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四月,春天,櫻花漫天飛舞的季節,從英國回歸日本的第三年,國中三年級。
上午的十點五十,跡部景吾按照一貫的時間安排緩步走進學生會會長的辦公室,或者說是跡部景吾的專屬休息和辦公的地方。
在過去的一年裏,他不僅僅用自己華麗卓絕的網球技術征服了整個冰帝初中網球部,一舉成為君臨衆人之上的網球部帝王,還以自己出色的辦事能力為自己争得學生會會長這一職位。
自他來到冰帝學園,跡部景吾這個名字無人不知。
辦公室的窗簾敞開,陽光肆意地透過玻璃窗撒進房間裏。
跡部景吾坐在辦公桌前,翻閱起今天早晨宣傳部部長給他送來的最新的校報。這是他辦公前的習慣,先看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放松精神,接下來就是處理近期繼續處理的事務。
擡手揉了揉太陽穴,跡部景吾把校報放在一邊。
“桦地,倒杯水。”跡部景吾拿起鋼筆,沾了些墨水,在一張白紙上劃了幾筆,直到鋼筆尖劃出的線條均勻清晰才停下。
“是。”面色萬年不變地木讷的男孩兒轉身朝房間角落走去。
辦公室的中央,跡部專屬的真皮沙發背面,趴在地上的栗色長發的女孩兒小心翼翼地探頭瞧了瞧辦公桌前的跡部景吾,唇角上揚,露出個略帶深意的笑容。
蹑手蹑腳地跪坐起身,兩只有些麻木的手掌相互搓了搓,放在嘴邊哈了口氣,随後撐在地面上慢慢朝跡部景吾的腳邊爬去。
“誰?”
低沉的,不帶半分感情的嗓音。
女孩兒猛地轉臉看那個從房間角落裏回來的男孩兒,他的手裏端着個精致的茶杯,茶杯口飄出袅袅的白色煙氣。
視線觸及男孩兒木讷的神色,女孩兒突然皺着眉龇牙咧嘴面帶敵意,弓着腰,上身低下去貼近地面,像一只被激怒的小野貓,随時會沖上去給男孩兒一爪。
奇怪而緊繃的氣氛,三人皆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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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誰允許你進這間辦公室的?”跡部景吾放下手裏的鋼筆,單手撐着自己的下巴,眉頭微蹙,神色淡然地看着面前趴在地上的女孩兒,有些費解這個女孩兒這幅樣子是鬧哪樣。
另一副嗓音,一樣的低沉,一樣的不帶任何感情,卻讓地上趴着的女孩兒聽到後整個人立即從那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中解除出來,站起身來,揉了揉自己的膝蓋,女孩兒拍了拍手,臉帶崇拜的笑意,小步跑到跡部景吾的身邊站定,死死地盯着他的臉打量了片刻,十分心滿意足地樣子蹲在他身邊,雙手撐着自己的下巴仰頭望着他。
這一年來,校園裏從不缺迷戀跡部景吾的女孩兒,瘋狂的,冷靜的,無論怎樣的跡部景吾都見過。
可是面前這種情況,還是他第一次見到。他不大明白,這女孩兒腦子裏想的是什麽,藏在沙發後面,像一只貓一樣在地上爬向他,聽到桦地的聲音突然像是被激怒了,聽到自己的聲音卻變得很順從,而且此刻居然…居然蹲着這麽仰望自己。
“你是誰?在這裏幹什麽?”跡部景吾沉聲問,被一個女孩兒這麽看着對他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麽事兒,但她的動作實在怪異地讓他疑惑。
“你好你好,我叫小原栗子,冰帝學園國中三年級。”名為小原栗子的女孩兒突然改蹲着的姿勢為跪坐在跡部景吾身邊,向他伸出一只手,滿臉春風得意的笑容。
跡部景吾伸出自己的手,簡易地和她握了握手,在英國出生長大的他,一向很有紳士風度,對于女性主動打招呼決不能視而不見裝冷漠。
“所以你在這裏是幹什麽,這是學生會會長的專屬辦公區域你不知道麽?”跡部景吾繼續問,從一開始他的意思就不是讓小原栗子做自我介紹,他只是想知道她為什麽會潛伏在自己的辦公室,這些奇奇怪怪的行為又是怎麽一回事兒。
“知道知道,我當然知道這是你的專屬辦公室,別人一般不能進來,所以我才來這裏找你。”小原栗子表情認真地點點頭,仰望跡部景吾的眼神裏帶着虔誠和仰慕,“因為接下來我想和你說的事情不能給別人知道的!”
“啊恩?”跡部景吾挑眉,他其實很想一笑而過不去理會這樣的話,但是女孩兒認真虔誠地表情讓他想要接下去聽聽她想說的是什麽事情,“這裏只有我們,你說吧。”
“他呢!”小原栗子指了指不遠處木頭一般站着的桦地。
“沒關系,你說吧。”跡部景吾輕輕蹙了蹙眉,小原栗子對桦地明顯的敵意讓他有些費解,桦地這樣的男孩兒在大部分時候是不會讓異性對他有很強烈的情感的,無論喜歡或是厭惡。
“那好吧,既然你這麽說了。”小原栗子把身子挺直了一些,表情變得有些慎重,試探性地開口,“我們,栗子星球,想要和你的玫瑰花星球聯誼,好不好?”
“什麽?”
跡部景吾懵了,面色上卻還是保持着如冰泉般的沉靜,這女孩兒在說些什麽,他不大明白,栗子星球?玫瑰花星球?她是被門撞了腦袋還是沒睡醒什麽的。
“就是說啊!我,栗子星球的公主!想要向你,玫瑰星球的國王,遞交友好交往的申請書,以後我們兩個星球友好來往相處。”小原栗子見跡部景吾皺起的眉頭,突然有些着急地伸手在面前瞎比劃着,不自覺地直起身子,跪在跡部景吾面前。
肩頭的長發因為腦袋的晃動而飄揚,沾上四月的陽光顯得極其順滑柔軟。白皙透着紅潤的肌膚,有些嬰兒肥的小臉,說話時不經意露出的虎牙,可愛的幼稚的,說話的方式和語氣相貌和打扮無一不向他人顯示着,小原栗子她顯然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女孩子。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想你應該好好睡一覺。”跡部景吾揉了揉眉心,轉過臉,重新握起鋼筆,不大想聽女孩兒繼續說下去,說一些亂七八糟天馬行空的胡話。
“不不不,難道你不知道嗎!”小原栗子是真的開始緊張了,站起身,雙手交握在胸前,“你的家人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嗎,這個地球上的每一個人,都是一種星球上的王子公主或者什麽的貴族,他們會在地球上度過一段時間,等到積攢了足夠的體驗之後就會回到自己的星球。我,小原栗子,是栗子星球的公主!栗子你知道麽,就是一種,頭是尖尖扁扁但是屁股圓滾滾的食物,甜甜的很好吃!”
“誰告訴你這些的?”跡部景吾轉臉看着表情認真虔誠地不行的小原栗子,心裏覺得好笑又好氣,怎麽會有這樣的女孩兒?說是中二病又不是那麽中二,是幻想症自以為是童話裏的公主還是什麽的麽。
背着光的小原栗子,神色認真而虔誠,眼神清澈透明,如果性別改改或許看起來會有些像丘比特。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極其鄭重,像是對上帝的禱告。
“我的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她告訴我的!”小原栗子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跡部景吾的臉色,“我在這所學校觀察很久了,我猜測你是玫瑰星球的國王,因為你很華麗,就像玫瑰花一樣,高貴華麗。我猜對了麽?你是來自玫瑰星球麽?”
“……”跡部景吾感到無力無語且無奈,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他其實是很想認為小原栗子是純粹在胡扯,或許是想讓自己注意到她吧。但她的表情,她的眼神都讓跡部景吾覺得并非如此。
帶着這樣的世界觀她是怎樣生活了14年,怎樣和身邊的人相處。跡部景吾心裏默想着,究竟是出于什麽樣的原因,她的家人會告訴她這些不真實的事情。視線落在斜前方站着的桦地身上,跡部景吾想了想,指了指桦地,對小原栗子說:“你為什麽對桦地那麽有敵意?”
“他?”小原栗子順着跡部景吾手指的方向看向桦地,眼神裏帶上警戒和敵意,“因為他是鼹鼠星人!栗子和松果星球,最不喜歡的就是他們鼠類星球的人了!他們一直想奴役我們星球,因為我們很好吃!”說完對桦地龇了龇牙,像是示威。
跡部景吾微怔片刻,随後一下子繃不住唇角揚了揚随後立馬收住。如果她不是在一本正經地跟他胡說八道,那麽她媽媽給她建立的世界觀,還真是,有夠童話有夠奇葩的!皺着眉,唇角卻忍不住向上勾起。真的是,好氣又好笑啊!
“你想清楚了麽,想清楚了麽!”小原栗子剛想伸手抱住跡部景吾的手臂卻又立馬收住,雙手在空中僵了一秒鐘後默默收回一只手,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戳了戳跡部景吾的肩頭,表情有些委屈和讨好的意味,“我們栗子星球是個很友好很友好的星球,和我們聯誼一定會讓我們兩個星球越來越好,越來越和諧!我保證!拜托拜托,答應吧,和栗子星球聯誼吧!”
小原栗子的眼眸裏泛上些霧氣,眨巴着眼睛的樣子實在是惹人憐愛。如果是單純的賣萌撒嬌,跡部景吾大概不會吃這套。
“和你們聯誼要怎麽做?聯誼之後又會發生些什麽?”跡部景吾看着眼前的女孩兒,眼角眉梢帶着的依舊是沉靜,“真是不華麗。”
“只要和我簽訂一個契約就好了,聯誼之後呢,等我回了栗子星球,你回了玫瑰星球之後,我們兩個星球的居民就可以去彼此的星球參觀游玩,而且會被友好對待!”小原栗子很想描繪出那是一種怎樣美好的情況,但是她的詞彙匮乏至極,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描繪,末了懊惱地捶了捶自己的小腦袋,有些挫敗地說:“總之就是很好很好啦,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去描述,反正你一定不會後悔的!等我們正式聯誼之後,你就會覺得今天答應我的請求是個多麽明智的選擇!”
跡部景吾看着她有些自豪的神色,心裏實在有些無奈,遇上這麽個世界觀完全錯誤的女孩兒,應該告訴她你說的那些全是錯的,然後告訴她真正地世界是怎樣的麽?可是對于一個生活在童話裏的女孩兒來說,如果有一天她所深信不疑的世界其實是不存在的,大概是很沉重的打擊吧,如果她的媽媽都不在意自己的孩子沉浸在這樣虛幻的世界裏,那他又有什麽義務去說明這些呢。只是簽一個條約吧,也沒什麽麻煩的。片刻後,跡部景吾沉聲說:“好吧,我答應了。”
“哈!太棒了,你答應了!”小原栗子有些激動地原地跳了兩跳,雙手交握在臉前,閉眼默念了些什麽,然後從校服口袋裏拿出一張折疊地整整齊齊的白紙,小心翼翼地把它展開,撫平。像是一個財迷對待一張大額鈔票那樣,心疼的,珍視地不行。
紙張被攤平在跡部景吾的面前,他看見紙張的四邊影印的是一朵朵根莖纏繞着的玫瑰花,周邊圍繞着一顆顆栗子,就像她之前描述的一樣,頭上是尖尖扁扁的,屁股是圓滾滾的栗子。跡部景吾當然知道栗子是什麽,她剛才卻萬分認真地向他解釋,真是蠢萌地可以。
紙張的中間是她圓滾滾的手寫字體,寫的大概是栗子星球是個和諧友好的星球想要和華麗動人的玫瑰星球聯誼友好相處這樣的話。
“這是我獨特的字體,因為我是栗子星球的公主,所以字體和栗子長得一樣圓圓滾滾的!”小原栗子看着紙面上自己圓圓的字體,有些自豪地紅了臉,她似乎一直覺得來自栗子星球是件很幸福自豪的事情。
跡部景吾握着鋼筆在紙面的右下角,玫瑰星球國王處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把紙張遞還給小原栗子。
“哇哦,果然是華麗高貴的玫瑰星球國王呢!字體像玫瑰花一樣,真好看!”小原栗子把紙張湊在自己的眼前,滿臉崇敬地看着右下角處跡部景吾的簽名。
“沒事了就離開吧。”跡部景吾淡淡道,他還有事情要處理,陪她瞎胡扯不知不覺已經耗去了他不少時間。
“好好好,我這就離開!”小原栗子心滿意足地疊好紙張,重新塞回自己的口袋裏。一蹦一跳地來到辦公室門前,拉開門跑出去,關上門前把腦袋塞進來心滿意足地看了跡部景吾一眼。直到跡部景吾冷冷的眼神輕飄飄地落在自己臉上,小原栗子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關上門一溜煙兒地跑了。
玫瑰花,那是她往後的好朋友玫瑰花啊,終于有人願意和她的栗子星球聯誼了。小原栗子只覺得,此刻的陽光柔和溫暖地一塌糊塗。此刻她眼中的世界,比小狗的爪子上的肉球還可愛,比松鼠的尾巴更讓她想溫柔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