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妹妹發怒

妹妹哭背過去了,這可吓壞了葉紅绡。她也顧不上自己尚懷有身孕了,趕忙就要背起妹妹進到屋裏去。所幸邊上還站着個比她冷靜的慈無聲——當爹的二話不說就從長女手中“搶過”次女,一鼓作氣将慈青花抱進了屋。

葉紅绡沒工夫同他搶,一路跟着來到了床邊,看着他将妹妹安頓在榻上,就忙不疊上去又是拍打臉頰又是掐按人中的,折騰了好一會兒,總算是把小丫頭給弄醒了。

“青花,青花,你別吓姐姐,別吓姐姐啊……”

在這一過程中,先前還橫眉怒目的女子一瞬變得六神無主,這叫一旁的慈無聲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不能不扪心自問,如果他沒有常年不歸,是不是兩個女兒就不會經歷今日的這一番遭遇。

就在這時,他看着小女兒悠悠轉醒,才剛目睹長姐關切而驚惶的眼神,眼淚就一下子奪眶而出。

“阿姐……”

“不哭不哭,青花不哭。”

葉紅绡一見小丫頭這模樣,心都快碎了,下意識地就同兒時那般,将她從床上扶起,摟着她的身子,輕拍她的後背。

“都是我不好,阿姐……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奈何小丫頭還是按捺不住滿心的悲戚和悔恨,淚水一個勁兒地往外湧。

“傻丫頭,怎麽是你不好呢?你一直都很好,一直都很乖、很懂事,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像你這麽好的妹妹了。”葉紅绡說着說着,也是紅了眼眶,她抱緊了小丫頭的上身,不願松手。

姐妹倆就這樣互相抱着,不多久便哭成一團。

“阿姐,嗝……你、你這麽多年……不嫁人,就是因為……因為這個,對嗎?”

直到慈青花終于恍然大悟,淚流滿面地問出這麽一句,兩人才離了彼此的身子,四目相對。

看着寶貝妹妹紅腫的眼睛,看着她仿佛悲痛到要流進心底的淚水,葉紅绡忽然就什麽也管不了了。

“嫁,嫁!姐姐嫁人,姐姐今年就嫁人!你答應姐姐,別再自責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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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青花眼淚汪汪地與她對視,片刻後又依偎進她的懷裏,忍不住“嗚嗚”地哭起來。

後來,葉紅绡柔聲安慰了妹妹好一會兒,才将她送回了玉骨軒,不太放心地離開了。她回身對上慈無聲靜默的目光,皺了皺眉,終是未置一詞地與他擦肩而過。她不知道這個所謂的“父親”有沒有留下來對妹妹再說什麽,只自顧自地回了她的卧房,坐在窗前,一個人待了許久。

過了兩天,葉紅绡仍在猶豫着究竟要不要兌現那天安撫妹妹的話,然後便好巧不巧地撞見了終日無所事事的費姨娘。

本來,她跟這個女人即便是狹路相逢了,也是無話可說的,只需要視若無睹地走開即可。偏生她跟孫蒙的事不知怎地竟傳到了費姨娘的耳朵裏,這讓與她偶遇的婦人頓時來了精神。

“啊喲,這不是葉姑娘嗎?”

葉紅绡看她一眼,不予理會。

“跑什麽呀?莫不是做了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沒臉見人了?”

葉紅绡聽着她意有所指的語氣,細眉一斂,側首瞅着她的臉。

費姨娘見狀,娉娉婷婷地走了過來,噙着并不和善的笑意,問她道:“我聽說,少爺的那位孫副将,好像有意娶姑娘為妻?”

葉紅绡不着痕跡地斂了斂眉,心道這女人還真是“消息靈通”。

見女子不否認也不承認,風韻猶存的婦人得意地笑了:“哎呀,葉姑娘,你別怪我多嘴啊。你看看你,都這把年紀了,好不容易有個男人願意娶你,你這還在矜持個什麽勁兒啊。”

葉紅绡本就不是個能忍的人,聽對方挑釁至此,自是冷冽一笑,反問道:“這事兒跟你有關系嗎?我看費姨娘是實在閑得無聊了,白老将軍又不搭理你,所以才到處打聽別人的私事吧。”

此言一出,費姨娘姣好的面容頓時有些猙獰。

老爺基本不進她那院子,這已經是白家上下人盡皆知的“秘密”了,可誰也沒敢當着她的面提過這檔子事兒。偏偏就是這個打外頭來的野丫頭,在白府混吃混喝這麽久不說,還敢全然不把她放在眼裏,當面戳她的心窩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強壓下蹿到心口的怒火,費姨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就你那點兒破事,還需要別人四處打聽嗎?呵呵,自己一個姑娘家,勾搭人小夥子做那等不知羞的事情,還好意思在這兒扯什麽跟別人有沒有關系?哼,要我看,你就是個不知廉恥的臭丫頭,這二十年來,沒少做丢人現眼的勾當吧?指不定早就跟哪個野男人上過床了,所以才沒臉嫁人了吧?”

花枝招展的婦人滔滔不絕地說着,平日裏素來脾氣火爆的葉紅绡卻是罕見地沉默着。她只攥緊了兩只拳頭,死死地盯着女人的臉。

偏生那女人以為她被自己說中了,這才陰着臉無言以對,故而越發嘚瑟地咋呼起來:“啧啧啧……被我說中了吧?這人哪,就是不能不要臉面,否則的話,走到哪兒都是個賤|蹄子。”

粗陋不堪的話語聲聲入耳,葉紅绡終是忍無可忍。豈料,她剛要破口大罵這唯恐天下不亂的長舌婦,就聽聞一聲呵斥急急傳來。

“住口!!!”兩人循聲望去,一個擡眼,一個回頭,竟意外目睹了慈青花疾步走來的畫面。

“青花……”葉紅绡難得有些發愣,而這個時候,來人已然風風火火地擋在了她的身前,紅着眼瞪視着費姨娘的臉。

“不許你這麽侮辱我阿姐!”見一向唯唯諾諾的小丫頭居然瞪大了眼珠子跟自個兒叫板,從來都是拿她當柿子捏的費姨娘也是傻了眼。

須臾,她驀地回過神來,擡高下巴瞪圓了眼,居高臨下地反駁:“我說錯了嗎?你姐姐就是個不知羞的賤丫頭,跟野男人勾三搭四,還裝清高!我呸!我就是看不起你們這種小戶人家的野丫頭,一點禮義廉恥都不懂!真是有娘生、沒娘養!”

“你閉嘴!!!”慈青花被她說得一雙手都開始發抖,“我阿姐沒有!”

“沒有?沒有,她能一連幹嘔上好幾天?”費姨娘才不怕姐妹倆矢口否認,因為她早就在暗中瞧見過葉紅绡害喜的模樣,“呵呵,是懷上了吧?未婚先孕,敗壞門風,将你這丫頭浸豬籠都不為過!”

“夠了!”

然而,眉飛色舞的婦人萬萬沒有想到,就在她說到興頭上的時候,又一聲男人的喝止會猝然傳至耳畔。

費姨娘吓了一大跳,只緣她清楚地看見,往日裏從來不多看她一眼的白九辭,正掀了衣袍從一座假山後頭走出來。

她剎那間臉色煞白:剛才她跟這倆臭丫頭的對話,都被他聽見了?

可她轉念一想:不對啊,她說的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哪句話冤枉人了?

思及此,婦人下意識地挺了挺腰板,卻在來人面沉如水的注目下,又不由自主地矮了一截。

“少爺……這,偷聽人講話,可不是君子所為呀……”她擠眉弄眼地說着,聲音越來越小。

白九辭也不同她争辯什麽“颠倒黑白、惡語相向才是小人所為”,只冷着臉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她。

費姨娘不自覺地癟了癟嘴又眨了眨眼,想來想去覺得不甘心,是以,索性豁出去道:“少爺大概還不知道吧?你這位大姨子……哦不,不能算是大姨子,就你這位花夫人的姐姐吧,她是當真恬不知恥,勾引你麾下的那位孫副将,還有了身孕,你說,這事情要是傳了出去,別人還不說咱們白家治家不嚴,竟然容個小妾的姐姐在眼皮底下與人狼狽為奸、傷風敗俗?”

是啊!不管怎麽說,這臭丫頭的确是沒出閣就跟男人厮混,結果一不小心懷了野種,到了誰眼裏,都是這臭丫頭不懂潔身自愛、自甘下賤。她站出來揭露這等醜事,是維護了白家的面子,就是把這事兒捅到老夫人那兒去,老夫人也定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想到這裏,費姨娘心下篤定了些許,一張驚慌的面孔這就又變回了那副幸災樂禍的嘴臉。

可惜,事情并沒有朝着她想要的方向發展。

白九辭一語不發地聽着,自始至終不曾表态,只拿他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對着她,叫她摸不透他在想些什麽。

倒是差點同她撕破臉皮的葉紅绡不知何時斂了怒容,忽然冷冰冰地說道:“你說完了嗎?青花,我們走。”

葉紅绡心知對方就是條“得理不饒人”的狗,而她,也确實是未婚有孕,為世俗所不容,因此,再在這裏待下去,也只會連累妹妹聽到更多刺耳、刺心的話罷了——她自己是不打緊的,大不了就跟這條愛亂叫的狗對罵上一場,可她不願叫妹妹難過。

然而,伸手去拉的女子萬萬沒有想到,她這一發力,竟是沒能拉動身後的妹妹。

她回過頭去,發現小丫頭正頂着一雙通紅的眼,直直地瞪視着神情嚣張的婦人。

“我阿姐沒有勾搭男人,更沒有自甘堕落,無憑無據,我不準你胡說八道羞辱她!”

費姨娘一聽這話,眉毛一挑,嘴巴都快咧到耳後根去了:“嘿?這話說得……真是好笑。無憑無據?那她肚子裏的那個野種是什麽?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再鑽進去的嗎?”

若是換做平時,證據擺在眼前,慈青花必然是無話可說的,然此情此景下,她卻絲毫沒有流露出膽怯之色,反而還愈發憤怒地瞪着擠眉弄眼的婦人,一字一頓地強調:“我再說一遍,我阿姐不是你說的那樣,請你收回你的話,向我阿姐道歉!”

女子言說至此,費姨娘只略覺可笑、心生詫異,可熟悉妹妹性子的葉紅绡卻頭一個瞧出了不對勁。

“青花,青花!算了,別跟這種人計較,我們走吧!”說着,她又使勁拉了拉慈青花的胳膊,卻沒料對方看都不看她一眼,竟跟着了魔似的,怒目圓睜地凝眸于身前的婦人。

“道歉。”她兀自強調着,一雙眼瞪得幾乎像是要吃人。

費姨娘被她這般狠狠地盯着,這才禁不住心頭一緊:這丫頭,怎麽回事……明明軟得任人搓扁揉圓,怎麽今兒個……就像是惡鬼上身似的?

“道歉!”心裏犯着嘀咕的同時,身材嬌小的女子又一次厲聲重複了這兩個字,還情不自禁地上前兩步,逼得她居然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

什、什麽啊?憑什麽要她道歉?!

“道歉!!!”

沒等她緩過勁兒來,慈青花的第三聲怒喝便又顫心顫肺,竟是叫她不由得猛打了一個激靈。

費姨娘有點懵了,好一會兒才猝然還魂,擡眸看向不知什麽時候已然站到姐妹倆身後的白九辭。

電光石火間,她又吓得打了個哆嗦。

男人那等冷到仿佛能把人凍成渣的眼神,她從未見過——好像她要是不妥協的話,下一刻,一張血盆大口就能把她給生吞活剝了。

就……就為了這兩個臭丫頭?

費姨娘想不明白,然而,此時此刻,那兩道駭人的目光根本容不得她多作思量,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說了聲“當我沒說!”,就趕緊扭頭跑了。

等到尋釁滋事的家夥一走,渾身緊繃的慈青花才頹然雙腿一軟。

葉紅绡驚呼一聲,及時伸出手去,扶穩了她的小妹妹。

下一瞬,她就瞧見打小呵護的小丫頭潸然淚下。

她忽然眼眶一熱,咧嘴一笑。

“傻丫頭,怎麽又哭了呢?”

慈青花擡頭看她,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唔……嗚——嗚啊啊——”

小丫頭把臉埋進長姐的懷裏,至此,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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