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飛雪添花意（一）
如果說雲相在同學會上被灌的暈頭轉向的話，那麽在軍區裏的儀式上，他可以說是幾乎被喝死掉。顏梓歸好不容易把他扶到宿舍裏，搶過垃圾桶便吐了起來，她在旁邊看的實在是有些心疼，可是這邊也沒有什麽可以用來解酒的東西，只能等他吐完之後，按摩一下。
“我去，這幫人也太狠了吧，這架勢還真的是想把我灌進醫院裏去了。”雲相靠在床沿。
“我放了水，你先去泡個澡，過會兒我幫你按摩一下。”顏梓歸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睡裙，她被雲相護着，倒是沒有喝幾口，不然，可能他們兩個人都回不來了，肚子不是很舒服，算了算時間，應該快來例假了，又去熱了兩個電熱水袋，一個放在腳上，一個放在腰腹上，這才好受了些，昏昏沉沉的，有些想睡，還是強撐着精神等雲相回來。
“東西都吐了出來，我已經沒多大事兒了，要不你先睡吧，折騰了一天了，你也應該很累了。”雲相看見顏梓歸臉色不是很好，又看見她小腹上還抱着個熱水袋，“哪裏難受？是不是來例假了？”
“沒事兒，就肚子有點難受，你先過來，我給你按一下額頭，都三十多了的人了，你以為自己還年輕着呢？一覺睡過去，到了明天，有你難受的呢。”顏梓歸眉頭不自覺的皺緊，小腹的痛感似乎有點不對，說不上來的難受，她的痛經這些年來已經調理好了，很久都沒有這麽嚴重過了。
“子歸，你先別動，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臉色很難看？”雲相心裏不安，尤其是看見顏梓歸的臉色不是一般的難堪，“先去樓下醫務室看看，等一下，我給你拿件外套。”
沒給顏梓歸拒絕的機會，雲相從衣櫃裏拿了件自己冬天才穿的軍大衣給她裹上，急匆匆的抱到樓下醫務室裏去，掌心有些黏濕，是血！“子歸，你是不是，是不是懷孕了？”
“哈？”他們兩個一直都沒有做防護措施，懷孕倒是有可能，只是她今天晚上沾了不少酒，剛才将雲相扶上來又耗費了很大的精力，“不要去醫務室了，直接送我去醫院，雲相，我可能，可能會保不住，我們的孩子。對不起，對不起。”
“說什麽話呢？”雲相覺得自己的手有些發抖，先前那些醉意都不見了，“阿六！過來開車！快，去醫院！”
顏梓歸忍不住的落淚，這麽關鍵的時候，自己學了那麽多年的醫術卻是一點兒用處都沒有，連自己懷孕了都沒有發現！
雲相坐在後座上，懷裏緊緊抱着面色蒼白得可怕的顏梓歸，嘴裏下意識的在安慰着連自己都不清楚在說什麽的話。章桢坐在副駕上，眉頭隐隐皺着，雲相這個樣子他根本不能放下心來，晚上幾乎是所有人都喝了酒，連個可以開車的都沒有，又是突然發生的事情，打的一個措手不及。
幸好，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到了醫院，章桢已經打過了招呼，病床已經停在了醫院的門口。
雲相站在醫院的走廊上，面前的門緊緊地關閉着，他在等待着最後的判決，“子歸，子歸，子歸……”
“雲相，放松點，出血了不一定代表流産，弟妹自己就是個醫生，身體底子也都是好的，會沒事的，會沒事的。”章桢斟酌着開口，只是說出的話連自己都覺得心虛，晚上如果不是他的默許，怎麽可能會造成這樣的結果？他最親密的戰友的孩子，竟然以這種方式告知衆人他的到來，或者，可以加上離開。
“子歸，子歸的身體底子其實很差，很差，我見過……”雲相握緊了拳頭，癱坐在了地上。
高三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高一高二都已經放假了，他們還在學校補課，教室裏的空調時好時壞，沒什麽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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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最冷的幾天裏，顏梓歸來了例假，痛得直不起腰來，自修課的時候，趴在桌子上，小腹陣陣一陣的抽痛，胃裏泛着惡心，從腳底心裏生出一份寒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子歸，你沒事兒吧。”雲相見自家同桌臉色實在是差得可怕，關心的問道。
“你說，我這樣子像是沒事兒的嗎？”顏梓歸有氣無力，“真同情我，下課幫我去水房灌點開水吧。”
“算了，我現在幫你去灌吧。”雲相心裏有些莫名的煩躁，顏梓歸在他的面前想來是強大的，就算是當時運動會跑完八百的時候幾乎暈厥，也不曾開口拜托過他什麽，像是女版鋼鐵俠，無堅不摧的是學霸大人。
顏梓歸從懷裏拿出已經不燙的熱水袋，心裏擔心，他會不會聞到那股子味道了，那多尴尬啊，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讓他去了，唉……肚子難受，整個人又都是那種味道，同桌還是的男孩子，這也太尴尬了吧。
雲相很快就回來了，帶着一個滾燙的熱水袋，他手都要被燙紅了，結果呢，這姑娘似乎是沒有熱覺一樣的接過。這些基本的生理知識他還是知道的，畢竟他有一個雙胞胎姐姐，想起自家姐姐在這種時候依舊是活蹦亂跳的對他頤氣指使，再看到顏梓歸這一副半條命都去了的樣子，才真正開始對女性這個種族有一種深深的敬畏。
之後他有認真的查過，知道了些皮毛，但從顏梓歸那麽慘淡的表現中也依稀可以看出來，顏梓歸的身體很差，看上去的健康不是真正的健康。
晚上看到顏梓歸抱着熱水袋的樣子，記憶就不由自主的和當年那個趴在桌子上幾乎是奄奄一息的少女重合起來，還有新學期伊始的時候，自己坐在她旁邊聞了一個多月的中藥味，從剛開始的幾乎想要嘔吐，到後來的習以為常，偶爾趁着她喝藥的時候捉弄兩下。那個時候還沒有那句，“你成功勾起了我的注意力。”只是下意識的想要讓她的眼光能夠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住到一起之後，兩個人心照不宣的想要要個孩子，沒有刻意的準備，一切都是打着任其自然的想法。卻沒想到，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一個小生命的到來。顏梓歸的痛經已經好了，他在年初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那個時候她住在他家，為照顧他這個傷患，來了例假也是興致倍佳的和他鬥嘴，哪裏有當年奄奄一息的樣子。那會子剛好是倒春寒，稀稀落落的飄着雪，化雪的天氣是一種冷到極致的感覺，他才敢相信，她的痛經是真的好了的。
“醫生，她怎麽樣？”雲相眼中是滿滿的恐慌，等待是一種最能把害怕放大的事情，他想過無數種可能發生的情景，也做過最糟糕的打算，甚至已經準備好了安慰她的話。
“打了安胎針，已經睡下了。”醫生也是過來人，看到雲相這麽着急的樣子，也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得虧你們送過來及時，不然這孩子就要保不住了。大晚上的被院長一個電話叫過來，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呢？一般的人不知道，可能直接把這個出血當成行經了，顏醫師身體底子不太好，雖然她自己一直都在調理，可女人呢，年輕時候落下的病根，哪有那麽容易根治的。也幸虧你們警覺。好了，顏醫師需要卧床休息小半個月，做家屬的，也別太擔心，要注意疏導病人的心情。等到三個月後，胎兒穩定了，就跟正常的孕婦沒什麽兩樣了。行了，你先回去拾掇一下自己，別顏醫師看了你這張人不人鬼不鬼的臉，吓得直接流産了？”
雲相疑惑得看了看章桢，他的臉有那麽可怕嗎？直到看見章桢肯定的點了點頭，才不做掙紮，“那她什麽時候會醒過來？”
“這個我也說不準。”醫生搖了搖頭，心下有些羨慕，顏醫師的老公對她是真愛啊，哪像他們這種相親結婚的，沒有互相瞧不上，但也沒有多深厚的感情，“行了，你還是先回去收拾一下，說真的，顏醫師如果見了你這幅樣子，被吓着了，我可也都沒有辦法了。”
“得了，這兒我替你看着，你先回弟妹那兒收拾一下，再帶點換洗的衣服過來，我保證，弟妹醒過來的話，第一時間穩定住她的情緒，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就給我早去早回。”章桢無奈的扯了扯嘴角，這人，還真的是……不過，可以理解。
“那成，我早去早回。”
雲相走到醫院外面才驚覺後背已經濕透了，這樣的情形，他只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經歷一遍。
迅速收拾好東西回到醫院，顏梓歸還在睡着，雲相松了口氣，不管怎樣，他都希望顏梓歸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它。
“好了，我先回去了。”章桢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兩天你就好好的呆在這裏陪着他，這還沒到完全退休的年紀呢，天天放假，我都羨慕了。”
“豬狗不如的活了十二年，還不允許我逍遙幾天，我又不是從政的料，也沒那份心思，就等着退休之後，啃着退休金，打打游戲，養養孩子，沒多大追求。”
“你啊！”章桢從前對雲相這種不思進取的态度是不太贊同的，他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讓自己站在高處，過着所有人都仰視的生活，什麽都要做到最好，倪可，大概是他至今為止的人生之中唯一一次的叛逆，有苦有樂，即便是所有人都不贊同小丫頭當他的妻子，可是當他看到小丫頭的笑臉的時候，一切疲憊都消失殆盡。
“想她了？”倪可被她父親派到國外去處理外交事務雲相是知道的，有時候也實在是想不通，一個工作能力如此出衆的姑娘為什麽在生活中那麽的以自我為中心，仿佛是兩個人。
毫不意外的看見了章桢點了點頭，雲相嘆了口氣，“這次回來不要再這麽寵着她了，小姑娘是個聰明的，可是這性格得改一改了，你這個年紀，也該結婚了。”
“怎麽，自己安定下來了，終于想到我了？”章桢調侃，他哪裏不想啊！只是，他是真的舍不得，這件事情，他始終都是打着能拖則拖的主意。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倪可成長的代價竟然是那麽慘痛，以致于，那個時候，他張了張嘴，卻連一個音節都不敢發出來。
“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這段時間新兵的訓練也都結束了，他們也可以出去執行任務了，對了，那一波退下來的，多争取些福利吧，咱們這活兒，實在是辛苦，出生入死的。”
“知道了！”章桢揮揮手，離開了病房。
雲相回過頭來，卻看見顏梓歸已經醒了。“把你吵醒了？”
“雲相，他還在嗎？”顏梓歸的聲音微不可聞。
“在的，你放心，再睡會吧。”
“太好了。”顏梓歸低喃，“我有點渴。”
“你先別動，我去給你倒水，你需要卧床休息，辛苦你了。”雲相知道顏梓歸骨子裏是好動的，也只能安慰着。
“雲相，我都要被吓死了。”顏梓歸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才覺得喉嚨不是那種苦的難受的感覺，現在想想還是很後怕，她甚至都不敢想象如果，如果孩子就這麽離開了，她要怎麽接受這個事實？她已經三十了，身體已經不起折騰了。
“我知道，這不都已經過去了嗎？你也放松點，別太緊張了，醫生說了要保持好的心情才有利于孩子的成長。”雲相承認，他損人可以滿嘴開炮，可是安慰起人來實在是詞窮。
“嗯。”顏梓歸點點頭，睡意襲來，又睡了過去。
雲相看着她寧靜的睡顏，伸手輕輕的撫平了她皺起的眉頭，凝視着她的眉眼久久不能挪開。
