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積雨雲
那天從山上回來的時候，雲相把她送回家裏就匆匆離開了，她沒有追問，心裏雖然有些不安，但爬了一天山，消耗了太多的體力，早早的睡了，第二天想起來給他打個電話的時候，他已經關機了。
顏梓歸從來是個分得清主次的人，雲相的話也沒什麽好擔心的，這麽多年都過去了，從前不可能出事，往後也不可能出事。
這兩天醫院裏不是很太平，針推科的一個小姑娘被醫鬧的纏上了，整個科室都死氣沉沉的。那個病人有嚴重的皮膚過敏病史，卻隐瞞不報，直到銀針施好，皮膚過敏的症狀才顯現出來，整塊的皮膚紅腫得不能見人，小姑娘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當時就哭了起來。她當時剛好去針推科那邊送病例，只能聽着病人不堪入耳的咒罵把她身上的銀針取下來，再送到皮膚科。
病人罵的難聽，當醫生的卻不能還嘴，所幸她留了個心眼，手機開着錄音模式。拔針的時候忍着怒意問了她有沒有皮膚過敏病史，病人理所當然的說沒有。“您在哪位大夫那兒挂的門診？”
“我就知道你們醫院的人是一夥的！你也別送我去什麽皮膚科了！年紀輕輕，不知道知錯就改，你這話裏不就是在逃避責任嘛！我告訴你，我馬上就去公安局驗傷，我要告到你們醫院名譽盡失！”那病人知道顏梓歸不像剛才給她紮針的小姑娘一樣好糊弄，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開罵，真個病房裏都被她的罵聲給弄得烏煙瘴氣的。
顏梓歸皺了皺眉頭，把取出來的針收好。
“呦！針不許收，這可是證據！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把針放下，誰知道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病毒！哎呦喂！”那女的約莫四十來歲，生得魁梧，一手撓着後背，一手伸過來要奪顏梓歸手中的針。
顏梓歸暗暗惱火實習醫生的不靠譜，這明顯的遇上了醫鬧的，被支出去了那麽久都不知道叫人過來，哪裏知道那姑娘被埋伏在外面的同夥給敲暈了。病房裏還有一位病人，婦女見顏梓歸動作靈活，胡亂拿起床頭的裝飾品亂扔，顏梓歸慌忙跑過去用後背擋住砸向隔壁病床上的花瓶，隔壁病床上的那位背上被施了針，不能動彈。她硬生生的扛了這一下，痛的跪倒在了地上，手在支撐身體的時候被花瓶的碎片劃傷，心底有了計較，這應該是專業的醫鬧團夥，不然這裏動靜鬧得那麽大，早該有醫生過來了。婦女見她沒力氣動彈了，搶了她手裏的針就跑。
“同學，能幫忙按一下求救鈴嗎？我手上有碎瓷片前進去了。”顏梓歸喘着粗氣，手稍微動彈一下都覺得疼。
女孩按了按鈕之後想起身扶她一把，顏梓歸拒絕了，“你趴着別動，背上還紮着針呢！”
“醫生，對不起，我剛才不敢按鈴，可是你卻幫我擋了一下，對不起，對不起。”姑娘趴在床頭，明顯是被吓到了。
“好了，你也是被吓倒了。”顏梓歸心裏有點悶火，手上火辣辣的疼，膝蓋上估計是腫了吧，但願骨頭沒有問題，還有後背上的鈍痛，她今天是不是不适合出門啊！身體上又痛，耳邊又有道聲音嗡嗡嗡的不得安生。
“顏醫師，顏醫師！”周雨柔剛才是看着那個實習醫生被打暈在過道裏的，慌了神，忘了應該先報警的，直接去自己男朋友的科室裏拉他出來救急，還是何清梵打發了經過的護士報了警，又讓人去通知了院長，才匆忙趕到這邊。
“好了，小周，別哭了。我腿有點麻，去把那邊的輪椅推過來好嗎？先讓何醫師幫我處理一下傷口。”顏梓歸突然覺得自己還真的特麽的強大，當初那個因為老師的幾句誣陷的小姑娘就哭鼻子的小姑娘已經長成了一個臨危而鎮定自若的女漢子。
“小柔，好了，不哭，你看看你們顏醫師，手都傷成這樣了，還要人家安慰你，知不知羞啊！”何清梵也是對這個女人的忍耐力暗暗吃驚，正常人失去重心跪倒在地上要麽是雙手撐地，要麽是右手單手撐地，這女人竟然硬生生的克制住了自己的潛意識裏的習慣。
幸好紮進去的都是些小顆粒的碎瓷片，取起來雖然麻煩，但都沒有傷及骨骼，“這邊工具不夠，先去我們那兒處理一下傷口。”小心避過顏梓歸的傷口，把她抱到輪椅上，意外的聽到了她的吸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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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骨科吧，我後背被花瓶砸了，不知道有沒傷到，麻煩你了，何醫師。”顏梓歸回頭對周雨柔又說道：“針被他們搶走了，我不知道他們會鬧出什麽花樣，剛才情急之中紮了幾根在1號床的被子上，你先幫她把被子換了，在把針都取出來，至于有幾根，我自己也不知道。”
這一棟小樓是針推科的，為了專門開辟出一個安靜的環境，結果卻方便了人家做壞事。骨科在醫院主樓的五樓，因着身上疼痛，這條路顯得格外漫長。
“顏醫師真的是我見過最冷靜的人了，連我們這些外科大夫都要自愧不如了。”
“我一個人在完全陌生的城市打拼了十二年，不堅強一點早就哭着回老家了。”顏梓歸自嘲着笑笑，卻牽扯到了後背的肌肉，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顏醫師，你太拼了。”何清梵有些不贊同，女人太過要強，對應的就是孤單，很多時候，男人更喜歡一個願意時刻依靠着自己的女人，如果一個女人始終習慣自己一個人處理好所有的事情，那她的男人會覺得無力。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這個世界上需要一些女強人，有些人喜歡菟絲子，但也會有喜歡霸王花的存在。”顏梓歸知道他想說什麽，可她并不贊同，女強人可以守護自己的尊嚴，而菟絲子卻沒有選擇。
“也是，人各有好。”
先去拍了X光，因着是為醫院的名譽受的傷，院長親自檢查了她的骨骼，所幸沒什麽大礙，只是後背上和膝蓋上的淤青看上去十分可怕。又去了急診室，把手上的碎瓷片取出來，手包的跟個粽子一樣，看上去十分的誇張。
“小顏啊，說說怎麽回事。”院長坐在病房的椅子上。
顏梓歸躺在病床上，那只沒有受傷的手上挂着消炎的藥水。“我去針推科送病例回來的時候，聽見針推科的那個實習醫生在哭，便走過去看看。病人對金屬過敏，一直罵罵嚷嚷的，我心裏覺得不對勁，打發那個實習醫生出去叫人，我自己幫病人把針取出來。本來打算把她送到皮膚科的，結果她嚷嚷着要搶我手上的針，我自然是不給的，但是沒辦法，她最後那花瓶砸1號床的那個病人，我去擋了一下，針就被她搶走了大部分，剩下的被我紮到1號床的被子裏了，小周已經去找了。”
顏梓歸想了想，補充道：“我當時錄了音了，東西都在我的手機裏。院長，我希望能夠起訴他們故意傷人罪。”
“小顏啊，這次你受委屈了。放心，我代表院方保證會盡最大程度的保障你的權益。”院長打着官腔，“你好好休息吧。”
顏梓歸那裏聽不出來院長的意思，盡量，這個盡量大概就是去做，成不成功就不算醫院的事情了，呵呵，你願意放過人家，人家還不願意放過你呢！她有預感，那夥人肯定會拿針說事兒，反咬醫院一口。“好的，院長您先去忙吧，病房裏是有監控的，我這段錄音你有需要的話就問我拿。對了，您方便的話，就讓小周給我拷貝一份監控來。”
“這個沒關系。”院長點了點頭，回辦公室去了，麻煩啊！醫鬧這種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回一看就是專業的團隊作案，他活了那麽大把年紀，真的是懷念從前的時光，現在這世道，實在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年輕人就是那麽要強，這姑娘雖然說性子是個好的，做事也圓滑，到底是火氣盛了點，起訴，無非是鬧得風風火火，最後領一筆連醫藥費都不夠的補償金額。
最近這邊開了家私立醫院，名氣還不錯，沒想到這麽快就耐不住性子了，竟然用這些彎彎繞繞的下流手段，還真當他老章是好欺負的，有什麽花樣就慢慢來吧。
顏梓歸的靜脈比較細，一瓶消炎的藥水挂了一個多小時，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似乎是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藥水已經見了底，用笨重的左手去按鈴的時候，她突然覺得好累，特別特別的想那個男人，算起來已經一個多月沒見了，上一次見面還是那次去爬山的時候。
外面吵吵嚷嚷的，估計是那夥人回來了吧，看樣子是出不了門了。來拔針的是個小護士，“顏醫師，你真的好勇敢啊！你都不知道現在外面的那夥人鬧的多兇啊！早上的監控院長都放給我們看了，天哪，要是我遇到這樣的情況，早就哭鼻子了。”
“好了，等你長到我這個歲數的時候，你也會和我做一樣的事情的。”顏梓歸無奈的看着小護士一臉崇拜的表情，“行了，跟我說說外面的情況。”
“那夥人來鬧的時候，院長就直接讓醫院裏所有能放視頻的地方循環播放早上那個病房裏的監控，說起來還多虧了顏醫師你早上錄的語音呢。院長已經報了警了，我過來的時候警察剛到。”小護士拔針□□，用膠帶把止血的棉花固定好，接着說，“顏醫師，你放心，我跟你說，從來都沒見過這麽倒黴的醫鬧，整個醫院的病人和家屬，沒有人買他們的賬，他們來的人也是夠多，不然樓下哪有那麽吵。哼，這幫人也是活該。我聽小道消息說，那夥兒醫鬧的是附近的那家新開的私立醫院搞的鬼，唉，自己醫院名聲不好就想着要搞臭別人家的，醫院請醫鬧的來醫鬧，也是頭一回聽說。”
“早上那個實習醫生還好吧。”
“她啊，醒過來就一直再哭，估計是吓到了吧。有的醫生一輩子都碰不上一次醫鬧的，這姑娘也是倒黴，來實習的時候竟然就碰上醫鬧的了。”小護士處理好垃圾，突然想起了什麽：“院長在你睡着了的時候來過，說謝謝你的錄音，讓我轉告你，養傷期間，帶薪休假，傷好全之前，想給自己放多久的假就放多久。天哪，顏醫師你也太幸福了吧！”
“羨慕？”顏梓歸挑眉，“羨慕了，我們換換，反正我現在全身都疼。”顏梓歸沒想到院長竟然那麽護犢子，本來錄音只是覺得如果醫院願意息事寧人的話，自己多少也好留點證據，這虧，總不能白吃了吧。
醫院息事寧人的态度是可以理解的，不管怎樣，鬧起來了，病人和家屬可不會管誰對誰錯，他們可是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眼見為實。有人在鬧，不管怎樣，醫院總是會錯的。也許會有很多人相信職業醫鬧的存在，但醫院裏更多的是那些窮人，等到小病小痛熬成了絕症才舍得來治療的窮人，他們害怕自己好不容易贊起來的積蓄被黑心的醫院坑了。俗話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鬧起來，不管結果是什麽，醫院的名譽總會受到傷害的。所以職業的醫鬧總會在鬧之前派人來和醫院協商，畢竟，醫鬧的主要是為了錢。
“好吧，那我還是不要羨慕了，顏醫師，你都不知道你膝蓋上的傷看起來有多滲人？我從小打個針都嫌疼。對了，顏醫師，嘶，我都忘了你沒吃午飯了，院長還讓我好好照顧你，唉，瞧我這腦子！”小護士自責的向門外跑去，“等一下，我馬上就給你把飯打過來。”
顏梓歸無奈，她其實不餓，她想先把手機拿回來啊！這件事情鬧得那麽大，總是要先給爸媽打一針預防針吧。而且，她有點憋得慌，看樣子，只能靠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