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姐妹夜話

在慈青花的記憶裏,白九辭就沒怎麽笑過——別說是對着她了,就連面對生他、養他的父母雙親抑或跟着他浴血奮戰的兄弟們時,他也常常是不茍言笑的。

可是,此時此刻,他卻對她笑了,盡管笑意很淡,但他的确是露出了笑容。

小丫頭攥了攥粉拳,很想擡手摸一摸那怦怦直跳的心,但礙于長姐和男人都在場,她只得強作鎮定,目送後者不徐不疾地離去。

是夜,白九辭回了自己的屋子,葉紅绡則留下來照顧妹妹。慈青花推說不用,可女子卻堅持要與她同床共枕。

“你是在生姐姐的氣嗎?”她甚至不惜“泫然欲泣”地注視着自個兒的妹妹,看得慈青花頓時哭笑不得。

“怎麽會呢?”被姐姐巴巴地瞅着,慈青花也只好讓她鑽進自己的被窩了。

她其實只是怕姐姐累着,怕跌打酒的味道熏得姐姐睡不好覺,但想也知道,為了能摟着寶貝妹子睡覺,葉紅绡就是被熏上一晚,又有什麽不樂意的?

黑暗中,姐妹倆同蓋一褥。慈青花睜着眼睛睡不着,因為腦袋裏不由得就冒出了一個由來已久的疑問。

“阿姐。”

“嗯?”

“你同那個徐離公子,到底有什麽過節?”至于這般喊打喊殺?

仗着屋子裏沒有點燈,伸手不見五指的,誰也看不清誰,葉紅绡得以毫不掩飾地沉下臉來。

片刻,她又勾起唇角輕笑一聲,不慌不忙地回答:“他曾經搶了我的一個寶貝,還幾次想占我便宜。總之,此人生性風流、放浪不羁,是個非常可惡的家夥,我送他下黃泉,不光是為我自己報仇,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呃,那他……後來他,把寶貝還給你了嗎?”慈青花本是想問“他應該沒能把阿姐怎麽樣吧?”,可話到嘴邊,又莫名覺着有些說不出口,是以這便換了一句,繼續提問。

葉紅绡沉默了一小會兒,就用和往日裏一般不悅的語氣道:“寶貝被他弄壞了,還不回來了。”

唔……難怪阿姐這麽厭恨他?可是……真的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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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感覺自己的姐姐不像是那種特別計較身外之物的女子,慈青花思量着,大約還是因為那人多次想要對阿姐行不軌之事,為人又放|蕩輕浮,所以阿姐才會那樣讨厭他。

說起來……

“阿姐,你的那些寶貝,到底是怎麽得來的?”

誠然,大年三十那天,她一直沒合适的機會問姐姐,只猜到姐姐想必是為了她,才千方百計尋來了那些投其所好的年禮,送給了白家的幾位長輩。後來,她也就把這事兒給忘了。今日,長姐再度提及類似的事情,她被提了個醒,自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

葉紅绡哈哈大笑:“怎樣,是不是覺得,姐姐這些年在江湖上沒白混?”

慈青花含笑稱是:“嗯,阿姐最厲害了。”

女子對小丫頭的讨好很是受用,側過身子,摸到她的臉,捏了捏,然後告訴她,自己是事先打聽了白陌的喜好,才忍痛将收藏了兩年的鼻煙壺割愛與他的。至于白老夫人、白夫人還有費姨娘,女人嘛,總是喜歡那些延年養容、金貴漂亮的東西的,所以,她分別贈了千年難得的靈芝、千金難求的玉器以及一年才織十匹的名貴綢緞,皆是博得了她們三個的喜愛。

這送禮嘛,就是要送到對方的心窩上。

葉紅绡這樣煞有其事地說着,惹得慈青花忍俊不禁。

不過,她好像還沒回答自個兒的問題?

“放心吧,姐姐既沒有殺人越貨,也沒有強買強賣,都是些江湖朋友幫忙弄來的。”

聽了長姐拍胸脯似的保證,慈青花也就徹底放下心來。

看來,八年不見,她的阿姐,真的是過得風生水起呢。

只是……

“阿姐……你在外頭的這幾年裏,就沒有遇到什麽喜歡的人嗎?”

慈青花猶豫了一小會兒,最終還是忍不住将這個盤踞已久的疑問說出了口。

是了,長姐已經二十有四了,換做旁的女子,孩子都滿地跑了,哪兒會像她這般,至今孑然一身?

話音落下,女子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她還以為……妹妹不會問她了呢……

面上微微苦笑,曾經誤以為能夠“躲過一劫”的女子随即變得笑靥如花:“沒有啊,怎麽了?”

“那……那你……”你就不嫁人了嗎?

仿佛能夠讀懂妹妹難以啓齒的部分,葉紅绡這就朗笑三聲,主動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姐姐知道,你是想問姐姐嫁不嫁人,對不對?傻丫頭,你看姐姐如今,身為紅蓮教一教之主,領着一大幫姐妹們笑傲江湖、懲奸除惡,別人早就忘記我們是一群女人啦!”

此言一出,慈青花又是啼笑皆非。

姐姐的意思,她聽得懂,也心知姐姐是個豁達的姑娘,只是……罷,不論姐姐将來找不找得到心悅的那個人,她都會盡自己所能照顧姐姐。只要他們一家人在一起,就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

這樣想着,小丫頭伸出一只手,握住了長姐的柔荑。

“青花會一直陪着阿姐的。”

她溫柔卻鄭重地說着,聽得葉紅绡先是一愣,而後啞然失笑。

“傻丫頭,你都已經嫁人了,怎麽一直陪着姐姐?倒是姐姐我,可得每年準備好讨人喜歡的禮物,好繼續厚着臉皮在白家賴着,每天陪着你——”

女子故意抑揚頓挫地說着她的目标,直叫小丫頭禁不住笑出了聲。

“我就知道,阿姐最疼我了。”她小心挪了挪身,蹭了蹭長姐的肩膀,“不過阿姐你放心,就算你不能在白家長住,将軍也會許我常來看你的。”

慈青花下意識地就說出了這樣的話,就好像她不用思考便能斷定,白九辭會是這麽一個善解人意的男子。

然而她卻一時忘記了,她的姐姐至今仍不太看得上那個男人。

葉紅绡沒有即刻接話,過了有一會兒,她才低聲問道:“青花,你是不是已經有點喜歡上他了?”

話音剛落,小丫頭的臉蛋兒就“唰”地一下紅了。

“阿、阿姐……我……我就是……就是覺得……”

葉紅绡聽她這支支吾吾的語氣,心裏便有了答案。

罷……

她頭一回生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力感,一雙眼失神地望着床架子。

“傻丫頭……睡吧。”

她只這麽說了一句,像是帶着淺淺的笑意,又似是含着隐隐的無奈。

是啊,她這一生,已經與情愛無緣。只盼着她的小妹妹別像她這樣,不可能被人愛,也不會再愛人。

這一夜,姐妹倆皆是有些輾轉難眠。慈青花似乎可以感覺到,長姐對白九辭的态度已不似多月前那般排斥,好像是從“我揍扁你”發展到了“我觀察你”的階段。

對于這一喜人的變化,她是應當感到高興的。

之後的幾天裏,葉紅绡每天都按時來給慈青花上藥,弄得白九辭倒是沒了用武之地。男人見她跟只大螃蟹似的,死死地霸占着小丫頭身前的空位,一副絲毫不打算讓他有可趁之機的模樣,心下也是陣陣無語。不過,看在她好歹沒有對自己惡言惡語的份上,看在她偶爾還會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的份上,最重要的是,看在她是一絲不茍在照顧小丫頭的份上,他就算了吧。

實際上,男人并不是不想親近他的小丫頭,而是不敢親近——她傷得不輕,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才能康複,他總不能在她傷愈之前還勉強她與他同|房吧?

怎麽想都覺得舍不得,白九辭決定,他還是盡可能地離慈青花遠一些為好,以免越是靠近就越是把持不住,叫體內的情毒害苦了他的小丫頭。

可惜,這樣謹慎的做法并不能助他本人幸免于難。正月二十一的這一天,白九辭實在是忍無可忍,只得匆匆去了徐離善的院子,直接撩起衣袖,将結實的小臂露了出來。

老人家見狀雖是不禁一愣,卻旋即就頓悟了他的意圖。

“舍不得那丫頭吃苦?”徐離善話剛出口,就覺着自個兒問了句廢話。

果不其然,年輕人這就朝着他略作颔首,直截了當地說:“有勞徐離先生了。”

徐離善微微搖頭,但終究還是取來了瓷碗、白布、匕首和蠟燭,用淬過火的利器在白九辭的胳膊上劃出了一道口子。

殷紅的鮮血順着手臂淌了下來,滴滴答答地落到碗裏,男人卻恍若無事。

只要他的小丫頭不用受苦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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