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陰暗角落
只見白九辭拼了命地朝着女子飛奔過去,卻在接近之際急匆匆地頓住了腳步。他蹲下身子,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石,瞄準了一條蛇的七寸之處,難得屏息凝神了一番,而後才倏地擲出了手中的小石塊。
說時遲那時快,那條盤繞在慈青花腿肚上的蛇遭遇這快準狠的一擊,一下就掉到了地上,動彈不得了。白九辭見狀趕緊沖了過去,一把将他的小丫頭攬進懷裏,帶着她遠離了那條不知有否死透的蛇。
“沒事吧,青花?沒事吧?”他急急打量着女子的周身上下,看着她驚魂未定地搖了搖頭。
“沒、沒事……謝謝将軍。”慈青花剛說完這話,就不由自主地看了看依舊躺在那兒的蛇。
白九辭也順着她的目光望了過去。憑着多年在外行軍打仗的經驗,他很快就确信了,那是一條毒蛇。
幸虧他及時聽見了小丫頭呼救……真是萬幸。
他千載難逢地生出了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來。
“将軍!發生什麽事了?”這時,他聽到李信天的聲音由遠及近而來。
相對而立的兩人皆是循聲望去。
“一條毒蛇,差點咬了青花。”白九辭啓唇回答了來人的問題,注目于蛇身的眸子又一晃看向了李信天,“你上哪兒去了?”
“我……我去解手了。”李信天不好意思地作答,随即流露出一臉歉意,“對不起,将軍,屬下失職,沒能保護好花夫人,請将軍責罰!”
說着,男人這就單膝跪地,抱拳請罰。可想也知道,白九辭不會因為自己的部下好巧不巧地跑去遠處出恭就問責于他。他只沉聲命他起身,就再沒說出第二句話。
豈料就在這檔口,那邊廂又突然傳來一聲驚呼,使得三人俱是眸光一轉。
只見顏慕晚不知何時駕着馬跑了起來——但糟糕的是,初學騎馬的她壓根就控制不了身下的坐騎,導致馬兒這就撒腿狂奔起來。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兩個男人才放下的一顆心這就又懸了起來。白九辭同李信天趕忙施展輕功飛身而去,總算是在出事前強行勒住了女子身前的缰繩。顏慕晚白着一張臉被白九辭從馬背上接下來,顫顫巍巍地問匆匆趕來的慈青花,問她有沒有事。
“我沒事的,就是……剛才有條毒蛇……晚姐姐你、你才是,要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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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慈青花卻仍是迫不及待地關心起受驚的女子,目視其心有餘悸地晃了晃腦袋。
“不礙事。一下子給急的,忘了自己根本就不會騎馬……讓你們擔心了。”
語畢,顏慕晚抱歉地沖三人笑了笑。
短短沒多久的工夫,就接連出了兩起意外,一行人再也沒了騎馬、游玩的心思,當即決定打道回府了。
回到白家的碧仙閣時,方值正午,顏慕晚卻獨自一人在房裏點了支蠟燭,将今日帶出府去的一塊帕子給燒了。正盯着那躍動的火舌出神,她就聽見屋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誰?”
“是我。”
顏慕晚斂了斂情緒,舉步從裏屋行至外屋,親手替來人開了門。
電光石火,四目相接,她與李信天對視了一會兒,一語不發地讓開了道。李信天并未馬上進屋,而是看着女子若無其事地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後才雙眉微鎖着走到她的身前。
“你到底在搞什麽?”他這樣問着,卻不見女子擡起頭來看他。
“表哥是指什麽?”顏慕晚不冷不熱地反問。
“你……”李信天想開口說點兒什麽,又忽而留意到房門沒關,是以特地走過去把門阖上了,才跑回來繼續注視着女子的眉眼,“先前在郊外,你叫我走開一會兒,怎麽……怎麽就出了那樣的事?”
“哪樣的事?”偏生他這表妹是個泰然自若的,就是不肯老老實實接他的話。
李信天簡直要氣結:“就是花夫人她……她怎麽突然就招來了一條毒蛇?!”
此言一出,顏慕晚這才不慌不忙地掀起眼皮子,對上他急得就快冒火的眼睛。
“荒郊野外的,有些毒物出沒,再正常不過。”
不以為意的一句話才方出口,李信天就險些要脫口而出。
難道這事與你無關?!
不用多想也該明白,這事情不可能同他的表妹毫無幹系。否則,她眼下這波瀾不驚的反應作何解釋?之前特意把他支開的做法又作何解釋?
思及此,李信天忽然就忍不住了。
“晚兒!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可你也不能因為這個,就一而再、再而三……”
埋藏已久的憂慮剛要化作語言逐一道出,他就瞧見适才還神色淡淡的女子驀地擡起了眼簾,面沉如水地直視着他的眸子。
李信天冷不丁就心頭一緊。
憑借對這個表妹的了解,他即刻領會到,她業已動了怒。
然而,未等對此作出回應,顏慕晚就倏爾神色一改,噙着柔和的笑意站起身來。她從容不迫地上前兩步,站定在男子的眼皮底下,伸手替他撫平了微皺的衣領。
“表哥不是說過,不論世事如何兜轉,你都會站在我這一邊的嗎?”
“可是你……”
李信天剛把嘴張開,就被女子的一根手指封住了唇。
“晚兒不要聽你的‘可是’,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會永遠幫着我、守着我?”
氣若幽蘭,眉目含情,男人近距離地凝視着這樣的女子,到了嘴邊的話忽就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
“會……”
聽李信天這般說罷,顏慕晚唇邊的笑意才遽然放大。
“我就知道,表哥會一直幫我的。”
男子聽着她柔聲細語的回複,看着她言笑晏晏的模樣,良久無法言語。直到她先一步挪開目光,繞過他的身子,又恰逢屋外有丫鬟的說話聲響起,他才猛一下回過神來。
“主子,奴婢能進來嗎?”
“進來吧。”
丫鬟靈芝推門而入,卻意外瞧見了自家主子的表哥。她愣了愣,可眼見屋裏的兩人皆是面色如常,她一個當下人的也不好想太多了。
“主子,林大夫來了。”她朝着一男一女略施薄禮,就将消息通報給了顏慕晚。
剛氣定神閑往椅子上一坐,聽聞此訊的女子就禁不住細眉一斂。
片刻,她便平聲吩咐道:“請她過來吧。”
接着,她又對李信天說:“表哥先去前廳坐一會兒吧。待林大夫替我把完了平安脈,我便過去陪表哥一道用飯。”
李信天點點頭,卻是滿懷心事地從她的閨房裏走了出去。他離開後沒多久,一個看起來三十出頭的女人被靈芝領了進來,少女把人帶到後就識相地退了出去,像往常一樣,不打擾大夫替主子號脈。
可她做夢也不會想到,等她走後不多久,屋子裏就會響起顏慕晚的冷聲質問:“你來做什麽?”
自打進屋後就面帶微笑的女人霎時啞然失笑:“喲,瞧晚夫人這話說的……好歹我也替你治好了身上的頑疾,你不能因為現在病好了,就翻臉不認人了吧?”
說着,她自顧自地吸了吸鼻子,又笑道:“我聞着你這屋子裏,好像有股熟悉的氣味啊……怎麽?給你的藥,已經用上了?”
話音剛落,顏慕晚的臉上就有冷色一閃而過。
“一個聰明的商人,不會去問買家都把貨品用在了什麽地方。”
說這話的時候,女子已然同來人四目相接。林大夫聽她面無表情地說出這樣一句話,當即就咧嘴笑了。
“我這不是關心夫人嘛。畢竟,饒是在這深宅大院裏,也難保不會有些什麽蛇蠍之類的毒物出沒……”來人一面翻着嘴皮子,一面裝模作樣地四下打量,“這要是嗅着我給晚夫人的藥,偷偷爬上了晚夫人的床,那可不就出大事兒了嗎?”
她抑揚頓挫地表明自己是一番好意,可顏慕晚卻只冷着臉看她。
“行,既然夫人不信,那我也沒法子。”
“說吧,又想要什麽。”
誰知她還想再裝腔作勢一下,就被女子直接點破了來意。
林大夫毫不避諱地笑出了聲。
“我就喜歡像夫人這樣的爽快人。”
顏慕晚板着臉不吭聲,心知來人接下來将要說出口的,定是向她索要錢財的話。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聽林大夫煞有其事道:“晚夫人啊,你是過來人,應該知道,這治病救人呢,肯定是很花錢的。先前,你舊疾纏身,我還能借着為你看病的由頭,向白将軍讨要些名貴的藥材,可如今夫人痊愈了,我就不能開這個口了嘛。所以呢,還請夫人大發慈悲,接濟我些銀子,好讓我多替那些窮苦的病人買些藥,助他們早日康複。”
女子眼珠一錯,問來人要多少,随後就見她笑嘻嘻地伸出了一只手掌。
“這個數就好。”
顏慕晚很清楚,既然這個女人都特地找上門來了,那麽肯定不是問她讨個五十兩當零花。
她面無表情地側過臉去,表示自己一時間拿不出這麽多銀子。
林大夫笑眯眯地打量她兩眼,不急也不躁,只面不改色地表示,反正自己要常來這白府替她把平安脈,她們倆有的是機會見面,等哪天她把銀兩準備好了,再一道給自己也不遲。
“不過晚夫人,我最近手頭有些緊呢。你看,我一個女人家,憑着點黃岐之術在江湖上混口飯吃,可不比你這貴婦人過得舒坦呀……”說着,她眼珠子一轉,一下相中了女子耳垂上的一對珍珠墜子,“我瞧着,夫人你戴這對珍珠耳環顯得有些老氣,珍珠首飾嘛,配我這個年紀的女人倒還好,可對夫人而言……”
她話未說完,顏慕晚業已沉着臉将手伸向了自個兒的耳朵。三下五除二的工夫,她就将價值不菲的耳墜解了下來,直接扔進了林大夫的懷裏。
“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
女子冷聲下達了逐客令,目的已達的來人也不多話,這就裝模作樣地謝過她的慷慨解囊,拿着那對漂亮的珍珠耳環,躊躇滿志地離開了。
待人走得沒影了,顏慕晚才眸光一轉,面若冰霜地瞅着房門的方向。
她最讨厭被人要挾。
看來,她得快些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