現,他一出現,李氏三人立即斂起笑意,不自覺的拘謹起來。

這也正常,往昔他們毫無交集,雖同住在府裏,卻形同陌路,彼此都不熟悉。

如今一時半刻要他們熟稔起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來,」錢蠻蠻拿了一個小碟子,上面盛着玉堂春的招牌點心,「我要掌櫃差人送來的,你喜歡吃呢。」

趙破軍如坐針氈,相當不自在。

「欸,」錢蠻蠻偷偷拽了下他的手,低聲道:「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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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破軍無奈極了,老實回道:「笑不出來。」

「笑久了就習慣了,你跟她們又沒仇。」錢蠻蠻說。

「不要逼我。」趙破軍的表情顯得痛苦。

「娘又不是她們害死的,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也希望有人能代替我陪你、照顧你呀。」

她話才說完,趙破軍一時激動,大聲道:「你不能死!」

他大叫一聲,所有人都吓着了,趙儒元、李氏三人,還有在廳裏伺候的仆婢們,十幾雙眼睛全看着他。

他一怔,呆了一下。

錢蠻蠻先是一楞,随即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

她的笑像是有渲染力一般,不一會兒便柔和了剛才凝滞的氣氛,其他人的唇角扯了扯,也慢慢的笑了起來。

趙破軍覺得難堪,懊惱的瞪着她。「瞧你幹的好事。」

錢蠻蠻不以為意,大方跟大家分享他們剛才的對話,「剛才我要破軍笑一笑,他說他笑不出來,還要我別逼他笑……」

「錢蠻蠻,夠了。」趙破軍想阻止她繼續說,可她不依。

李氏三人有點尴尬,她們當然知道趙破軍笑不出來的原因是什麽,就是眼前坐着三個他不喜歡的人。

「蠻蠻呀,我看……」周氏說:「你還是陪少爺回去歇着吧。」

她們從來未敢直呼他的名字,而是叫他少爺。

「姨娘,」錢蠻蠻一笑,「我們是一家人,不需要互相走避。」

聽她這麽一說,李氏、周氏及歐陽氏互看幾眼,也不知該說什麽。

「三位姨娘,」錢蠻蠻續道:「破軍他是開不了竅,才會一直鑽牛角尖。」

她在三人面前這麽說趙破軍,雖也不是什麽嚴重的事,還是讓他有一點點的懊惱。

「錢蠻蠻,可以了。」趙破軍低聲制止。

錢蠻蠻不理會,徑自又道:「娘并不是三位姨娘害死的,她不能再陪着爹,想必也十分懊惱,若是我早破軍一步離開,我也希望能有人陪着他、照顧他。」

她說完,大家才知道剛才趙破軍為何突然大叫「你不能死」,方才明明覺得很好笑的事情,此刻卻讓大家莫名感到心酸。

趙儒元神情凝沉,一語不發。

「爹有三位姨娘陪着,相信也解了不少愁思。」錢蠻蠻衷心地道:「說起來,我們是要感謝三位姨娘的。」

此話一出,李氏三人想起過往彼此勾心鬥角、拚命争寵的事情,不免慚愧得紅了眼眶,流下淚來。

這是趙破軍第一次看見她們三人落淚,不禁一怔。

過往,她們總是吵吵嚷嚷,弄得一家子烏煙瘴氣,每當他憶及娘親在世時那和樂的光景,便對她們三人更難諒解,但錢蠻蠻說的一點也沒錯,他娘親是病死的,跟她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蠻蠻,謝、謝謝你……」李氏噙着淚,真心誠意的向她道謝。

「姨娘,是我們要謝你們才對。」錢蠻蠻一笑,眼底迸射出一抹狡黠,「要不是你們老是吵吵鬧鬧,這将軍府多死寂呀!」

她這話一說出口,大家都笑了,趙破軍的神情也變得溫柔幾分,而趙儒元眼底的哀傷,也顯得淡薄了。

錢蠻蠻看着這和樂的光景,心裏踏實了、安心了。「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我們都得往前看、往前走,不是嗎?」

聽着她這一句「往前看、往前走」,趙儒元的眼眶紅了,他強忍着不讓淚水流下,想起孫吟香臨終前對他說的話——親愛的,我的生命已經到盡頭了,但你還要往前看、往前走,你的人生還沒結束,還有風景。

錢蠻蠻說了跟孫吟香相似的話,也解開了他心中的死結,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着兒子,「破軍,謝謝你。」

趙破軍不解,父親突然這麽說,是要謝他什麽?

「謝謝你讓蠻蠻進了趙家,成了我們的家人。」趙儒元說完,再也忍不住地流下一行清淚。

看着父親的淚水,趙破軍極為震撼,但尾随着而來的,是不曾有過的釋懷。

他沒說什麽,只對父親輕輕颔首。

将軍府的氣氛變了,人人臉上有了笑容,也不再有争吵,或是奇怪的女子上門。

趙儒元每天跟李氏她們下棋喝茶,日子過得十分舒心。

看着這一切神奇的轉變,趙破軍只歸功一人,那就是他的妻子錢蠻蠻。

看着身側睡得香甜的她,他感到平靜而幸福。他多麽幸運,可以擁有這個為他及趙家帶來美好改變的女子。

她是他的寶貝,他會守護她,直到海枯石爛,天荒地老。

伸出手,趙破軍溫柔的輕撫着她粉嫩的臉頰。

錢蠻蠻感覺到絲絲搔癢,幽幽轉醒,眨了眨迷蒙的大眼,看着他,「我睡過頭了?」

「沒有。」他說。

她在被窩裏翻了個身,坐了起來,「我該起來梳洗,去跟爹請安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趙破軍說。

「欸?」錢蠻蠻以為自己還沒睡醒,聽錯了,「你說……」

「我說,」他一笑,「我們一起去跟爹請安。」

她簡直不敢相信,驚訝又驚喜,但随即像是擔心他會反悔似的,她快速的跳下床,拉着他,「起來起來,快!」

趙破軍好笑的瞅着她,「別急,時間還早。」

說是還早,他還是如了她的意,快快起身梳洗更衣,然後小倆口手拉着手一同前往懷香院。

每天早上,趙儒元都期待錢蠻蠻這個可愛又聰明的媳婦來請早,她總是有說不完的故事跟笑話跟他分享,她總是帶着讓人愉悅的笑容。

但今天,他看見兒子一起來了,這是這麽多年來的第一次,教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爹,早。」錢蠻蠻笑咪咪地問好,「睡得好嗎?」

「好……好,很好。」趙儒元有點恍神。

許久沒向父親請早,趙破軍有點不自在,他沒說什麽,只是跟父親點了個頭。

趙儒元一點都不在意兒子用什麽方式向他請安,因為這已經是他們父子之問的一大進展。

有錢蠻蠻從中調節,趙儒元及趙破軍父子倆也聊了一些話。

但趙破軍還要上朝,便先行離開,留下趙儒元跟錢蠻蠻。

「蠻蠻,」趙儒元眼底滿是感激,「是你拉着破軍來的?!」

她笑着搖搖頭,「不,是他自己說要來的。」

「是嗎?」他難掩欣喜。

「爹,破軍不是座冰山,就算是,太陽一照,也會慢慢融化的。」錢蠻蠻妙喻道。

趙儒元聽着,深深一笑。「蠻蠻,你就是他的太陽……喔不,你是我們趙家的太陽,謝謝你願意嫁到趙家來。」

得到公公如此肯定及寵愛,她感到十分欣喜及欣慰。「是爹跟破軍接受了我,不嫌棄我。」

「嫌棄?」他蹙眉一笑,「你可是難得一見的瑰寶呀,就跟破軍他娘一樣。」

「我哪能跟娘相比。」錢蠻蠻打趣地道,「娘是才女,才華橫溢的才,我是財女,財大氣粗的財。」說完,她自己笑了。

趙儒元也被她逗笑了,接着他像是想起什麽,問道:「對了,你想看看破軍他娘的畫嗎?」

「當然!」她興奮地馬上回道。

「跟爹來。」說完,他領着她到隔壁的小廳。

打開箱子,趙儒元取出幾本冊子及幾卷畫軸,小心翼翼的放在旁邊的長案上。

錢蠻蠻輕手輕腳的翻開冊子,裏面是一張一張水墨畫,畫的都是貓狗鳥獸或是花草,栩栩如生。

「娘的畫功真是了得。」她發自內心的贊美着。

「可不是嗎。」他一笑,「她無師自通,實在令人驚嘆。」

錢蠻蠻繼續翻看着,突然,她看到一張小幅的風景畫,畫中的景物十分眼熟,她再定睛一看,居然是龍山寺?!

是的,她絕對沒認錯,畫中的寺廟正是龍山寺,不不不,這怎麽可能?她抓起冊子端詳着,表情顯得難以置信。

「爹,這個……」她驚疑地問:「也是娘畫的?」

「是,她說這些是她夢裏看見的景物。」

夢裏看見的?她夢見龍山寺?錢蠻蠻繼續翻到下一頁,又再一次受到驚吓。

老天爺,是阿裏山的小火車?這真的都是夢中所見?為何婆婆夢中看見的都是這些?

錢蠻蠻繼續翻,緊接着看見的是龍騰斷橋、日月潭、鹿港天後宮、赤崁樓、安平古堡,還有恒春南門及鵝銮鼻燈塔……

這一切都太真實了,孫吟香絕不是夢見這些景致,而是親眼看過、親身游歷過。

錢蠻蠻想起趙儒元說孫吟香總叫他親愛的,親愛的從來不是屬于這個時代的詞彙,而是……突然,一個念頭鑽進她腦海中。

她想,她無緣一見的婆婆跟她一樣,都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人,她猜想孫吟香在二十一世紀應該是一位畫家,因為回不去了,便在畫中回憶着過往。

孫吟香在自畫像上的臉頰有着一顆誰都不曾見過的痣,錢蠻蠻想,那應是在二十一世紀的她,臉頰上所擁有的标志。

她在畫像上點了一顆痣,應該是想證明自己的存在吧。

穿越時空這種事應該不多見,可他們趙家父子碰到的女人竟都是穿越而來,這是什麽樣的奇緣呢?

「吟香的腦子裏裝了好多奇怪的東西,她真的是個充滿驚奇的女人。」趙儒元說着,眼底有着深濃的懷念。

錢蠻蠻笑視着他,點點頭,「是呀,娘真是個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人。」

下朝後,錢八達跟趙破軍這對翁婿步出大殿,準備離開皇宮,身後突然傳來喊聲——「兩位大人請留步!」

兩人轉身,來人是皇上的侍衛長呂然。「兩位大人,皇上請兩位即刻前往顯仁宮。」

兩人互看了一眼,雖然沒有頭緒,但也意識到應該是大事或是不尋常之事,于是加緊腳步,速往顯仁宮而去。

禦書房裏,皇上神情苦惱的來回踱步,見兩人來了,他立刻停下腳步道:「兩位愛卿,你們來了。」

「不知皇上突然召見微臣二人,有何……」

「大事不好。」未等錢八達說完,皇上已急着打斷他。

「皇上,發生什麽事了?」食君祿,擔君憂,見皇上如此苦惱,做為臣子的趙破軍當然也關心。

皇上看着趙破軍,神情凝肅,「又是你的事。」

趙破軍一頓,面露狐疑,「臣的事?」

聽說事關趙破軍,當岳父的錢八達也有點急了。「皇上,究竟是……」

「趙卿,你還記得蘇蘭公主吧?」皇上問。

趙破軍想了一下,回道:「記得,她是天馬王的女兒。」

天馬王查辛曾是中土最強大的外患,趙儒元還是衛武将軍時,跟天馬王交戰多年,簡直可說是宿敵。當年,天馬王趁中土政争時侵犯邊界,先王便派趙儒元跟趙破軍父子倆前往鎮壓。

蘇蘭公主是天馬王唯一的女兒,她自小習武,巾帼不讓須眉,經常跟着父兄上戰場。

在一場狹路相逢、短兵交接的戰役中,趙破軍将天馬王當場擊殺,但是當時蘇蘭公主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女,趙破軍對一個女流之輩下不了手,于是放她一條活路。

「皇上為何突然提起她?」趙破軍不解,事情都過去好多年了。

「她現在就在京城。」皇上說。

趙破軍反問道:「她在京城做什麽?」

「蘇蘭公主想和親。」皇上面色凝重。

趙破軍沉默了一下,才又道:「和親?所以……她的兄長想與我國講和?」

「她是這麽說的。」皇上點點頭,「邊關沖突多年,始終未有真正的和平,所以她兄長想以和親的方式解決長久以來的紛争。」

錢八達是個聰明人,若這事是真,和親也是真,皇上理當因和平終見曙光而高興,為何卻一臉苦惱?他突生警覺,「皇上,事情恐怕不是這麽單純吧,蘇蘭公主提了什麽條件?」

皇上看着他,眼底仿佛寫着「你真是內行」,接着他神情凝重的看向趙破軍,深吸了一口氣,才道:「趙卿,蘇蘭公主和親的條件是……她要嫁你。」

聞言,趙破軍跟錢八達都一楞。

趙破軍不可置信,「什麽,嫁我?」

「皇上,」錢八達急道:「趙大人是小女的丈夫,這怎麽……」

「朕知道,朕也明白。」皇上一臉苦惱煩躁,「可她說她不在乎做小。」

「皇上的意思是,她願意做趙大人的妾?」錢八達問。

「正是如此。」皇上點點頭。

錢八達瞠瞪着雙眼,他哪裏不知道女兒的脾氣,女兒要能接受趙破軍納妾,當初何必在展秀上殺魏婀娜一個措手不及,她大可讓魏婀娜進門,然後好好的拿自己正室的身分及架子修理魏婀娜,她沒那麽做,正是因為她無法接受趙破軍除了她,還有別人,如今蘇蘭公主說要做趙破軍的妾,女兒又怎麽會答應?

「皇上,這事恕微臣無法答應。」

錢八達還沒來得及向皇上表達立場,趙破軍已先表态拒絕了。

「微臣這輩子就只錢蠻蠻一個女人,絕不會讓她受委屈。」趙破軍态度堅定,語氣強硬。

「趙卿……」皇上眉心一擰,「你要朕如何做?和平對朝廷及百姓來說都是好事,如今能以和親的方式達成,有何不可?」

「皇上,微臣已有妻室,恕難從命。」趙破軍冷着一張臉。

「朕知道,且朕也喜歡蠻蠻,只是蘇蘭公主除了你,誰都不嫁呀!」皇上續道:「她并沒要求與蠻蠻平起平坐,只要能跟着你,做妾做小都可以,所以……」

趙破軍表情凝肅的搖了搖頭。

皇上惱了也急了,「你明知左城仲這個內憂尚未解決,如今有機會解決外患,難道朕要放棄這個機會嗎?」

「皇上的內憂外患,微臣都會鞠躬盡瘁的為皇上解決。」趙破軍直視着他。

皇上面容一沉,「你要朕拒絕她嗎?」

「皇上也只能拒絕了。」趙破軍的态度絲毫不動搖。

「你!」皇上有點上火了,「若是朕命令你納她為妾呢?」

「微臣恐怕也只能抗旨。」

皇上一時氣惱,忍不住用力一拍案。

眼見情勢不對,錢八達急忙出聲緩頰,「皇上請保重龍體,這事……還能商量。」

趙破軍看着岳父,再一次重申,「沒得商量。」

錢八達以眼神暗示他先冷靜下來,「先問問蠻蠻的意思吧,或許為了國家社稷,她會答應。」

趙破軍板着臉,不再說話。

當趙破軍激動的跟錢蠻蠻說了蘇蘭公主之事後,錢蠻蠻那平靜、冷靜,甚至近乎無感的反應,反倒讓他有驚吓的感覺。「蠻蠻,你……」

他以為她會氣得跳腳,就像上次魏婀娜說要嫁他時那樣,可是這一次她怎麽是這樣的反應,難道她現在不在乎和其他女人共事一夫了嗎?難道她不像之前那樣重視他了嗎?

不知為何,他有股莫名的沮喪。

「你倒說說話呀!」他心急的催促道。

錢蠻蠻若有所思,臉上沒有太多的情緒,實在看不出她此刻是什麽心情及感受。

趙破軍盯着她的臉瞧,越來越不安,他讨饒道:「蠻蠻,你別不說話,我看了……急呀!」

「怎麽你這麽搶手,人人都搶着當你的女人?」她突然這麽問道。

他疑怯地反問,「你這話是在調侃我?還是……」

「不是調侃。」錢蠻蠻似笑非笑,「只是覺得你應該沒好到人人都想嫁你而已。」

趙破軍不悅的道:「蠻蠻,我可是很認真的在跟你說這件事。」

見他板起臉,她也認真起來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表情顯得高深莫測。「皇上要你回來問我的意見,是嗎?」

「那倒沒有,皇上……很堅持,是你爹說要問問你的想法。」

「是嗎?」錢蠻蠻抓抓下巴,陷入沉吟。

「不過,我拒絕皇上了。」趙破軍專注的望着她,像是要跟她讨摸頭的錢多多似的。

「為什麽?」她問。

他糊塗了。「為什麽?難道我該答應嗎?」

錢蠻蠻點點頭。

趙破軍又被她的回應給吓到了,「蠻蠻,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你才不舒服呢!」她沒好氣的輕啐一記。

「之前魏婀娜要嫁我時,你是怎麽教訓她的,現在你怎麽……」

「我也要教訓這個蘇蘭公主呀。」她咧嘴一笑。

趙破軍的表情茫然又疑惑。「你要教訓蘇蘭公主?我、我真的不明白……」

錢蠻蠻笑視着他,「她誰都不嫁,偏偏就是要嫁你,這不就是明着找我麻煩嗎?我不教訓她,教訓誰?」

他實在不明白她的打算,「你何必找事,咱們一起拒絕皇上便是。」

「我朝與關外異族的沖突不曾間斷,皇上又提防着秦國公,內憂外患夠皇上頭疼了,如今只要你肯娶蘇蘭公主,外患便能暫時解決,你豈有理由拒絕?」

趙破軍還是滿臉困惑,「蠻蠻,你真要我納她為妾?」

錢蠻蠻想都不想就道,「你非納不可。」

他眉間擠出幾條懊惱的皺紋,「我不想。」

「不想也不行。」她說得篤定,「我看皇上是勢在必行。」

「你真心願意?」他實在難以理解。

「不願意也得願意。」錢蠻蠻抿唇一笑。

看她的反應和表情,趙破軍只有一種解讀,那就是——她不像從前那麽愛他了,他感到沮喪失落,「你變了,真變了……」

見狀,錢蠻蠻受不了的大笑出聲。

他懊惱的瞪着她,「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看他那麽可憐兮兮的模樣,她不再捉弄他,伸出雙手,一把抱住他的腰,小臉猛往他胸口蹭。「親愛的,我是不可能讓別的女人來分享你的愛及時間的。」

聞言,趙破軍更不明白了,「那你……」

她眼底閃動着慧黠,「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

「誠如你說,蘇蘭公主的父親查辛是被你所殺,你可是她的殺父仇人,就算不得已非得和親,有那麽多親王可以選,她為何偏偏要嫁給你?」

經她這麽一提點,趙破軍的思路終于可以稍微從皇上逼他納妾這一點跳脫出來,也終于察覺到不尋常。

「我想她應是另有目的。」錢蠻蠻又道。

他警戒地道:「若她真另有目的,我就更不能讓她進趙家大門了。」他抓着她的肩膀,神情緊張,「若是她傷害你,那可怎麽辦?」

她一笑,「她若只是想報殺父之仇,不必用和親這種方式,我想她的目的并不是為父報仇。」

「就算如此,讓她接近你總也是一件危險的事,我可不能讓你有任何差池。」

「放心吧。」錢蠻蠻一派輕松,「趙家上上下下都是咱們的人,真正要擔心的人是她才對。」

「但是……」

「再說了,」她打斷他,「爹雖已卸甲歸田,卻是寶刀未老,就算你不在府裏,也還有一堆武功高強的護院在,她進了趙家可說是插翅難飛。」說完,她捧着他的臉,吻了下他的唇。「讓她放馬過來吧,我等着。」

錢蠻蠻答應讓趙破軍納妾之事,在京城裏引起不小的騷動,人人都知道他們感情好,也知道魏婀娜曾經因為想嫁進趙家跟她争寵,而在展秀上被她狠狠修理了一頓,可如今她卻毫無異議的答應夫君納妾,實在令人不解。

不過錢蠻蠻答應歸答應,還是有條件的,那就是婚事不可鋪張。

蘇蘭公主對此沒有意見,只求能做趙破軍的妾。

就這樣,擇了一個日子,蘇蘭公主進門了。

蘇蘭公主嫁進趙家後,錢蠻蠻安排她住在他們隔壁的一個小築裏。

新婚之夜,趙破軍在宮裏留宿,并未返家,之後有半個月的時間,他都以公務繁忙為由,夜不歸巢。

蘇蘭公主只帶了一個貼身侍婢進門,趙家人對她又态度冷淡,她就這麽天天躲在小築裏,處境有點凄涼。

這天,錢蠻蠻帶着玉堂春的招牌茶點來到小築。

「公主,這是玉堂春茶樓的招牌茶點,我特地派人出去買的,你嘗嘗。」她笑咪咪的看着蘇蘭公主。

說真格的,蘇蘭公主是個美人胚子,她五官深邃,有着小麥色的肌膚,頭發烏黑濃密,有着濃濃的異國風情,要不是她對趙破軍有相當的信心,還真沒膽子讓這樣的美人進門來。

蘇蘭公主看着她,有幾分疑怯,「夫人……」

「別叫我夫人,老了。」錢蠻蠻調笑道,「聽說你比我年長,叫我姊,我也是占了你便宜,不如你叫我蠻蠻吧。」

蘇蘭公主眉心一皺,搖搖頭,「那怎麽可以。」

「當然可以。」錢蠻蠻主動握住她的手,「我們是共事一夫的好姊妹,以名字相稱便行。」

蘇蘭公主看着她,笑得腼眺。

「蘇蘭,真是抱歉,破軍他近來公務繁忙,可能忽略了你,待他忙完公事,會到小築來看你的。」

蘇蘭公主的眼底有幾分困惑,「夫……喔不,蠻蠻,你不氣我硬要做趙大人的妾嗎?」

錢蠻蠻搖搖頭,「破軍英偉神武,本就有許多女子心儀他,再說……」她神情一暗,口氣也顯得有些幽幽的,「我與他成親幾個月了,至今肚子未有動靜,我很是擔心。」

「咦?」

「他是獨子,又已二十六了,爹一定盼着他為趙家傳宗接代。」錢蠻蠻沉沉一嘆,「只要有人能為趙家傳宗接代就好,就算不是我也沒關系。」說到這兒,她的大眼甚至微微泛着淚光。

蘇蘭公主若有所思看着她,不發一語。

錢蠻蠻吸了吸鼻子,略帶憂愁的一笑,「你快吃吧,待會兒來找我,我帶你在府中四處走走看看。」

「嗯,謝謝你,蠻蠻。」蘇蘭公主向她點頭致意。

「應該的,我們是一家人了。」錢蠻蠻說完,起身離開。

蘇蘭公主目送她離去後,臉上旋即覆蓋一層寒霜,唇角微微上揚。「真是個愚蠢的女人。」

「公主,」一旁的侍婢亞伊附和道:「看來她不是你的對手。」

「這些中原女子都是以夫為天的蠢蛋,哪裏是我的對手。」蘇蘭公主挑眉一笑,自信全寫在那張美麗的臉上,「看着吧,我會打敗我兄長,成為史上第一個女天馬王。」忽而,她想起一件事,表情一凝,「對了,亞伊,我寫一封信給秦國公,你找機會替我送出去。」

亞伊點頭,「奴婢遵命。」

趙破軍不在府裏的時候,錢蠻蠻幾乎都陪着蘇蘭公主,她帶着蘇蘭公主認識府裏的人,也帶蘇蘭公主去看過婆婆的畫,甚至還帶蘇蘭公主進過她跟趙破軍的寝院。

人人都說錢蠻蠻好氣度,可錢蠻蠻只說她是将心比心,蘇蘭公主大老遠的嫁到中原來,人生地不熟,無所依靠,若她是蘇蘭公主,也希望有個人能将她視若自己人。

她的寬容及大度,讓所有人佩服及贊許,但蘇蘭公主可不真的領情。

在蘇蘭公主眼中,錢蠻蠻不過是個只知道尊敬丈夫、順從丈夫的愚婦,自以為這樣便是婦德,便是愛丈夫的表現。

蘇蘭公主是天馬王唯一的女兒,非正室所生,天馬王十分寵愛她,在她年幼時還經常問她——「蘇蘭将來長大,想不想當天馬王?」

天真的她從小就覺得自己将來必是天馬王的繼承人,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女天馬王,所以父王生病期間,她發現父王竟屬意兄長繼任為天馬王,她十分不能諒解。

于是野心勃勃的她開始拉攏自己的人馬,并向外尋求結盟,透過褚天信,她跟秦國公左城仲接上線。

左城仲亦有奪位之野心,答應與她裏應外合,互助合作。

左城仲早在邊關秘密屯兵,伺機而動,她也利用自己在關外的勢力,提供左城仲掩護。

可不料,她在政争之中敗下陣來,為了活命,她在左城仲的協助下逃進京城,争取庇護。

為了從兄長手中奪回王位,她與左城仲商讨對策,決定了這個正在進行中的計左城仲與兵部尚書江山河共謀,調包上等軍糧以強大自己的軍隊,本以為此事天衣無縫,無人發現,不料竟被趙破軍識破,并且逮到了正要銷毀軍糧的江方武,為免事跡敗露,左城仲殺了江山河自保。

可也因為這樣,篡位的計劃就此延後,趙破軍甚至還因功高升,成了最年輕的兵部尚書。

于是,左城仲提議,要蘇蘭公主以和親為由,要求嫁給趙破軍為妾,趁機盜取布兵圖以利他日集結兵力時,能一舉攻破皇軍,屆時,他若順利奪位登基,便再出借兵力助蘇蘭公主反擊其兄長,奪回她夢寐以求的天馬王之位。

目前在趙家,她倒沒遇到什麽阻力,尤其是趙破軍的正室錢蠻蠻,對她意外的友好,她最大的問題是,接近不了趙破軍。

接近不了他,便不知道布兵圖藏在何處,更遑論能夠拿到手,因此她的當務之急便是接近趙破軍。

只是,她該怎麽做才能接近他呢?她嫁進趙家後,他便經常以公務繁忙為由逗留宮中,目的就是避開她,她想,她不能再消極被動的等待,必須主動出擊。

這日,蘇蘭公主煮了一盅蓮子湯,親自送到趙破軍跟錢蠻蠻的寝院去。

到了門外,她請人幫忙通報,卻聽見趙破軍跟錢蠻蠻的争執聲傳了出來——「叫她走,我不見她。」

「破軍,你何必拒人于千裏之外,蘇蘭千裏而來,無所依靠,咱們應該……」

「哼!要不是皇上下令,我斷不可能納那蠻夷之女為妾。」

「破軍,見見她、理解她,或許你會喜歡她的。」

「錢蠻蠻,你有什麽毛病,你就這麽想把自己的丈夫推向別的女人嗎?」

「她不是別的女人,她是……」

「夠了!你跟我那些姨娘一個樣,越來越煩。」

「破軍……」

「我要出門,今天不回來了!」

不一會兒,趙破軍大步走了出來,臉上覆着寒霜,瞥見站在外面的蘇蘭公主,他也只是冷哼一聲,連多看她一眼都不願意。

「夫君,」蘇蘭公主見機不可失,連忙上前,呈上蓮子湯,「這是蘇蘭親手為你熬煮的蓮子湯……」

趙破軍不領情的瞪着她,「滾開!」說罷,他一把推開她,大步離去。

她憤恨的瞪着他離去的背影,暗自盤算着。

此時,錢蠻蠻走了出來。

她看見錢蠻蠻,立刻露出沮喪難過的表情博取同情。「蠻蠻……」才一出聲,她的眼眶便紅了,眼角還帶着濕意。

錢蠻蠻趨前安慰道:「蘇蘭,別難過。」

「蠻蠻,我決定放棄了,我不會再試圖接近夫君,博取他的歡心了。」蘇蘭公主語帶哽咽。

「蘇蘭,別這樣。」錢蠻蠻拍拍她的肩,「人非草木,他會改變想法的。」

「蠻蠻,為了我,連你都被他罵了,我……我真是對不起你。」蘇蘭公主歉疚地道。

「不是你的錯。」錢蠻蠻輕嘆一聲,話鋒一轉,「你煮了蓮子湯?」

「嗯。」蘇蘭公主點頭。

「我這兩天正想喝蓮子湯呢!」錢蠻蠻笑道。

「是嗎?那……」蘇蘭公主呈上湯盅,「若你不嫌棄,就給你喝吧。」

「當然好。」錢蠻蠻一臉愉悅,邀請她入內,「走,進來坐吧。」

蘇蘭公主有些猶豫,「這樣可好?若是夫君知道我在他不在時進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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