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對天起誓

讓慈青花松一口氣的是,姐姐葉紅绡并沒有同白九辭打起來。非但如此,她還在紅蓮教教衆的拉扯下,在白九辭麾下将士的盛情邀請下,半推半就地入了席。

長姐板着臉坐了下來,當妹妹的自然喜聞樂見,這就乖巧地坐到女子的身旁,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悄悄地打量着宴席上的人。

因着是犒勞衆将士的晚宴,席間并無嚴格的等級劃分。大家夥兒都跟兄弟似的,三五成群随意落座,眼前擺着的,也沒有什麽山珍海味,只是曙山城的百姓們自發送來的一些瓜果美酒。

不過,對于神經緊繃了近一個月的衆将士而言,能在大難不死後如此暢快一回,已是祖上積德了。

更何況,身邊還意外地多了些漂亮姑娘的作陪。

實際上,由于白九辭治軍較嚴,他的部下大多沒有也沒空去碰什麽姑娘,除卻之前那幾個不齒的例外,大家夥兒就從沒指望過能有這麽多年輕貌美的姑娘來陪他們飲酒作樂。是以,他們中的好一些都表現得頗為羞澀,若不是紅蓮教的姑娘們素來放得開手腳,極盡能事地逗弄他們,他們大約會跟塊木頭似的杵着,都不敢去看美人們的臉。

好在有一方主動,加上酒過三巡,這些男人也就充分印證了那句“食色(和諧)性也”,開始同姑娘們笑作一團了。

對此,司空見慣的葉紅绡看着看着也就放棄了“抵抗”,想着她們愛咋地就咋地吧;相較之下,倒是向來不茍言笑的白九辭微微皺了眉,若非一旁的趙起樂呵呵地勸了他兩句,他興許都要采取什麽行動了。

當然,宴席上還有比他更接受無能的,那便是從小到大都規規矩矩的慈青花了。

這些姐姐……呃,好厲害。

不明覺厲的少女不好意思地埋低腦袋,不再去看個別幾個已然依偎到士兵懷裏的美嬌娘。

孰料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喚她“慈姑娘”,令她不由得擡眼去看。

胡子拉渣的周涵舉着酒杯映入眼簾,慈青花對此人并不熟悉,但初見那日他兇神惡煞的模樣,卻已經在她的心底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

因此,她禁不住暗打了一個激靈,怯生生地與他對視。

可她并沒有想到,下一刻,她會聽到對方的這樣一番話:“慈姑娘,先前是我老周無禮了,姑娘深明大義,我老周佩服,在此敬姑娘一杯,給姑娘賠罪了!”

語畢,他就舉起大碗一飲而盡。與此同時,葉紅绡已然擰着細眉湊到少女耳邊,問他之前把她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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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青花想起男子那橫眉怒目的模樣,沒來由地哆嗦了一下,面上卻是幹笑着告訴姐姐:“也沒什麽,就是對我兇了點兒……”

末了,她怕姐姐發火,忙不疊又補充道:“不過,他好像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

葉紅绡不屑地哼了一聲,好歹是沒發話。

唔……不對。

側首見妹妹果然面露難色,再一看那自稱“老周”的男人正雙目圓睜地瞪着妹妹等她舉杯,葉紅绡這便一把抄起少女面前的酒杯,道:“我家妹子不勝酒力,周大哥若不計較,這杯便由我代她喝了。”

說罷,她也不等周涵回應,當即就仰起腦袋,“咕咚咕咚”地喝了個底朝天。

“妹子好酒量!”所幸那周涵不但不在意,反倒還欣賞起她這豪邁的做派來。

沒多久的工夫,兩人就你一杯我一杯地拼起酒來,氣氛倒也還算融洽。

姐姐願意姑且放下成見,和白将軍的部下以酒會友,慈青花本是高興的,可眼瞅着姐姐一碗接一碗——越喝越多,她就不能不緊張起來了。

“阿姐,阿姐!你……你少喝點吧……”

她這樣勸着,奈何除極少數人外的大夥兒都喝高了,她的阿姐也不例外。

慈青花無奈,生怕她再這麽喝下去,到時候連路都走不了,剛好又見席上已有人離開,她便也打了招呼,扶着雙頰發紅的女子往院裏去了。

好在女子在外的這幾年裏,竟已練就了“千杯不倒”的本事——本該是慈青花攙着她的,後來卻演變成她摟着慈青花的腰肢,一路興致昂揚地回了房。

少女見狀哭笑不得,扶着女子坐下,說去給她煮解酒湯。可是,等到少女忙活了一圈,匆匆忙忙趕回來的時候,椅子上的女子卻已不知所蹤。

葉紅绡并不認為自己醉了,她只身一人在偌大的宅院裏走着,走着走着就來到了主帥歇息的那座院子。院門處守着的兩個士兵見她意欲闖入,自是伸手把她攔下。

葉紅绡微眯着眼,瞧了瞧左側的這一個,又瞅了瞅右側的那一個,甩甩手讓他們先去通報。

是了,別看她方才跟周涵二人你來我往、喝得不亦樂乎,實際上,她的餘光可留意着白九辭呢,一早就知道他已然提前離席了。所以,此時此刻,她才會站在他的院門口,耐着性子等着別人去通傳。

得虧那姓白的是個拎得清的,沒多久,便命人請她入內了。葉紅绡不着痕跡地笑了笑,旋即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院子,然後,一眼瞧見了從屋裏走出來的男人。

哼,算他是個知禮數的,還曉得要避嫌。

本來就沒打算進屋,葉紅绡站定在距離來人二丈之外的地方,雙手抱胸着注目于他。須臾,她眸光一轉,瞥見不遠處大樹下掉落的兩根枯枝,擡腳一語不發地走了過去。

白九辭也不說話,眸色清明地看着她走到大樹底下,一腳挑起了兩根樹枝,随後直接甩了其中一根過來。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女子飛來的枯枝,目視其不緊不慢地踱步回來。

“久聞白将軍武功了得,我葉紅绡今日願讨教一二。”

說完,她也不等男子反應,就徑自一個閃身、招呼上去。

白九辭并不介意同一女子比武,何況,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他也躲避不得。

就這樣,一男一女各自拿着根枯樹枝,在寬敞的院子裏比劃起來。白九辭暗暗驚嘆,對方雖是個看似纖弱的女子,還恰好喝了不少酒,卻是身手敏捷、出手狠厲,沒有半點多餘的動作。他甚至都一瞬覺得好奇,想知道她師從何人。

不過,他終究是個不喜言辭的男人,只以退為守,一招一招地應付着不讓他喘息的女子。

直到兩人過了幾十招且誰也沒占到便宜後,他忽然聽到葉紅绡邊打邊問:“為什麽要娶青花?”

白九辭默了默,答曰:“她已經是我的人。”

“她不需要你的憐憫。”

“不是憐憫。”

葉紅绡冷笑:“呵,那就是愧疚?”

白九辭沒有馬上接話。過了一小會兒,他才沉吟道:“我會對她好。”

葉紅绡馬上就瞪圓了眼珠子:“廢話!你要敢待她不好,老娘将你挫骨揚灰!”

“……”

白九辭突然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明明他才是當兵的那一個。

誠然,想那小丫頭柔柔弱弱的,多看他一眼都會怯生生地垂下腦袋,怎麽她這個姐姐卻是……

總之,什麽叫做“天壤之別”,他算是領教了。

默默無語之際,白九辭看到女子神色一改,冷不丁收起了那紮人的枯枝,停止了對他的攻擊。

“白九辭,你給我聽着,青花她是個好孩子,別人待她一點好,她就會對別人加倍的好,她從來不抱怨什麽,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是自己扛着,頂多就是躲到角落裏一個人偷偷地掉眼淚,完了又跟沒事兒人似的,對你笑,跟你說話。可是,這不代表她心裏就不難過。往後的幾十年裏,你要敢讓她過上這種人前強顏歡笑、人後暗自垂淚的日子,我葉紅绡就算是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說這話的時候,葉紅绡的臉上沒有分毫的威脅之色,相反的,她說着說着,竟情不自禁地紅了眼眶——想到自己從小捧在手心裏呵護的小妹妹就要被迫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男人,想到這八年一晃而過,回頭竟已是這般局面,她的一顆心就難受得跟被刀子割了一般。

可是,她能怎麽辦?誠如妹妹所言,既然已經被這男人占了身子,與其害得家人和自己一塊兒被人說三道四,倒不如承了他的好意,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女人。畢竟,這個男人的名聲還算不錯,為人也算正派,最重要的是,他對妹妹有愧,願意對妹妹負責,承諾會照顧妹妹一生一世。

只是,縱使白九辭今時此日乃是出自真心實意,她葉紅绡也實在不敢肯定,一年以後,五年以後,十年以後,他是不是還能堅守他的初心?

仿佛能從女子異常的言行中讀懂她作為一個姐姐的顧慮,白九辭注視着她好像要哭出來的面容,緘默良久。

忽然,他也扔掉了手中的枯枝,站直了身子,對着女子鄭重地抱了抱拳。

“我白九辭願以身家性命起誓,請姑娘放心将妹妹交付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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